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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葫在外转了一圈,镜台老祖当年留下的法源,果然已经渐渐松动。
“念溟兄,足足五千多年了,这次你还不死?”一闻道君捧着葫芦啧啧道,“你再不死,我都被折腾老了。”
“太师父,这样收了简小楼和厉剑昭,会不会不太好。”商陆仍在地上跪着,小心翼翼地道,“禅剑佛尊和厉家那边都不好交代。”
“所以我这不是大费周章,尽量将自己给摘干净么。”一闻道君一手托着大葫,一手抚了抚道袍上的褶皱,“百里世家的家主写了一封信给你妄言师伯,信中种种于你不利,你妄言师伯身为戒律阁首座,牛脾气上来连我都敢拿下问罪,莫说是你了。”
商陆肩膀微微一颤,头埋的更低一些。
百里世家真是无孔不入,竟连他于几十年前在某个小山洞里捡了本巫蛊秘籍都能查得到。
“此女是万万不能带回宗门受审的,如今死无对证,妄言他也没辙。”一闻道君挑了挑眉,这两个小家伙修为低了些,一个身怀红莲佛宝,一个身怀浩然正气,拿来练练手正合适。
“简小楼异火之体,听说当年被抽魂铸剑都没死。”商陆犹豫着道,“而且在藏宝地时,我听她说什么葫宝的原主人……”
“原主人?大葫在咱们天道宗数万年,早已被先祖们半炼化了,连大葫自个儿都操控不了,还提什么原主人。至于异火,呵呵,大葫专治各种异火。”
一闻道君心情不错,笑起来百花为之失色,“你这孩子啊,心性尚需磨练。杀害掌门之子都干的出来,既已推在这简小楼身上,却还想着为她脱罪,什么毛病?”
“太师父,弟子有错……”商陆伏地叩首。
“你是有错……”
一闻道君将大葫收进自己的储物戒子中,又去搜索简小楼的储物袋。
那些符箓丹药他是看不上眼的,碰也不碰。
只在窥见二葫时,他神情微微凝滞,愣了一会儿才道,“这人世间的善与恶,皆是人以自身的道德标准制定的,并非天地法则。比如人族和异族之间,彼此看彼此都是面目可憎。为除心魔杀人无错,错只错在你心中有两套善恶标准……”
商陆平淡的五官挤成一团,在心中默默思索自家太师父的点拨。
一闻道君伸手在他头顶轻轻拍了拍,对于自己看好的徒孙,难得语重心长:“我而今六千岁,生于战乱年代,身边那些心系苍生、顶天立地的同袍们一个个死去,尸骨堆积成山。我偶尔回想起来,名字和长相都有些对接不上了,真正记住他们的,只有那一抷抷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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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
口干舌燥,窒息、压抑。
简小楼迷糊着醒来,眼睛似乎出了些问题,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红色。这是一个半球形的世界,不像二葫腹内无边无际,直径只有十几丈宽。
头顶上方有一团白雾,遮住向上的视线。
下方则是翻滚着的红雾,如海浪一般。
她整副身躯呈“大”字状被黏在葫芦壁上,只剩下脑袋可以转动。
这个境况,令她想起缸炉烧饼的制作过程。
下方的红浪是炭火,她则是被贴在壁上待烘熟的白面团子,再撒些芝麻,等火候一到,就会变成一个香酥可口的烧饼。
体内灵气还可以使用,简小楼开阖气穴想要挣脱,但葫芦壁上一直在分泌一些黏糊糊似胶的透明物质,将她越黏越牢固。
“厉剑昭?”她放出神识四处搜寻。
“小爷在这里!”厉剑昭身在她斜对面下方,也是一个缸炉烧饼。
兽囊禁制崩断,妙妙刚飞出便被葫芦壁给吸住。
黏在厉剑昭左手边,成为第三个缸炉烧饼。
厉剑昭被这些黏糊糊的物质恶心的想吐:“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嗓子眼冒火,简小楼连连吞口水:“仙大葫……我们被一闻收进大葫肚子里来了。”
仙葫厉剑昭自是听过的,挣脱不开暴躁大骂:“去他妈的!天道宗都是一群什么玩意!”
“都是妙妙不好,是妙妙连累了你们……”妙妙嘤嘤哭了起来,眼泪一离开眼眶立刻消失,兹兹化为一小缕白烟。
“对不住了,天道宗要对付的人是我,我连累了你们。”
“我只知道是我拉你来的,而且我也是他要杀的目标……”被妙妙哭的心烦,厉剑昭转头冲她吼,“别哭了!哭有个屁用!”
妙妙急慌慌止住哭声,只剩下抽噎。
厉剑昭拔高声音:“小楼,你对葫芦比较了解,你说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熬吧。”
简小楼只粗粗了解二葫,大葫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被镇压了五千年的恶鬼念溟并不在这里,可见葫芦肚子里是分为几重的。
她尝试以神识去操控大葫,无法与它互通心念。
试过各种办法,无能为力。
保存体力,没人再说话。
嘭!
许久之后,下方红雾海突然爆出一声炸响,又听嘭嘭嘭几声,红雾炸了起来,整个雾海平面不断上升。
高压酷热随之而来。
简小楼曾经被越泽抽魂炼化过,知道在火焰内焚烧是个什么感受。但此时并不是烧,衣服头发毫无损伤,唯有肉身里的水份不断被蒸发——包括血液。
眼见皮肤逐渐干瘪下去,简小楼催动红莲业火。
业火与飘荡上来的红雾对撞,嘶嘶嘶不绝。
简小楼想起下方的厉剑昭和妙妙,承受的压力应该比她更重。
强撑着神识绕过去,厉剑昭周身被一团白气环绕,应该是他的浩然正气,因此状况和简小楼差不多,尚能坚持一二。修为低微的妙妙可就惨了,如一个被榨干水分的橘子,原本细嫩的皮肤变得皱巴巴。
相距甚远,简小楼都能闻到一股肌肉组织烧焦的气味儿。
但妙妙愣是一声也没吭。
“厉剑昭?”距离太远,她的业火过不去,火烧火燎地喊道,“你还好不好?看着点妙妙啊!”
厉剑昭一直集中精神催动浩然正气抵抗红雾,根本没有想起来妙妙。被简小楼一提醒,他偏头去看,瞳孔就是一缩。
不忍看,收回目光。眼下他自身难保,能有什么办法?
但这样下去,不超过一刻钟妙妙将会变成肉干。
妈的自己都快死了,管她干什么?
——可真要眼睁睁看着她变成肉干?
“真是受够我自己了!”
厉剑昭悲愤着将自己的浩然正气分出去绝大多数,护住妙妙。
红雾的威力瞬间增强,浑身血液在压力下汩汩沸腾,险些冲爆血管。
妙妙原本已经有些昏迷,清凉入体,渐渐又清醒过来,看到厉剑昭这个样子吓了一跳:“恩公啊,您这是做什么?!快将防护罩收回去啊!”
厉剑昭张口骂道:“你平时不总说小爷是个好人,让我去救这个救那个,今日若是连你都救不了,那我算什么好人?!”
“不不……妙妙不要你做好人了……”妙妙泣不成声,“妙妙再也不让您救人、不让您做好人了……”
“给我闭嘴!很有精神是不是?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小爷死不了的!”
“恩公……”
简小楼默默听着他们说话,一面抵抗红雾,一面继续尝试挣脱这些粘液,同时仍在以心念尝试和大葫沟通。
完全没有用!
这种无力感折磨的她快要疯了。
“恩公……您不是祸害,在妙妙心目中,您就是神仙一样的人物……”妙妙抹了把眼泪,哽咽道,“像妙妙这样低微的小妖精,生活在修真界的最底层,我们的命运注定在奴隶市场被人卖来买去,早已习惯、早已麻木了,直到恩公您从天而降,救下妙妙的性命……”
“小爷只是……”
“尽管您是逼不得已,但救了就是救了。”妙妙艰难的笑了笑,抬头看一眼简小楼的方向,“还有简姐姐、战前辈、楚前辈……那么高高在上,却都是善良的人,是你们让妙妙相信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
简小楼攥紧了拳头,羞愧的直想流泪。
当初救下妙妙一行小妖精,出于真心的只有一个战天翔。
厉剑昭打断她的话:“省点气力吧你……”
“恩公,得知您是因为浩然正气,发现您并不是个好人,妙妙其实是有些失望的。”平时将厉剑昭的话奉为圣旨,此时她却自顾自地道,“但妙妙一直坚信,您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厉剑昭饱受热气折磨,周身血管突爆,当真是烦了:“你还有完……”
咔……
话说半茬,只听轻轻一声裂响。
云雾翻腾的蒸笼内,这声响不认真听都听不出来。但这是碎丹的声音,厉剑昭刷一下转过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妙妙。
大片血迹晕红了衣裙,妙妙晶晶亮的眼睛看着他。
妖丹一碎,人形支撑不住缩骨为猫。
葫芦壁上的粘液似乎已经感知不到她的气息,一小团白绒绒的身体直直掉落进下方的红雾海中。云雾底部似乎有个黑漆漆、诡异的怪物,一口将她吞噬。
只余下轻轻一句哀叹:“恩公啊,妙妙如今改主意了,您今后还是继续做个坏人,永远只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做个坏人吧……”
浩然正气重新回到厉剑昭身上。
厉剑昭整个人都傻住了,片刻后,狰狞大吼:“我他妈头一次舍命救人,你这贱人竟然寻死!你怎么敢寻死?!”
死命的想从壁上挣脱,却根本动弹不得。
他发疯了一阵,直到力气耗尽,渐渐安静了。
随后突然戾声道:“北仙天道宗!霍氏一族!我厉剑昭穷尽此生与你们势不两立,至死方休!”
简小楼垂头咬牙,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她当初被越泽扔进器炉时都没有哭过,如今看着朋友在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真的堪比凌迟。
太弱了……
真的太弱了……
这一路走来虽然坎坷,但她一直觉得自己气运不错。
在外有夜游和素和,在赤霄有师父大长腿百里溪他们,每每遇到危难都能逢凶化吉,妥妥的“主角光环”无疑。不知何时起,倚仗着这些,竟开始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恣意妄为。
但自从前往太息林地,她的人生似乎出现了转折。
或者说,自从她和夜游了断之后,“主角光环”就一起消失了……
她还是那个战五渣。
简小楼为自己的无能心灰意冷,但她很快又打起精神来。即使如今还没有强大的实力,心境总要先磨练起来。
时间一滴一滴过去,雾海越升越高,已经快要没过厉剑昭的脚踝。
嘶嘶……
他的浩然正气被侵染成红色,肌肤兹兹冒着白烟。
“厉剑昭,可还撑得住?”
“撑不住也要撑。”
“加油。”
作为缸炉里即将成型的人肉烧饼,简小楼和厉剑昭谁也想不出办法,也不知这样熬下去结果如何,但必须继续熬。
念溟那只恶鬼被大葫炼化五千年不死,他们一个有业火,一个有浩然正气,撑五年总撑得住。
沉默着熬过几日,红雾已经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