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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你母亲过世后,你就参军了?”陈布雷问道,他没去管自己女儿和小玉英的反应。
“没有,我去了衡阳一家商号当伙计,跟着商行的把头东奔西走,走南闯北。这个把头经验很是丰富,办事也非常老到,从他身上我学习了很多东西。正是因为他的厉害,商行的生意蒸蒸日上。如果不是那件事,我说不定会接过他的班,成为一个好把头。”孙玉民回忆起少年的时光,脸上是带着笑的,仿佛那是他忘怀不了的美好。
陆曼和小玉英两个女孩都是一副迷妹的样子,安静地坐在竹椅上听他讲述着她们所不知道的他的那些故事。
陈布雷没有再问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当伙计的第二年,那个老把头见我机灵,学东西很快,有心培养我当他接班人,所以把一身的本事都传授给了我,我的枪法就是那时他教的。”孙玉民见陈布雷带着疑问,他又解释道:“兵荒马乱的年月,常出门的人都会有些武器防身,更别说像他这样的老把头了。”
像陈布雷这样高居庙堂的人物,自然不会明白这些刀尖上讨生活的艰苦,但看到孙玉民说的非常动情和认真,也知道他所言不假。
“老把头一生未娶,自然没有后人,他把我当成了儿子一般的照顾和关心,我也把他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方方面面服待的都很到位。”
“就在我十七岁那年的端午前,东家让他带着我们去趟常德,收购一些鼎城茶油、酱板鸭等等特产回来,这些东西深受衡阳城中的一些达官贵人的喜欢,非常的好卖,所以每年我们都要去几趟。”说到这里,孙玉民的脸色开始变得阴沉。
“常德离衡阳不远,没有出省,路况也不错,大家伙都想着这是个美差,争相抢着去,看到这个情况,东家就索性多让老把头多带一些钱和人,结果这一次的马队比平时多了一倍有余。”
“我还清楚的记得,临出门前的那天晚上,老把头对我说:‘小家伙,这一趟我老觉得有点不安,你就老老实实呆家里,别去了,好好休息休息。’我当时年纪太小,听到这话后也没多想,就没出这次门。”孙玉民停下了述说,叹了口气,对正在听他讲的陈布雷说道:“如果当年是现在的我,那么我肯定不会让老把头出趟门。”
陈布雷意识到孙玉民所说的这个老把头会命丧这次行程,能理解他心中的想法,便开解道:“人各有天命,就算你一旅两次能阻止得住,三次四次呢?所以你不要自责,说不定老把头现在在天堂过得很好呢!”
俩女孩听得云里雾里,陆曼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说老把头死了,刚想出声说他两句,却听到孙玉民又开始了他的述说。
“过了有半月,老把头带着的人还没回来,东家开始着急,派出两拨人骑快马去往常德方向接应。”
“两天后,马队终于返回了,带回了老把头和十六个伙计的尸体,货物和钱财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但是这十七人却把命送在了这条不知道走过了多少回的路途上。”
“看着老把头身上密密麻麻的枪眼,我当时伤心欲绝,悔恨自己怎么没有跟着走一趟,如果自己在,或者老把头就不会把命送掉。”
孙玉民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冒出火焰,身上腾起了阵阵杀气,虽然只是回忆当年的往事,但是他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还是让陈布雷深切地感受到了。
“从幸免于难的那些伙计口中,我得知了他们一行返程中,在娄底境内遭到地方民团的洗劫,老把头带着十六名伙计为了保住这些东西,掩护马队撤离,全都惨死在那边。”
“东家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把他们下葬后,还每家每户赔了三十个大洋,我拿着这些钱,从一个在赌场输的干干净净的驻军那买了把二十响,便一个人去了双峰。”
陈布雷没有个这种经历,也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去寻仇,在他的世界里,解决这种事的办法最好是去军政府告他们,不过他一想,那个军阀混战的年代,找说理的地方,确实是难了点。他从孙玉民的言语和做派中,也渐渐的看到了他的一些闪光点。
“在双峰县城,我整整呆了近两个月,去追寻和查找仇人的踪迹,身上的钱都花光了,才终于让我逮到了报仇的机会。”
“那天晚上,我趁那几个民团的刽子手在酒楼上喝的正酣时,猫了上去,一阵乱枪全部解决了他们。”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自豪的笑,他继续说道:“虽然击毙了这些人,但是响枪后还是被楼下的两个哨兵给堵住了,无奈之下我从楼上跳了下去,刚想跑就发现迎面砍来一刀,幸亏我反应快,直接后倒在地上,才躲开了这一刀,刚想开枪打那个砍黑刀的人,却发现砍我的竟然是个小女孩,和我差不多一般大。”
“那一刀几乎是用尽了她全部力气,砍在墙上,居然把刀都砍弯了。我当时看到是个小女孩,这一枪就没扣下去,结果人家才不那么想,不顾被震破的虎口,又是一刀砍了过来,我傻到不避不让,生生地被人家砍在我脸上,留下了这道疤痕。”
孙玉民用手抚摸着脸上的那道疤痕,对陆曼和小玉英说道:“你们知道这疤的来历了吧?以后不准笑话我听到了没?”
陆曼和小玉英听到他说脸上的疤是被一个女孩所伤,都有点生气,没有理会他说了些什么,小玉英还撅着个嘴气乎乎地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死在女人的手里。”
“那个砍了我一刀的小女孩也吓懵了,尖叫着越跑越远,我也没有开枪去瞄她,任她就这样走了。”
“我不知道那个小女孩为什么要砍我,为什么砍伤我后,又自已跑了,没有再砍第二刀。”
“在满身的血渍中,我找来一块白布包住了脸,逃出了即将戒严的双峰县城。奔了一段路程后,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了往娄底的大路上。”
“刚好有一个孙连仲的征兵队路过,他们救下了我,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了西北军的一名普通小兵,那一年我才刚刚满十七岁。”
陆曼和小玉英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晕在去娄底的路上,而不是在回衡阳的路上,正想问他,却听到陈布雷的说话:“去娄底不回衡阳是不想把这件事引到你东家身上吧?”得到了孙玉民的点头后,陈布雷竖起了大拇指,夸奖到:“有情有义,有恩必谢,有仇必报,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一点,没枉费那个老把头的悉心栽培。”
第五十五章 打算()
孙玉民舒了一口气,躺靠到竹椅上,眼里先前冒出的火光渐渐的趋于平淡。
陈布雷紧了紧棉大衣,已经是深夜,三个年轻人都觉得有点冷,何况他这个将近半百的年青人。
陆曼看父亲和孙玉民两人都没有去休息的意思,就拉着小玉英往外走去,没过多久,两个女孩搬来一个火盆,从烧茶水的炉子里夹了一砣烧着的煤,放进了火盆,然后往火盆里加进去了一些木炭,用蒲扇扇了一会儿,顿时盆里燃起了熊熊炭火,将整个客厅都照得红通通,屋子里立刻暖和起来。
陈布雷一直在注视着陆曼烧火盆的一举一动,直到两个女孩洗完手重新坐下。
孙玉民经过刚刚那一番叙述,心情一直在激动着,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对面的陈布雷还是发现了他的细微波动,一直没有开口再讲话,两个女孩生火盆期间,客厅里都没人说话。
看着稍显沉闷的气氛,陆曼开口了,说道:“爸爸,你去休息吧。开这么久的会,还去帮我和玉民找姓戴的,你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陈布雷笑了笑,又摆了摆手,说道:“你爸还没这么不中用,说到开会,我倒想问问你。”他看向孙玉民,后一句话显然是问他的。
“您请说。”孙玉民坐正了身子,恭敬的说话。
“你对南京失守后,正面战场有什么看法?今日开会,委员长召集了各个战区的司令,专门研究下一步的战略。”陈布雷意味深长的看着孙玉民,想看看这个年轻人在军事方面到底如何,毕竟这么年轻就官至上校,战功也不少,但是那些都是道听途说,自己没有亲眼见识到过。
“这不太好,我官职低微,不敢评论军国大事。”孙玉民说道。
“没关系,就当作是我在征询基层军官的意见和看法。”陈布雷说完就对陆曼说道:“琏儿,你去我书房把桌上那份地图和放大镜拿到这来。”又对小玉英说道:“小丫头,快把茶几上收拾下,擦干净点。”
二女都应允而动,孙玉民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路,仔细想了想,该怎么把即将发生的徐州会战告诉这个在蒋光头面前说话有份量的国府谋胆。
陆曼将一份普通民用地图铺在了茶几上,孙玉民眉头皱了一下,问了问正在用小物品压地图的陆曼:“有没有红蓝铅笔?”
陈布雷听到孙玉民这样一问,不由得一怔,心里想:这小子想做什么?
陆曼对于他的话几乎从没有问过理由,一路上的生死与共她早已经习惯了他的号令。
陆曼又从陈布雷的书房里取来了红蓝铅笔,递给了正在等着的孙玉民。
三个人静静地坐在火盆前,看着在地图上不停标记和写画的孙玉民,都没有吭声。两个女孩是完全看不懂他在地图上的那些标记的意义,但是在陈布雷这种大行家的眼里,这无疑是一份非常细致的军事地图。
当孙玉民用蓝色的铅笔把国军在江苏山东河南和安徽的布防情况全都标识出来时,把陈布雷惊的两眼发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孙玉民标记完国军后,又用红色铅笔标记了几处日军的攻势箭头,并清楚的在每个箭头写下了进攻的日军番号,这又亮瞎了陈布雷的眼睛。
待全部标识好后,孙玉民开始说话:“这些全是军事机密,你们两个女孩不能听,都得去睡觉,我和伯父再聊一会。”
小玉英早就提不起精神,一听到这话立刻站了起来,拉着还不想走的陆曼说:“姐,我们睡哪?”
陆曼无奈,只得带着小丫头去往自己的卧室。
孙玉民刚想说话,陈布雷却示意他等一下,自己拿着放大镜细细看着那些红蓝标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这些信息,做出的这份敌我方态势图,但是我要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这份图的详细情况已经超出了行营的任何一份军事地图。”
孙玉民看到陈布雷像看妖怪一样盯着自己,顿时感觉有点不自在,他说道:“陈长官,相信您从地图上也看出了一些端倪,现在还需要我说明吗?”
陈布雷闻言放下了放大镜,伸手烤了下火,暖了下已经冰冷的手,说道:“你说,你说!小孙啦,你今晚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赶快别叫长官了,我也不是什么长官,你叫伯父就好。”
孙玉民脸上露出了一丝腼腆的笑容,说道:“好的,陈伯父,那我就开始了!”
孙玉民端起了放在身边的茶杯,喝了口已经冰冷的茶水,开始说话:“日军进占南京以后,早早地就把十三师团派过了长江,进占了安徽池河东岸的藕塘、明光一线,虎视耽耽这里。”孙玉民的手指向了凤阳、蚌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