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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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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夫人长驱直入萃芳斋,在凤知微的卧室里寻找了一阵子,拿了件东西出来。

    随后她出门,背着个包袱,去了刑部,要求探望凤皓,塞了许多银子,才被带入刑部大牢。

    凤皓关在牢里已久,因为事先有了宁弈嘱托,所以并没有吃苦受罪,还养得胖了些,只是一直不给他见人,一见凤夫人出现,顿时狂扑过来,将木栅栏摇得山响,“娘!娘!”

    “儿子。”凤夫人在牢门前蹲下,仔仔细细看着凤皓的脸,伸手进去轻轻抚着他的乱发。

    “娘,你来接我出去对不对?”凤皓狂喜的抓住凤夫人的手,眼神晶亮的盯着凤夫人的眼,“太好了!我受够了!娘,这么久,你怎么都不来看我!”

    凤夫人并没有回避他期盼的目光,她宁静的看着凤皓,仔仔细细,一寸不落的看,那眼神,似要将眼前这个她养了十六年的孩子的一切,都深深刻进自己眼睛里去。

    她的眼神太过奇异,连陷入狂喜的凤皓都觉得不对劲,他渐渐的安静下来,呆呆的望着母亲,有点畏怯的轻声问:“娘,你怎么了,你不高兴吗?”

    被关了近半年,娇纵恣意的凤皓,也开始懂得了察言观色,这一声小心翼翼的问话,刹那间问红了凤夫人的眼圈。

    她深深的吸口气,颤抖着手去抚摸凤皓的头发,“皓儿皓儿”

    凤皓却已经不耐烦起来,一偏头让开她的手,“娘,你到底是不是来带我走的?你再不带我走,我就要死了!死了!”

    凤夫人震了震,手缓缓的缩回去,她凝望着凤皓,眼底那点闪烁的晶莹渐渐淡去,换了针尖钢铁般的凝重决然。

    “出了什么大事了?”几个衙役一边说话一边巡牢,“刚才看见很多赤甲卫士过去,往西华巷方向去了。”

    “没见过这种装扮的卫士,不过看那气势,啧啧,真是吓人,谁家犯事了吗?”

    “一出动就数千人,乖乖!”

    衙役们腰上钥匙哐哐响着,空旷的步声渐渐走开,凤夫人凝神听着,嘴角逐渐绽开一丝古怪的笑容。

    时辰到了。

    她突然站起,一伸手,寒光一闪,突然从地下包袱里抽出一柄打磨锋利的小斧!

    不待目瞪口呆的凤皓反应,她抡斧而起,一斧头劈在木栅栏上!

    “哗啦”一声,碗口粗的木栅栏断成两截,木屑飞溅里凤夫人停也不停,第二斧再次砍下。

    凤皓抱着头大叫一声,惊惶的退到牢里,瞪大眼睛看着凤夫人疯狂的砍牢门,砍得牢门上的锁链哗啦哗啦巨响——母亲疯了!她这是要劫狱吗?可能吗?有这么当着人面砍门劫狱的吗?

第221章() 
“娘,你疯了!”他大吼一声,惊惶的缩到牢壁前,背心紧紧靠着冰冷的墙壁,对外面大叫,“她疯了她疯了!我没叫她劫狱!不是我不是我!”

    毫不掩饰的巨大响动惊动那批刚刚走开的衙役,他们霍然转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世上居然还有人,大白天在衙役的眼皮底下,公然持斧砍牢门劫狱!

    因为太不可思议,他们愣在那里一时忘记反应,凤夫人却仿佛根本没听见凤皓的狂呼,三五下劈开牢门,将斧头往地上一扔,大步跨进牢里,一把抓住凤皓便向外奔。

    “儿子,我们走!”

    惊呆了的凤皓被她拉得一个踉跄冲前一步,随即反应过来,拼命赖着向后退,“不不不我不和你走,你疯了,你害我!”

    在牢里关着死不了,暴力劫狱却是死罪!

    他拼命要挣脱,凤夫人手却如铁钳似的牢牢刁住他手腕,他在惊恐的挣扎里混乱的想,母亲竟然武功没有落下?她是什么时候修炼的?

    此时衙役已经反应过来,哗然一片的直奔过来,有人在惊叫,有人在怒喝:“抓住她们!”有人飞快奔去报信求援,外面有更多的人影晃动,包围过来。

    凤夫人抓着凤皓,一脚踢起那个包袱背在背上便向外冲。

    凤皓在一片混沌惊恐的昏乱里,眼神无意识的随着包袱落在母亲脸上,突然发现凤夫人脸上神情古怪,人越涌越多,重重包围里,她竟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而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水,无声无息迸出。

    随即她决然一仰首,眼泪不动声色的顺着眼角流入鬓发里,远处油灯昏惨惨的光芒映着她昂起的下颌,一个坚定至不可更改的悲怆姿势。

    他突然便心惊起来。

    人潮蜂拥而来,将出路堵得死死,他的手在母亲手中,用尽全力挣脱不得。

    随即他便听见母亲在他耳边,轻而苍凉的说:

    “皓儿,对不起。”

    与此同时。

    金羽如流,穿越熙攘烟火,直奔西华巷秋府,砰然一声踢开大门,在满院子的惊呼乱叫中长驱直入,刹那间团团包围凤夫人和凤知微各自住的小院。

    为首者一声大喝:“凤知微人呢!”

    三日前。

    皇城西侧,靠近冷宫的地方,有一处禁地,向来有重兵看守,不许人进入,只有少部分皇家高层才知道,那里有座地牢,是属于金羽卫的密牢,戒备森严天下第一,在那里关押着的,向来都是涉及皇族和大逆罪的重案要犯。

    密牢空置十余年,今日终于有了新客人。

    油灯惨惨,照耀着深青的铁壁,凤夫人盘膝坐在地上,闭目一言不发,凤皓惊惶的缩在她对面,抖颤着身子,望着这看起来比刑部大牢还要恐怖一百倍的铁牢。

    他的目光每次在墙上那些沾血的刑具上掠过,便要抖上一抖。

    “娘!娘!”他跪爬到凤夫人身前,身上的锁链哗啦啦直响,他拼命的伸手摇撼着一动不动的母亲,“这是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告诉我!”

    凤夫人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如深水。

    “这是金羽卫皇家密牢。”她静静看着凤皓,“也就是传说的天牢。”

    “天牢!”凤皓倒吸一口凉气,俊秀的脸一阵扭曲,“娘!我们犯了什么罪,会被关到天牢?”

    他突然若有所悟,“是因为你劫狱吗?”他恨恨爬起来,“我没有叫您这样做,没有!”

    “您去和他们解释清楚!”他拉凤夫人起来,“就说这是您自己要做的!和我无关,让他们放我出去,我出去后会来解救您!”

    凤夫人定定看了他半晌,长叹一声闭目不语。

    凤皓见母亲软硬不吃,一骨碌爬起来,拖着锁链便爬起来,扑到牢门前大力拍门,“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不是我要劫狱的!我是无辜的!”

    没有人理他,只有回声不断在幽深的铁壁内回荡,“无辜无辜无辜无辜”的一路响下去。

    “没用的。”凤夫人在他身后淡淡道,“这是铁牢,机关无数,不需要人看守,而且四壁都是重铁,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

    “你疯了!”凤皓霍然回身,眼睛通红,咬牙切齿的盯着凤夫人,“你要自寻死路,为什么要拖着我!”

    “也未必就是死路。”凤夫人目光复杂的看着这个儿子,眼神里有悲凉有庆幸。

    “怎么说?”凤皓立即目光发亮的扑过来。

    “你娘有点旧案在身,连累了你。”凤夫人替儿子理理乱发,温言道,“这事你不知道,也不应给你知道,你晓得的,有些事,知道了反而不是好事。”

    凤皓点点头,他毕竟在世家大族混了这么多年,这种道理还是明白的。

    “所谓不知者不罪,什么错都有娘担着,你只要记着,不要乱说话便成。”凤夫人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反反复复焐着,“以后几天,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说不知道便成,千万记住。”

    “嗯。”凤皓点头,“我说不知道,就能出去吗?”

    凤夫人深深凝视着他,半晌道:“能。”

    凤皓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他盯着凤夫人眼睛,轻轻道:“娘,我是你儿子,你不要骗我。”

    凤夫人看着一身凌乱的凤皓,他脸上有细细的伤痕,是被金羽卫拖进来时在铁壁上擦伤的,不是少爷却自小过得金尊玉贵的凤皓,从没吃过皮肉之苦,换成以前早叫苦连天,可如今被性命之危压迫得,连和她撒娇都忘记了。

第222章() 
她从袖子里取出贴肉藏的,没被金羽卫搜去的一小管软膏,轻轻掰过儿子的头,道:“我给你敷敷。”

    凤皓顺从的偏过头,感觉到母亲的手指细致温柔的在脸上移动,触手清凉,听见她轻轻道:“皓儿,放心,娘总是陪你一起。”

    凤皓“嗯”了一声,放下了一半心,脸上疼痛渐去,便觉得疲倦泛起,打了个呵欠,搂住母亲的腰,道:“那我睡会。”

    凤夫人轻轻拍着他,像儿时一般,凤皓觉得倦意深浓不住袭来,虽然心中总有些模糊的不安闪过,但却抗拒不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沉沉在母亲怀里睡去。

    凤夫人轻轻揽着他,枯坐于铁牢乱草之上,她微微低头,看着儿子眉头微皱的睡颜,手指仔仔细细的在他眉眼之上画过,一笔一划,刻在心底。

    恍惚间有滴晶莹的液体落下,即将落到凤皓脸上,凤夫人手掌一摊,闪电般接住。

    她久久看着那滴液体,缓缓的,再次落下泪来。

    二日前。

    从头顶一道铁缝里透出的一点天光看来,天色似乎是亮了。

    凤皓却还没醒。

    头顶的铁阶上,却传来缓而重的步伐声,那步伐声虽然力气不足,但步率沉稳,听来是久居上位者才有的步伐。

    一角黄袍,隐隐现在阶梯末端,昏暗油灯光线里,有人在铁牢那头遥遥停住。

    凤夫人淡淡的笑了。

    她的笑意隐在暗影里,无人看见那神秘与了然的神态。

    那人一直远远看着她,眼神感慨,半晌挥挥手。

    有杂沓的步声退下。

    “明缨。”那人开了口,语气不辨喜怒,“细算起来,十五年没见过你了。”

    凤夫人站起来,锁链轻响里姿态不卑不亢,向对方行了个礼,“是,陛下。”

    “上次见你,还是那年你得胜还朝的庆功宴上。”天盛帝静静看着伊人眉目,目光很远,似在记忆中搜寻当年那明艳刚烈,英气逼人的女子,“当时有世家小姐讥你不似女子,无闺秀之风,你一怒掷杯当朝赋诗,朕一直记得很清楚。”

    凤夫人淡淡笑了笑,“明缨谢陛下厚爱。”

    “你是当朝女帅,功勋卓著的一代女杰,你年青时对我天盛居功甚伟。”天盛帝语气沉沉,遗憾深深,“为何后来竟会助纣为虐,相助大成余孽?”

    凤夫人默然不语,良久一笑道:“都是冤孽。”

    天盛帝沉默了下来,两人遥遥隔着铁牢各自不语,一个在一怀沉静而冰冷的决心里等待着最后的结局,一个在不解和迷茫中恍惚,仿佛看见多年前那英气勃发的女子,于金殿之上一抬手金杯飞掷,声音琅琅。

    “臣不敢与此等庸脂俗粉同堂献艺,污我天朝颜色!”

    彼时那女子鲜亮如彩屏,照亮那满殿苍白,从此后那抹颜色便留在了记忆里,直到今日再次重温,才恍然惊觉时光的冷凝与无情。

    远去的岁月如故纸,被久沉的湿霾粘连在一起,掀不动此刻沉重的心情。

    很久以后,天盛帝终于再次开口:“凤知微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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