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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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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也便不等,他睡在脚踏上很习惯很方便,感觉她热了,手一伸便搭上冰袋,感觉她冷下来了,手一伸便拖过被子点燃火盆,还不妨碍他睡觉。

    有一天晚上细雨蒙蒙,宁弈在屋里,顾南衣睡在屋顶上没下来,雨声里叶笛听来悠悠长长,拽得人心尖发疼,所有人都等在院子里,听着纸门被缓缓拉开,南海最优秀的大夫迈出门来,苍白着脸色,跪在廊檐下对着室内磕头。

    宁弈没有出来,室内寂无声息,一缕缕淡白的烟气飘摇不散,在秋日雨幕里凝结成诡异而凄冷的画面。

    燕怀石噗通一声,失魂落魄跪在了雨地里。

    赫连铮“嗷”的一声狂叫,狂奔了出去,不知道哪个倒霉蛋又要挨揍。

    青溟书院的学生们愣在雨中,不知道脸上那湿漉漉的是雨还是别的什么。

    整个院子笼罩在一片死寂里,所有人都僵成了泥塑木雕,浑然不知痛痒,大夫的脑袋咚咚的磕在木质的长廊上,声音空洞,敲击得人心中发痛,秋日的雨绵绵的打湿檐角垂落的发黄惨白的树叶,看起来和所有人的脸色十分相似。

    屋里没点灯,半掩的门扇后黑沉沉看不见景物,只隐约看见宁弈瘦了许多的背影,背对着庭院秋雨一动不动。

    良久的死寂后,他的声音淡淡传出。

    “滚。”

    大夫仓皇而去,每条皱纹都载着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经过华琼时一个踉跄,华琼顺手扶住了他,有点怜悯的看着这个名满丰州此刻却无比狼狈的名医,道:“我送你出去。”

    她送大夫一路到门口,正要回头,却见憩园的门丁骂骂咧咧的走进来,一扔帽子道:“混账东西,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人敢上门行骗!”

    华琼疑问的一探头,看见憩园门口不远处一个人探头探脑的张望,门丁在她身后愤愤道:“转了几天了还不走!贪图咱们私下许出的重赏!可是丰州第一名医都束手无策,他一个药方都写不出的人,能成?带到殿下面前,那是找死!”

    华琼又看了看那人,和对方充满期盼的目光对上,她想了想,随即,招了招手。

    宁弈沉静在一室淡渺的烟气里。

    烟气背后是凤知微苍白的脸。

    她已经不发热也不发冷,也没有了那种看了让人害怕的、似乎要连心肝肠胃都喷射出来的剧烈的呕吐,她静静的睡在那里,像一团即将飘走的云,无力的轻盈着。

    宁弈怔怔的看着她,半晌,慢慢揭去了她脸上的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他的手指缓缓的在面具下摸过,摸到微垂的眉,确定面具下是那张垂眉黄脸。

    这个女人,生怕为世人发现自己的真面目,不厌其烦的戴着两张脸。

    宁弈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伸手端过床边的水盆,浸湿布巾,慢慢绞干。

    总戴着两层易容定然是不舒服的吧,总要她清爽些才好。

    他执着温热的布巾,手指却是冰凉,那么湿湿的一团抓在手中,像抓着自己的心,他的手指紧紧攥着,恍惚间想起秋府后院湖边初见,她偏着头,半身立于水中,抓着自己湿漉漉的发。

第199章() 
手指缓缓落了下去,从额头开始,一点点拭去易容。

    看不见,眼前却清晰如见,还是那日碧水之中,她脸上易容被水渐渐洗去,一点点,露出洁白的额、玉雕般的鼻、淡粉色的唇,一双黑而细的眉浸湿了水,乌沉若羽,眸子迷迷蒙蒙雾气氤氲,看人时像笼了一层迷离的纱最后成就一张清丽的脸。

    他停下手,放下布巾,手指轻轻弯曲,从额头开始,温存的抚过,熟悉的微凉而又细腻的肌肤恍惚间回到魏府佯装酒醉那日,又或者是韶宁和她私会密谋杀他的那间暗室,又或者母妃最后十年的那间废宫,又或者是前阵子就在这屋中他一次次那么靠近她的肌肤她的香气她的所有温暖与凉,刻在指下、眉间、心上,如此熟稔,至于惊心。

    然而那些熟稔,从今日开始,真的要回到原点,归于陌生了吗?

    有些问题不敢想,连触及都不敢触及,一生里面临无数凶险疼痛,他从无畏惧也不能畏惧,然而此刻他畏惧命运的森凉,一个答案便可以裂去人的心。

    他的手指,一遍遍盘桓在她脸上,或者,经历这么久病痛折磨的她,其实已经不复原先娇艳了吧?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凤知微,永远都是凤知微。

    恨自己看不见,庆幸自己,看不见。

    若真见了那份苍白憔悴,他要如何才能维持此刻的平静如常?

    那心潮如此澎湃汹涌,所有的岿然不动都是假象,如经历千年万年侵蚀的礁石,外表沉凝如一,内里早已千疮百孔。

    似乎有人膝行而入,低低道:“殿下是不是该准备”哽咽着说不下去。

    是燕怀石。

    他背对着燕怀石,将面具给她小心的戴好,手指停在她颈侧,久久的不动。

    指下的脉搏,一点点的轻缓下去,他知道,很快的,这些细微的跳动,便会像即将干涸的泉水,渐渐趋于微弱断绝,直至归于寂灭。

    这样一点点等着生命的气息散去,那是何等的残忍。

    然而到了此时,他宁可这样一声声的数着,在一声声的脉动里,将初识至今的所有相遇回想,这一生他和她看似合作相伴,实则南辕北辙,这一生里有这么一次共同的心意,也好。

    他沉静的数着,袅袅烟气里,分不清谁比谁,颜色更苍白。

    屋顶上,顾南衣静静的吹着。

    雨一直在下,里外都已经湿透,对于衣服必须轻柔不能厚重,否则便无法忍受的他来说,此刻穿着这样的衣服那感受如同酷刑,他却一直没有动,没有换衣服,没有离开这座有她的屋檐。

    树叶笛子沾了雨,吹起来不那么清澈明亮,他在那样断断续续的笛声里,听见她温柔的语声。

    “说好了。我吹着叶笛,顺着你的记号一路去找你。”

    都没要你吹,怎么你就打算跑了呢。

    隔着一层屋瓦,似乎也能感受到底下,有种沉重的气息慢慢的漂浮上来,等到彻底浮起,散开,也许这辈子就再没有人为他吹响这叶笛。

    这种气息他感觉到过一次,奶妈去世时,满屋子都是这气息,他因此觉得不舒服,急着要走。

    她也要和奶妈一样么?

    他也要以后再也看不见她了么?

    那他还要做什么呢?

    顾南衣觉得有点累,他最近思考了太多东西,这不是原先的他,过往许多年,他的世界空白单调秩序如一,从来没有这么多疑惑和不安。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觉得那气息又幽幽上浮了一点,他皱着眉,忽然一个翻身,趴在了屋瓦上。

    他把自己沉沉的压下来。

    压住这种气息,别让它浮上来!

    院子里的人,一半怔怔的看着屋内闭目不语的宁弈,一半怔怔的看着屋顶趴在雨中的顾南衣。

    每个人想表达自己的悲伤,却觉得在这两人面前怎么表达都似乎多余而做作,他们看起来也似乎并不悲伤,顾南衣和平日还有些不同,宁弈甚至连表情都没变过。

    然而就是那般沉凝的寂静里,叫人听见心碎的声音。

    “殿下”燕怀石含着泪再次磕头,“该准备了”

    宁弈的手颤了颤,缓缓拿开,似乎很平静的“哦”了一声,燕怀石却听出些微的颤抖和悲凉。

    宁弈招招手,宁澄无声的另外端上一盆水,宁弈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我要给她净身。”

    燕怀石没有多想,小心退了出去,宁澄却呆呆的看着他,最终也无声走开。

    宁弈摸索着凤知微的衣裳,小心的解开她的衣扣,以往很多次他试图接近这具身体,却只有此刻毫无绮思。

    布巾沾了温水,细细的擦,天盛的风俗里,恩深爱重的夫妻,死去可以由对方净身。

    他抿着唇,用手指轻轻勾勒她身体的轮廓,这是还未见便要永久失之交臂的她,过了今日永无再见之期。

    我的知微

    “哗啦!”

    纸门突然被人大力拉开,满院子的雨飘了进来,他恼怒的转过头去。

    “殿下!”特别清楚爽利的声音,来自于那悍勇的小寡妇,“还有一个办法!”

    三日后,凤知微终于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是秋日菊花怒放在霞影红的窗纱上。

    听见的是头顶上的叶笛声,昏迷刚醒的那一霎还是断断续续,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刻,突然明亮而婉转。

    满院子的鸟都啁啾的鸣起来,一唱一和。

第200章() 
她转动有点干涩的眼睛,发现居然满屋子的人,宁澄挂在横梁上,口水睡得滴滴答答下雨似的,雨中沐浴着赫连铮,用一种很古怪的姿势抱头而睡,似乎怕自己的鼾声吵醒了谁,燕怀石枕着他家夫人的大腿酣然高卧,姚扬宇压着余梁的肚子坦腹而眠。

    所有人乱七八糟席地而睡,满屋子袅袅药香里,还有些古怪而熟悉的气味。

    而对面,坐着宁弈,似乎在闭目调息,她刚睁眼的那一刻,他也立即有所感应般的睁眼,对着她微微一笑。

    凤知微也一笑,一笑间眼睛突然红了。

    这个人,是宁弈吗?

    谁饿着他打着他苦着他,把好好一个丰神如玉美名满帝京的风流楚王,搞成这个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活像从粤州流放地做苦狱三年的样子?

    还有这群人,一个个胡子拉碴的都不知道清理下?还全部睡在她的闺房里?

    她目光流转,在一张张疲倦的脸上仔细的扫过,又笑了笑。

    身体很累,像被谁痛揍了一百天,心却温暖如浸入温泉,通身里流动着舒畅的血液。

    宁弈似乎侧耳听了听空气中她的呼吸,绽开一点微微的笑意,随即站起身,将那群人拖的拖踢的踢,全部给扔了出去。

    孕妇不需要他动,孕妇自己爬起来,拖着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丈夫,一边出去一边还不忘记带上纸门,“闲人清场,敬请回避!”

    宁弈感激的笑了笑,隔着纸门道:“燕夫人爽利明朗智勇全才,不知道将来可愿为朝廷效力。”

    “民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华琼爽朗的笑声远去。

    门关上,宁弈向床前走来,凤知微在床上向他露出浅浅笑意,疲倦的哑声道:“是不是很累?”

    话还没说完,忽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紧紧的抱着她,身子微微颤抖,在她耳边低低吸气,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逼出来,“知微知微”

    他什么都不说,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将她更用力的揉在了自己怀中,似乎怕那么一松手,她便飞了出去,永难找回。

    那颤音瑟瑟耳边,像一根丝弦同时拨动凤知微的心音,不知不觉也随着微微一抖,心底处或松或紧,迷蒙明灭,像有什么在接续,又像有什么在断裂,她有些畏缩的一让,一让间触着他的肩骨,嶙峋坚硬的触感让她眼睛瞬间再次一红。

    他却已经放开了她,笑道:“你刚醒,莫要累着你。”坐在她对面,微笑看着她,明明看不见,那眼神却仿佛看不够似的。

    哗啦一声响,屋顶出现一个洞,顾南衣从洞里飘下来,凤知微再次瞪大眼睛,看着顾少爷,倒抽一口气,喃喃道:“我以后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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