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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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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知微听着这和蔼的语气,唇角露出一丝森然的笑,她看着凤夫人突然有些急切的眼神,安抚的捏捏她的手指。

    娘,您放心,我明白。

    她转过头去,已经换了一脸感激的哀切,“陛下”

    凤夫人手指动了动,捏着她的手,努力往天盛帝方向凑,凤知微犹豫着,抿着唇,有点怯怯的看着天盛帝。

    这母女二人的神情和动作,看得天盛帝心中一热,赶忙上前一步,接住了凤夫人递过来的凤知微的手。

    他将凤知微的手接在掌心,一触即放,随即沉声道:“知微,你母亲于国有功,那许多年朕亏负于她,如今朕补偿在你身上,从今后,朕封你为圣缨郡主,也将你当女儿看待你放心”

    凤知微眼泪,无声流了满脸。

    “臣女谢恩!”她重重跪伏在天盛帝脚下。

    手指抠在金砖缝里,无声无息用力,再无声无息裂开,鲜血缓缓浸润而出,流进接缝,那里有一片暗色的痕迹,是不久前凤夫人流出的血。

    她在那样裂心的痛里,无限孺慕的仰头看着天盛帝,直如看着自己的父亲。

    天盛帝想着这孩子身世堪怜,从此后就是彻头彻尾的孤儿,心中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凤知微却已跪在地上转了个身,转向看着这一切,唇角微微弯起的凤夫人。

    凤夫人是在笑。

    知微呵她的知微。

    从来都是她为之费尽苦心保护珍惜的女儿。

    无论多么悲愤欲狂,无论多么伤心欲绝,无论被怎样的苦痛压得欲待奋起崩毁,她依旧清醒明智,永远做着最正确的抉择,哪怕这抉择需要她用尽全身力气,哪怕她努力的收束那恨,收束得浑身骨节都在格格作响。

第229章() 
她看见她灼灼仇恨,化作那眸底浓得化不开的血色,看见她无尽愧悔,在内心里翻涌激荡生灭不休,看见她着黑裙,骑黑马,驰骋在天盛万里疆域之上,手中长刀如雪,划裂一个时代的富盛繁荣。

    于是她浅笑着,满足的让自己飘起,这人间太过沉重,她再经不起一点尘埃的压迫。

    这一生苦心绸缪,这一生强自隐忍,都只为等待这最后的决然结束,来成就悍然的开始,等着那一抹黄昏地平线,沉了谁家的皇朝旗帜。

    她累了,以后的事,就交给继续行走的人们吧。

    终可含笑归去,坦然去见他。

    哦不还差一点还差一点

    她将自己按沉了几分,挣扎着睁开眼,示意女儿凑近来。

    凤知微将满是泪痕的脸,凑向她的唇边。

    她的脸,和她的唇,一般的冷,一般的冷,像是极北雪山上永冻的雪,从此后再见不着人间日光,从此后再无热度可以温暖。

    “不要怪娘不要怪你弟弟”凤夫人露出一丝歉然的笑意,在凤知微耳边呢喃,“他活着就是为了代你去死的”

    一点游音,散在风中,气息如窗上霜花,薄凉的,淡了。

    一生里最后一句话,却依旧清浅如风而又沉重若锤的,砸在了那女子此刻已经千疮百孔的心上。

    “啊”

    一口鲜血,斑斓惊心的,喷在金砖地上!

    宫中的天色,总是那么拘在四角的天空里,方方正正一块,不让你越过规矩的藩篱去。

    就像一具棺材,让肉体永远的沉睡其中。

    凤知微盘膝坐在宁安宫偏殿内,面对着两具棺材,读完凤夫人藏在腰带内的给她的信。

    她一字字看得认真,每个字都看得十分用力,很久很久以后,她将信凑近长明灯,慢慢的,烧了。

    信笺在火头上微微卷起,飘落成灰。

    火光映着她的目光,无限森凉,像一片无涯的深渊,看不到底的黑。

    长明灯执在掌中,白幔在午夜的风中微微飘荡,她执着灯,游魂一般在两具棺材间行走。

    有一具,是凤皓的。

    验明正身之后,按例要抛去化人场,她求恳天盛帝给弟弟一个全尸,天盛帝看着她满眼的血丝,沉吟了一下,同意了。

    “这是陛下宽慈。”还尸体给她的太监尖着嗓子道,“历来进化人场的,就没有全尸的。”

    陛下宽慈。

    她在微弱的长明灯前,轻轻笑了下。

    给你具尸体,也叫宽慈。

    不过没关系,和我比起来,你确实宽慈——将来你就知道了。

    再次给长明灯添了油,她倾身,仔细的看着凤皓。

    那孩子静静睡着,睁着大大的眼睛,临死前瞳孔里还残留着惊恐痛苦之色——他走得很挣扎很不甘。

    凤知微凝望他良久,缓缓伸手抚着他冰冷的脸,上次触摸他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她是如此的厌恶他,从不愿碰他,她恨铁不成钢,小时候觉得那是个讨债鬼,长大后觉得这个弟弟是她最大的拖累。

    在他即将代她而死的前半年,她还暗中使坏,将他一直关在刑部大牢里。

    他一生的最后时间,是在牢里渡过的。

    原来她才是那个最大的拖累,原来她才是那个真正欠了别人永远无法偿还的人。

    娘说亏负他,最起码娘还溺爱了他十六年,给了他尽力的补偿,而真正欠着他的自己,冷漠相待了他十六年。

    她的手指,缓缓在他脸上拂过皓儿让我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摸你一回。

    你一生里为姐姐而活,为姐姐而死,却没有得到姐姐的温暖,此刻且让我补给你,虽然注定永远已迟。

    她的手指,也没有合上凤皓大睁的眼睛。

    皓儿。

    我让你看我,看清楚我。

    这是天下最为绝情的姐姐,最为冷漠的亲人,最为愚蠢的女子,她用十六年的时间,来辜负你。

    油灯的光芒缓缓游弋,暗夜里像是明灭的鬼火。

    她停在凤夫人棺前。

    娘。

    我曾无数次问过你,当年夭矫绝艳的火凤女帅,是被谁磨灭了一生的戾气和光华。

    你完全可以不给我答案,为什么一定要用死亡,来告诉我这个问题的唯一结局?

    我们曾经约定,一起离开帝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天从来不愿成全我哪怕一个最为卑微的梦想,你永远没等着我,我永远不能和你一起,悠游山海,过世外桃源生活。

    这,是不是命?

    我至今不敢去想你如何熬过了那十六年。

    我至今不敢去想,那次我回秋府,你带了新做的一件衣服来送我,我却因为你不肯送弟弟去首阳山,将您拒之门外,那天下着小雨,我隔门等着听您离去的声音,我等了多久?等到我快睡着那天你的衣裳,一定里外全湿。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

    你不能让他被送去首阳山,因为离得太远,事情败露没人代我去死。

    你不能让他被逐出府,因为他在府外无法自保,一旦出事没人代我去死。

    娘。

    你是要用这两具我唯一亲人的尸体告诉我,时光无法倒流,再多的愧悔也无法弥补当初的错。

    哪怕今日我睡进这棺材里,将自己垫在了棺底,也永远无法换来你微笑和我分吃一个馒头,无法换来弟弟在桌子那头,独享那碗白菜汤。

第230章() 
这一年我锦衣玉食,享尽人间荣华,然而到今日我才明白,我真正想要的,还是三人围桌,头碰头,喝那一碗白菜汤。

    追不及,挽不回,这人世间,无限悲凉。

    灯光渐渐的灭了。

    夜半时分,飘起了雪。

    雪势很大,扯絮丢棉,很快便是厚厚一层。

    凤知微无声无息,单衣薄衫,走在雪地里,冰凉的雪没过脚踝,彻骨的冷,却又不觉得冷——从今天开始,再没有什么事,可以让她冷。

    从今天开始,她已经沉睡在了永冻的深雪里,一无所有,孤身一人。

    “知微,等我。”

    “到时候我想亲耳听听那芦苇荡在风中如海潮一般的声音,或者也会有只鸟落羽在我衣襟,嗯你愿不愿意一起再听一次?”

    我们不会再在一起听芦苇荡的声音了。

    当辛子砚掌握的金羽卫,冲破萃芳斋的院门时,那片芦苇荡,就注定永远枯萎在那一片遥远的南海。

    爱恨是非,永在路中。

    宁弈。

    金羽卫是你的,是吗?

    对凤家的调查,从我们初遇,就开始了,是吗?

    对凤皓的关注,来源于你对他和我身世的怀疑,是吗?

    原来我从来都是你的目标——不是爱情,而是皇权生死。

    原来我从来都站在你对岸——不是命运,而是血脉对立。

    呵多么傻,多么傻。

    原来我一生,注定没有放纵之期,当我想将心事跑马,命运便要狠狠勒住我的缰绳,再给我最重最彻骨的一鞭。

    原来我所有的期望,都是浮在云端的梦想,看似美丽,实则随时都会被雷电劈开被狂风吹散。

    原来我以为的触手可及,其实远在楚河汉界的天涯。

    雪下得无情无义,呼啸悲号,不管这一刻,是否有人衣单身寒,长立雪夜之中。

    凤知微缓缓蹲下身,在一棵矮树下,用手指,慢慢的写了一个名字。

    她在夜色雪光里,出神的看着那个名字。然后将冻得通红的手,无声无息的按了上去。

    那一片雪地,被她毫无温度的手焐热,千般心思,万般落寞,渐渐都化水流去,潺潺,像人生里,一些无可挽回的东西,比如生命,比如亲情。

    天亮的时候,她扶着两具棺材,踏雪步出宁安宫,纷落的大雪里背影笔直,再不回头。

    那颗矮树下那被手心焐化的名字,被她静静抛在身后,大雪永不停息的下着,将那里一层层覆盖,永远无法拨雪去寻。

    长熙十三年的帝京,有被逐出门的无家孤女,有寄人篱下的妓院听差,有平步青云的无双国士,有风生水起的少年钦差。

    长熙十三年的帝京,有走马京华的风流皇子,有寡情薄凉的开国帝王,有忍辱求存的一代女帅,有懵懂等死的无辜少年。

    长熙十三年的帝京,有冬日冰湖的薄凉初遇,有长风孤桥的夜半对酌,有微雨古寺的依偎求生,有风云南海的生死温存。

    长熙十三年的帝京,有一个人一生里,最烂漫最鲜亮的回忆,却在那一年的第一场雪夜,无声翻过那一页。

    湮没,繁华。

    从青卓雪山传来的风,带着高山的雪沫气息,走过千里朗阔草原,扑到脸上,便只剩了舒爽和清凉。

    地平线永远远在视线之外,一抹残阳,在碧蓝天幕那头,分外雄浑的燃烧着,将眼前壮阔的河水,照耀得闪烁如金。

    “过了前面这条河,就是呼卓十二部的地盘。”华琼从车内出来,给负手立于河边的凤知微披上披风,“内陆虽已开春,北方却是越走越冷,这么单衣薄衫的,冻着了怎办?”

    凤知微拢紧披风,对她一笑,道:“别把我当病猫似的,你快生产了,才不能出来吹风。”

    华琼拍拍她的肩,两人相视一笑。

    随即各自调开眼光。

    一个继续出神的看河水,一个眯起眼睛遥望茫茫草原。

    风拂起两人头发,俱都猎猎飞舞。

    出帝京已经有些日子,大雪那日凤知微葬了凤夫人和凤皓之后,便狠狠的病了一场,病好了她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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