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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后,三千精锐骑兵,严整以待,受命保护阏氏。
右大当户麦圣站在斜后侧,目不转睛地看着沐浴在阳光中的阏氏;清澈而流丽的春光,泼洒在她的身上,一如神光笼罩,神祉降临一般飘逸出尘。他目光柔和,恭敬道:“阏氏,回帐等候吧!”
杨娃娃仍是遥望烟尘弥漫的天空,缓缓地坚定道:“吩咐下去,就地休息,时刻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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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麦圣沉着应答,转身离去。
仿佛,烟尘漫进她的眼睛,酸胀的眼眸中水波摇漾,模糊了视线。她恨自己的无奈与无力,无法阻止禺疆和将领们入侵赵国边境,他们是如此的群情激昂、热血沸腾,定要扫荡赵国边境;她恨自己不懂行军布阵,更不知李牧将会如何应战,无法为匈奴预警;她恨自己如此渺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历史滚滚前行。
非要跟着来,无非是想让他安心,有个平和、饱满的情绪出征,且在他有所需要的时候,给予一点微薄的帮助。却没想到,行军打仗,她本就不懂,根本帮不到什么。此刻,她只能祈求上苍的怜悯,保佑他们平安无恙。
就这样,她站在一处低矮的山冈上,抬首远眺。远方的远方,似有滚滚浓烟,弥漫了整个遥远的天际,遮天蔽日,苍穹变色。
正午过了……午后的阳光很温和……黄昏的春风乍暖还寒,冷意料峭,直逼骨髓。远方,没有丝毫动静,或许要等到明日了吧。原来,等待的滋味如此难熬,特别是等待前线的战况,简直就是忧心如焚,却又不得不竭力克制。生死悬之一线,祸福相依,无法预料,唯有傻傻地等待。
麦圣步履轻缓地走近前,放低了嗓音,关切道:“阏氏,夜露深重,回帐休息吧!”
她点点头,转身回帐,步伐竟是那般沉重,而身子却是轻飘飘的。许是站得久了。
次日凌晨时分,安睡中的杨娃娃被闷实的铁蹄声惊醒。她心中猛地揪紧,快速地披上外袍,沉思着应该是前方急报;恰逢帐外传来麦圣略显慌张的唤声:“阏氏,阏氏可醒了?前方急事禀报。”
杨娃娃大跨步出帐,冷峻的眼眸盯住麦圣,急切道:“什么情况?快说。”
火把灼烧,映衬得每个骑士红光满面,脸色惊惶。微薄的天光无所逃遁,尽数融化在金红的火光之中,温暖之下,肃杀无伦。
一骑士神色疲惫,深吸一口气,弯腰颔首道:“大单于传话给阏氏,火速撤回单于庭,即刻行动;传单于令,单于庭严防戒备。”
山雨萧瑟…2
她残留的睡意顿然消逝不见,心脉猎猎地震动,指尖的温度骤然下降,悚然发抖。果然,果然,战败了,战败了!
只觉眼圈微微发热,杨娃娃强忍泪意,稳住了轻晃的身子,坚强道:“前方战况如何?损失如何?”
骑士正眼不抬,只坚决说道:“阏氏无需担心。麦圣大人,大单于传令,保护阏氏即刻撤回单于庭,不得有误。”
麦圣惊得一身冷汗,自是知道此道命令意味着什么;随而面向身旁骑士,绷紧了脸色,严肃道:“传令下去,即刻拔营,撤回单于庭。”转向阏氏,劝慰的表情一览无遗,“阏氏无需担心,单于一定平安归来。”
杨娃娃只是愣愣地点头,脸色雪白,面无表情,仿佛听见了麦圣的话,又仿佛没有听见。
麦圣唤了一声,她转回思绪,胸口百念杂生,须臾已有计较,一双清眸森利地凝起,凛然不可侵犯道:“麦圣,派一队骑兵,快马加鞭赶回单于庭,报塞南将军严防单于庭,同时做好北撤准备,妇女幼童,牛羊牲畜,财物辎重,往北转移五百里。”
麦圣心中突地收紧,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然而,他深知阏氏聪慧无双、料事如神,她之所以下达如此命令,必定是情势危急,假如赵国乘胜追击,大举进攻,单于庭怕是无法保得周全。
他的脸色凝重如泼墨,依言转身部署去了。
众等骑士各自忙碌,急而不乱,拔营,装备,粮秣,箭囊,刀弓,战马……天色大亮,长空叠垒着厚厚的云层,空气潮湿,阴郁的天色让人胸口闷沉;营地一片狼藉,如秋风扫荡,惨淡的光景无比萧瑟,一如人世离索。一行大鸟低低盘旋,凄厉的呜咽声愈发让人觉得沉重,忽而、呼啦啦地飞掠而过,消失于阴沉沉的天际。
杨娃娃身穿劲爽天青色骑装,跨立马上,凝眸回望,深吸一口气,一抖缰绳,战马跃蹄而起,长嘶冲出,飒爽绝尘。
她别无选择,如果不立马北撤,就是禺疆的负累。
三千骑士纵横马上,拥护在阏氏后面,消失于茫茫原野。
行出一个多时辰,突觉大地震动,狂烈的地动山摇,震慑了每个骑士,亦震住了杨娃娃纷乱的思绪。东北边的天际处、烟尘滚滚,一朵朵巨大的红黄云朵笼罩了整个天空,那是大批骑兵疾速奔腾、扬掠而起的沙尘,浩瀚如海。
麦圣策马赶上来,沉声道:“阏氏,估计前方有情况,至少有上万之众,怎么办?”
她紧缩起乌黑的瞳孔,惊呼道:“上万之众?这么多!不知道他们是何身份,还是避开吧!”
麦圣应道,抬手示意众等骑士,沉稳的声音传向后方:“绕道往西北方向走!”
然而,刚刚行进不远,东北方向的铁蹄急速地追赶上来,马踏大地,豪壮的马蹄从后面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振聋发聩,直裂心脉;数量之众,悚动心潮。即便他们狠抽战马,快马加鞭,不一会儿,疯狂追击的人马仍然迅速地将他们围拢在中间,形成围剿之势。
战马惊乱,一行人不得不勒缰驻马;战马慌乱地乱窜,人亦微微慌神。立时,激越的马嘶尖锐地此起彼伏,人声呼喝与惊马嘶鸣混杂一片。早春的冷风飒飒掠过,裹挟着湿湿的潮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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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圣扬首望去,旗幡高耸林立,数万人马,似黑铁色的潮水密密麻麻地延展而去,浩荡如狂风骤雪,摄人心魄。他收回目光,侧首低声道:“应该是月氏人,起码有两三万人马。”
杨娃娃心中一悸,顿感冰寒。妈呀,月氏是匈奴的死对头,这会儿率领大军来到草原,肯定不仅仅是巧合而已,从他们行进的方向来看,他们的目标,难道是单于庭?莫非,他们已经知晓,匈奴和赵国大战?
帅旗扬风处,两列铁骑亲卫簇拥着一骑将领驰骋近前,姿态倨傲。
她稳坐战马之上,冰寒的眸光横扫一圈,最终凝落在那居中的将领身上。那威风赫赫的将领稳踞在黑色战马之上,一身铁盔黑甲,外披黑色绣金战袍,身形伟岸挺拔,黄白的脸孔埋在头盔里面,只见深陷的俊目、直挺的鹰钩鼻、薄削的双唇。
他淡定而玩味的目光扫在她的身上,锐利地穿膛而过,她只觉阴风阵阵,浑身激起鸡皮疙瘩。
她的眼珠子几乎掉下来,从没见识过如此俊帅的男人,女子的秀美绝伦与男子的俊朗坚毅平分秋色,矛盾地融会于一人身上,完美呈现出他的魅人妖娆与神勇气概,简直就是鬼斧神工!老天,居然会创造出如此一个颠倒众生的人儿。
轰隆一声,低矮的天空滚过一记闷雷,气压更加阴沉。
山雨萧瑟…3
只见,那月氏将领身后的一个黑衣蒙面人凑到他耳边,低声叽咕了一会儿,随即后退。
杨娃娃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知道那黑衣人说了什么,却是直觉非常不妙,那黑衣为何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莫非是有诈?
月氏将领勾起一记清浅的笑意,语调悠柔如清风扑面:“尊贵的深雪大阏氏,很高兴在此见到你。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月氏国王子未蓝天,父王正是月氏国王。本想前往单于庭拜见阏氏,神灵助我,本王子就无需千里迢迢走一趟了。”
杨娃娃颤颤地顿住,脑中思虑万千。那黑衣人肯定认识自己,很有可能就是匈奴人,而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呵,说不定,还是一个相熟之人呢。哼,有机会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她却没想到,月氏王子竟然会说匈奴语言,真是不可思议。更加不可思议的是,月氏王子似乎是为了自己才来到草原的。他说的,是真是假?且先不管了,探探口风再说。
他妈的,月氏也想横插一脚,真会挑时间。
她淡然一笑:“原来是月氏王子,真是失敬。请教王子,有何指教?”
“敝国国王听闻大单于率领大军与赵国交战,担心单于庭遭人突袭,故而指派本王子率领三万人马前来助守。”月氏王子未蓝天薄削双唇张合有度,优雅迷人,“然,国王非常仰慕阏氏,特意邀请深雪阏氏迁往敝国一趟,共商退敌大计。”
“放屁!”匈奴骑兵中突然响起一声愤怒的叫嚣。
顿时,匈奴三千骑兵群情激愤,纷纷声讨。而月氏骑兵,亦是弯弓搭箭,怒目相向。
任是傻子也能明白王子是何用意,她奇怪的是,月氏国王感兴趣的目标竟然是自己,难道,自己已经声名远播,都播到月氏国了?自己都已经生儿育女了,还能*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月氏国王?再者,月氏国王也只能听闻吧,见都没见过就如此大费周章、兴师动众,实在太奇怪了!难不成,他们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她宁愿,这一切的猜想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杨娃娃缓缓抬手,自不生气,厉眸瞪着他,微讽道:“有劳王子费心了。实在抱歉,我们匈奴的事,犯不着月氏国王和王子千里迢迢的关怀,我们大单于会很过意不去的。王子盛情美意,我们心领了。”
漠漠长空,滚雷从空中隆隆地招摇而过,乌云遮天蔽色,急速涌动,仿佛直要倾覆下来。阴风飒起,掠起长发,掀动衣袂,翻飞如羽,萧瑟满怀。
未蓝天笑意不减,目光幽深、邃远,坚决的气息自喉中透射而出:“恐怕由不得阏氏。实话说吧,阏氏不领,也得领。”
看来,月氏是志在必得,定是有所威胁。她容颜冰冷,双唇像是覆了一层冰霜,森寒问道:“如何由不得?莫非,王子想以多欺少?”
“阏氏说得很对,假若阏氏不同意,本王子只好以多欺少。不过,本王子相信,阏氏善良仁厚,定不会让匈奴兄弟无辜丧命于此。”未蓝天神色自若,风采翩然,嗓音却冰冷得透人心骨,“即使阏氏得以侥幸逃脱,那么单于庭将会死伤更多。到时,阏氏不要责怪本王子没有提前告知。”
是呀,三千骑兵如何对抗月氏三万人马?再者,单于庭留守骑兵不到两万,禺疆率领的十六万能保存多少仍是个未知数,如此算来,实在是胜败难测;况,月氏胆敢深入大漠,必定做好万全准备,或许,匈奴边境上早就横亘着数万月氏士卒作为后援大军……想要逃过这次劫难,怕是希望渺茫,倒不如,答应跟他前往月氏……
杨娃娃的心中猛然抽痛,纠结着眉眼,思及——禺疆知道她再次被人掳掠,再次离他而去,不知作何感想,又会如何丧失理智?
然而,如果不这样,匈奴如何逃过月氏的趁火打劫呢?
眼见阏氏沉敛着面色,似有所动,麦圣着慌了,赶忙阻止道:“阏氏不可,我们众等兄弟跟他们拼了,生死由命,阏氏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