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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偷眼看向孟元昭,见他暗暗瞪自己一眼,忙缩回目光,嗫嚅道:“回皇上,有小半年了。至于那些信里都写的什么,小民一无所知。钟大人从不许小民偷偷打开看,每一封信都是用蜡蜜封好,才许小民带走的,是以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萧怿有几分信了,强压怒火问:“你就知道这些?”
那人畏惧地半垂着头,低怯道:“是。”
萧怿盛怒之下,喝道:“拖出去斩了!”
侍卫立即上前,将那人拖出殿去。
孟元昭知萧怿是信了,心下窃喜,面上不动声色:“皇上,这钟季表面上看起来倒挺忠厚,哪知背地里却做下通敌卖国的事来,着实令人意外又寒心啊。”
萧怿面上更增怒色,缓缓吐出三个字:“传廷尉!”
像诬告旁人这种事,孟元昭哪敢叫姜荣查办。万一查出不对,那倒霉的可不就成了他自己?孟元昭忙道:“皇上,姜荣与钟季一向较亲近,再由他审问恐怕不妥,不如交给臣来办吧。”
萧怿想到姜荣为钟季求情的事,不由担心他会有偏袒护短之心,对实情有所隐瞒不报,便道:“那就由你审问吧。”
孟元昭面上稍显喜色,欠身道:“臣遵旨。”
萧怿感到困惑而悲凉:连一个看起来挺忠实的人,都敢做出叛国的事情来,朕还能相信谁?
孟元昭离了皇宫,即乘马车去了大牢。他才走下车子,就瞧见姜荣从里面走出来,唇边含了一丝讥讽:“呦,姜大人这是又到牢里探望议曹了么?”
钟季虽被下狱获罪,但官职还在,未被削去,仍可称议曹。
姜荣乍见丞相到来,感到有些意外,拱一拱手,道:“丞相大人怎么会来这儿?”
孟元昭心中嘚瑟,故意抬高声音道:“议曹又犯下大案子了。这不,皇上特许本相来审讯。”
姜荣一听不妙,忙问:“钟大人又犯了何事?”
孟元昭郑重了神色道:“本相查出他与西虞国有勾结,犯了叛国重罪。皇上龙颜大怒,要本相来查问个明白。”
姜荣感到心惊,不觉变了脸色:“钟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叛国之事?丞相不会是弄错了吧?”
孟元昭作色道:“你莫不是怀疑本相在诬陷他?”
姜荣欠身道:“不敢。下官是觉得事情太过突然,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孟元昭冷淡一笑:“是否有误会,等本相审问过钟季自然会清楚。”说完欲走。
姜荣哪信得过孟元昭,还不知他要怎么折磨钟季,忙叫住他道:“下官身为廷尉,此案当由下官来审,就不劳烦您了。”
孟元昭拉下脸,冷厉道:“姜大人,此案是皇上亲口要本相审讯的,难道你想违抗圣意?”
姜荣无奈答道:“下官不敢。”
孟元昭鼻中哼出一声,大步走进牢狱。
里面霉腐难闻的气味令孟元昭有点受不住,不得已掩了口鼻走过昏沉的甬道,来到钟季所在的牢房前。
孟元昭看见钟季身形枯瘦的落魄模样,心里微微自得,故作关切状道:“数日不见,你在狱中可好?”
坐在破草垫上的钟季稍一惊怔,似不大相信:“丞相?”
孟元昭得意地笑笑,道:“本相来看看你。怎么样,坐牢的滋味不大好受吧?”
钟季扶着污秽的墙壁慢慢站起身,鄙睨的眼神含了恨意:“想不想叫我好受,还不是只凭你一句话,又何必来问我?”
孟元昭笑了一声,那笑意在唇角凝住:“你别怪本相将你下狱,要怪就怪你自己糊涂。”
钟季瞪视着孟元昭问:“你来,不会只是跟我扯这些闲话吧?”
孟元昭淡薄一笑:“总算你还没糊涂到底,知道本相是有事才来。”他下颌一扬,颇有傲色,“本相又查到一件大案,你跟西虞人有勾结,以出卖齐国机密求荣。
钟季气愤不已,双手死死抓住木栅冲他怒吼:“你血口喷人!我何时跟西虞人勾结了?你这是在诬陷我!”
孟元昭见了钟季骇人的模样,面上微微一惊,很快如常道:“你肯不肯承认,并不重要,能让皇上相信,才是最重要的。本相已取得了皇上的信任,特来向你问话。”他从袖中取出一布帛,抖开给钟季看,“本相也不需要你的供词,只需你在这上面画押即可。或许本相会发发善心,请求皇上饶你一命。”
钟季见是一份名单,上面工整地写着黄生、姜荣、关达等人的名字,乃是一份陷害他们与自己串通,和西虞人相互勾结的罪状。他气得双眼血红,朝孟元昭脸上啐了一口,大骂:“你这奸臣,诬陷我还不够,竟想把那些忠良都抹黑,你做梦!”
孟元昭忙用袖子抹了下脸,恼怒道:“你别不识抬举!本相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肯不肯在这上面画押?”
钟季怒目而视,凛然道:“我钟季就算是死,也绝不在这上面画押!”
孟元昭恼羞成怒:“好!本相今日就叫你吃点苦头,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本相的刑罚硬!”他扭头向外叫声:“来人!”
两名狱卒很快奔了过来,对孟元昭哈着腰问:“丞相大人,您有何吩咐?”
孟元昭用手一指钟季,道:“把他给本相绑起来,用鞭子狠狠抽。”
两狱卒有些顾虑,未敢就动。
一人为难道:“丞相大人,要是抽一顿鞭子,伤到了议曹哪儿,廷尉大人怪罪下来,小的吃罪不起啊。”
这分明是把孟元昭看得比姜荣低了,他怒喝:“怕什么?难道你们敢不听本相的话?”
两狱卒慌忙道:“不敢不敢,小的唯命是从。”
孟元昭一瞪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两狱卒诺诺连声,正要去取刑具,却听钟季叫道:“慢着!”
孟元昭以为他是怕了,皮笑肉不笑地问:“你是同意在这上面画押的了?”
钟季眸中一动,点点头,伸出一只手:“拿来吧。”
孟元昭没多想,将名单及朱笔递给了他。谁知钟季手握朱笔,把名单上的名字一笔勾掉,愤恨地撕毁了名单。直气得孟元昭说不出话来:“你你真是反了你了!”
钟季把撕扯的稀烂的名单扬手一挥,仰天长笑。笑到最后,化作了悲愤的情绪:“想我钟季一直兢兢业业做事,不料却被尔等奸佞之人诬陷,我认了,但你们休息再陷害旁人!”他咒骂:“老天有眼,早晚你们会遭到报应的!”
孟元昭又气又恨:“好好,你就等着去见阎王吧。”说罢,气哼哼地离去。
姜荣担心钟季,没敢走远,待见孟元昭登车而去,即返回狱中看钟季:“他是不是逼你要口供了?没用刑吧?”
钟季一脸悲怆,摇摇头,指着地下撕毁的名单道:“他想叫我在这上面画押,还想诬陷你和黄兄、关兄等人,说什么跟我串通一气,与西虞勾结。呵,也亏他想得出来。你说我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再连累你们受怨屈?”
姜荣感到惊讶而费解:“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心肠歹毒,不择手段?以前他可不是这样呀。”
钟季叹口怨气:“这人呀,说变就变,谁能想的到呢?可怜我钟季一心为国,却落得将要上断头台的下场,想想真是不值。”
姜荣深表同情,红了眼眶道:“你别自悲,我这就去向皇上讲明,好歹要保住你的命。”
钟季摆手道:“没用的。他不置我于死地,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没看到这份名单,他是想把我们都害死才称他的心。”
姜荣又气又急:“那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你害死呀!”
钟季声音凄凉:“以前我跟何屡在朝堂上总是意见不同,常有口舌之争,不免遭他忌恨。他曾是丞相的门生,丞相当然会替他出气,恐怕我是难逃此劫了。”他把手伸出木栅,握住姜荣的手,郑重嘱咐道:“我死不要紧,可要是你和黄兄等忠臣都被奸佞小人所害,齐国就完了。你一定要让他们小心提防和应对丞相等人,万不可落入他们设下的圈套。”
姜荣紧紧与他的手相握,沉沉点点头。
孟元昭在离开牢房后,怕夜长梦多会有变数,即返回皇宫,拿出何屡事先伪造好的供状呈给萧怿,道:“皇上,臣已提审了钟季,这是他的供词。”
萧怿看后,这回是真的信了,怒拍龙案:“他还真敢做出卖国求荣的事情来,真是罪该万死!”
第三章 神堂()
孟元昭立即附和道:“皇上所言极是。叛国乃是大罪,臣以为钟季合该问斩,以正国纲。”
萧怿被气昏了头,哪还肯多想,即道:“传朕旨意,议曹钟季暗中与西虞国勾结,卖国求荣,罪不可赦!令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孟元昭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躬身道:“臣遵旨。”
姜荣不愿白白叫钟季命丧奸臣之手,在孟元昭刚离开不多时,即急急来到万寿宫,欲向萧怿陈词。可萧怿正在气头上,哪肯召见他?无奈之下,姜荣只得去了御史大夫府上。
黄生见姜荣来,倒是挺高兴,在堂屋热情地招待他,可看他一脸愁容,感到纳闷:“你今日是怎么了,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姜荣摇头苦叹:“别提了。自钟兄获罪入狱后,事情根本就没完。这不,丞相又到皇上那儿告了他一状,说他与西虞暗中勾结,通风报信,还想把我们也牵扯到这件案子里,害死我们这些忠良,丞相才高兴呢。”
黄生感到震惊,稳一稳心神,问:“皇上怎么说?”
姜荣郁声道:“我适才去了趟皇宫,可皇上不肯召见我,想来十之八九是信了丞相的话,钟兄的命怕是难保了。我原先想禀明皇上着手查办此案,为钟兄洗脱罪名,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了。皇上这是忠奸不分了么?”
黄生听他一说,也不由发愁:“奸臣当道,小人作祟。皇上受了蒙蔽,要是再任由他们胡来,齐国就堪忧了。这便如何是好?”
姜荣道:“钟兄托我来告诉你,要我们小心防范和对付丞相等人,以免成为下一个他。我也派人给关兄捎了话。”
黄生神情严肃而坚定:“对!我们不能任由他们把好好的朝廷搞得乌烟瘴气,要跟他们斗争到底!我现在就去见皇上,不能让钟兄蒙受不白之冤。”
姜荣未抱多少希望:“皇上现在连我都不肯见,未必会愿意召见你。”
黄生稍稍思忖,道:“我身为御史大夫,形同副相,组织一些朝臣同去还是有这个面子的。我就不信,皇上能抗得住众臣的压力。”
于是黄生很快召集了一些愿意与自己同去的大臣,头顶星辰夜入皇宫。
他们来到章德殿前,黄生领头跪在冰冷坚硬的青砖上,神色凛然:“请皇上重理议曹之案,否则臣等宁可跪死于此!”
许宗源在殿外瞧见了,忙进殿向正在书案旁习字的萧怿道:“皇上,御史大人领着不少大臣跪在了殿外。”
萧怿已然听到外面黄生的话,气得把笔仍下:“他们跟钟季是什么关系?竟合起伙来气朕?”
许宗源哪敢多嘴,小心翼翼道:“要不奴才叫那些大臣都回去?”
萧怿气道:“不必!他们想跪就跪着去,朕倒要看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早春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