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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均点了点头,大声地说道:“知道了!”化好妆之后,刘师傅和杨诗琴给遗体换衣服,刘师傅说道:“不用刻意回避,心无邪念即可。”遗体四肢僵硬,身上破旧的衣服,刘师傅直接拿裁缝用的大剪刀给剪碎了,但穿新衣服可没那么简单。
只见刘师傅拿起一根木棍,一块板砖,将那木棍穿过衣服的袖子,板砖压着遗体的手脚,很快的就把衣服裤子给遗体换好了。杨诗琴在边上说道:“这手艺刘师傅还是跟一个老先生学的呢,求了好些日子,送了好多烟酒,老师傅才肯将这独门秘技教给刘师傅。刘师傅倒是不藏私,全都教给我,可是我这学了一年都还没上手。”以琳说道:“那我们估计没个两三年学不下来了,过年这阵忙,以后再跟你们慢慢学。”
毛亮领着另一个员工来抬遗体去火化,二人又回来将那具姜小柏看了不仅呕吐,后来据说晚饭也没吃的尸体从冰库里抬出来了。这一看不要紧,尸体残缺不全,手脚各撞断一只,肚子也开了个大窟窿,那内脏用透明的厚塑料袋装着,装了好几袋。以琳忍不住胃里的恶心,飞快跑出整容室去外面呕吐了,吐得酸水都出来了,总算舒服了些。
刘师傅和杨诗琴先给遗体清洗消毒,等以琳回到整容室,遗体已经被擦干了,刘师傅正把内脏往遗体肚子里放,接着又塞入一些填充物让腹腔饱满,原来人活着的时候,肚子里有气撑着,才圆鼓鼓,人一死,那气也就散了,尤其这肚皮破了的,那气全漏完了。杨诗琴在边上给刘师傅打下手,以琳心里真是太佩服刘师傅了,她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就仿佛自己是在绣一匹精致珍贵的蜀锦,那针脚,都快赶上机器织出来的针脚了。
过了大半个小时,那破了皮的肚子终于缝好了,刘师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叹道:“哎呦,我这条老腰哦,这长时间的弯腰啊,年纪大了,腰椎受不了了。”杨诗琴接着顶上,她喊姜小柏把遗体的断臂按住,她开始缝合分开的断臂。
以琳问道:“这待会抬遗体不会掉下来吗?”刘师傅说道:“所以抬的时候要特别仔细,得让人托着,普通遗体两个人抬就行了,这得四个人一起抬,还得特别小心。”一条手臂杨诗琴缝合了半个小时,换刘师傅接着缝合断腿。
姜小柏不行了,叫道:“以琳你来,没想到这什么也不做,只是微微弯腰,站着不动,按个手臂也那么累。”以琳去顶替姜小柏的缺,按住了那条断腿,这遗体从冰柜里取出来,不是一般的凉,尤其这还是冬天。以琳说道:“这要是能开个空调就好了。”
杨诗琴说道:“你不知道,这冬天才好,要是夏天,这遗体从冰柜里抬出来,一冷一热,那遗体表面就会有水珠冒出来,要像这样车祸的遗体,是血水慢慢往外渗,怪渗人的。”刘师傅说道:“好了,保持安静,缝合遗体的时候禁止聊天。”
以琳按了半个小时的断腿,也有些受不了,于是换了徐焕来按断腿,又过了漫长的一个多小时,这具车祸受伤最严重的遗体终于缝合完毕,刘师傅用她的独门穿衣大法给遗体穿好了衣服,杨诗琴给遗体化了妆,火化组的四五个男同事进来把遗体给抬走了。
以琳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黑了,寒风乎乎地吹着,尤其地冷,以琳打了个哆嗦。徐焕一看表,都已经晚上八点半了,走廊里的白炽灯都亮起来了,徐焕说道:“待会我们三个一起走啊,以琳,你开车带我吧,这么晚我可不敢一个人开车回家了。”
以琳也严肃地说道:“小柏,待会回去可别捉弄人,这人吓人可要吓死人的。”姜小柏表情也很严肃,说道:“我自己都要吓尿了,哪还有空吓你们,待会以琳你也带带我,不对,我今晚不敢一个人睡了,你能收留我吗?”徐焕也问道:“是啊是啊,火化组的同事估计还没下班,我也不敢一个人走楼道,要不今晚我们三就去你那睡吧?”
以琳有些犹豫,说道:“我一个房间也睡不下三个人啊。”姜小柏自告奋勇地说道:“去我那吧,我那有两间房,我爸妈给我买的婚房,我一个人住,你们睡一间房刚好。”以琳答应了,今晚,她也不想一个人睡,有个活人在旁边会睡得安稳许多,哪怕是不爽她,把她当潜在情敌的徐焕也好。
三人用舒肤佳洗了好几遍手,拿餐巾纸擦干,手拉着手,哆哆嗦嗦着从吊唁厅这边往办公区走。姜小柏问道:“你们说,会不会有鬼火啊?”以琳瞪了他一眼,说道:“闭嘴!”刺骨的寒风吹在三人身上,三人路过卫生间和喷泉广场,靠山的橘子地显得格外可怖,卫生间那侧靠市区,倒是能看到远处的灯光,一列火车沿着附近的铁轨慢慢地驶过。
三人沿着主干道水泥路走,不敢走小花园那侧的小路,路过腊梅树底下,梅花格外地幽香扑鼻。三人先回以琳和小柏的办公室拿包,再护送徐焕去拿包,接着三人去车库,以琳开着车要出殡仪馆,可是大铁门关着,门卫室的灯还亮着,门卫小伙子在打瞌睡,以琳按了按车喇叭让他开大铁门。
以琳有种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小时候,一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三人回到姜小柏的公寓,打开大灯,在暖暖的灯光下,三人总算缓过来了,以琳说道:“一定得洗个热水澡,好好放松一下。”
徐焕声音打着颤,说道:“我跟你一起洗,我一个人洗害怕。”姜小柏也说道:“我也跟你们一起洗,我一个人洗也害怕。”以琳斥道:“别趁机耍流氓,你对得起组织对你的栽培吗?你对得起国家和人民吗?”姜小柏快哭了,颤着声说道:“我是真的害怕,不是装的。”以琳不管他,和徐焕两人先去洗澡睡觉了。
以琳的脾气随陈希文,两人都属龙,两人都那么犟,这几个月时间里,陈希文早就发现女儿以琳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工作了。只是以琳不主动和他打招呼,陈希文也就当以琳是陌生人,父女俩相敬如宾,总不能叫他这个做父亲的先低头。
第11章 回家吃饭()
以琳因为一直以来按照父亲的要求生活,心里有气,尤其是自己在上海辛苦教书得了肺炎,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却叫她凡事要坚持,不能知难而退。而陈希文气的是,以琳在上海辞职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尤其辞的还是教书的工作,当老师多稳定,而且还体面。
这天,以琳又在殡仪馆正面和父亲陈希文碰上了。只见父亲的胸前别了块牌子:火化组组长陈希文,父亲老态初显,头发已经花白,山根处有条横纹,常年在火化组工作让他的皮肤比毛亮还黑黄。
陈希文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开了口,说道:“今晚回家吃饭吧。”以琳直视着他的眼睛,没有回答,陈希文又说了一遍:“今晚回家吃饭。”从小到大,以琳都很怕自己的父亲,心里对他有隐隐的恐惧感,但是自从她辞了上海的工作,回到江城,尤其是考上了殡仪馆,有了份稳定的收入后,她对父亲的恐惧感减轻了许多。
晚上下班,以琳去楼下的超市拎了一箱六个核桃的饮料回家,她打开家门,熟悉的沉闷压抑的氛围瞬间向她铺散开来,每次只要一回家,她的情绪就会异常汹涌,也许是因为以前她在家中太听父母的话,以至于违背自己的心意,做了好些使自己不开心的决定。
爷爷现在也和父母一起住,爷爷已经七十九岁了,以琳和爷爷打了声打呼,放下核桃奶,来到逼仄杂乱的客厅坐下。父亲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木质的沙发上,沉声说道:“你在上海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好好的工作说辞就辞了?”以琳没吭声,爷爷耳多有点背,听不清两人的对话,母亲在厨房里炒菜,开着抽油烟机关着门。
父亲又说道:“好好的老师不做,非得来殡仪馆,这碗饭就这么香,要争着抢着去吃?”以琳心中有些憋屈,开口道:“这是我自己的事。”父亲说道:“你也看到了,给死人化妆,还要缝合遗体,这碗饭是不是真的这么好吃?还是教书好。”
母亲端了菜出来,惊讶地看着以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出什么事啦,明天不还要上课吗?”母亲已经五十岁出头,头发白了很多,染成了深棕色,浑身发福肿胀,一个肚子尤其巨大。以琳还没开口,父亲就替以琳回答道:“以琳放着上海好好的老师不做,现在回来在殡仪馆上班呢。要不是我今天让她回来吃饭,她还不打算告诉家里。”
母亲放下了菜,说道:“回来就回来了,你那么多话干嘛,殡仪馆的工作不挺好吗?”以琳也说道:“你和爷爷不一直在殡仪馆工作?”父亲说道:“我们那是没办法,你爷爷小学毕业,我初中毕业,现在好不容易培养了一个研究生,你也来殡仪馆?看看你周围,都是些大专生,我这么多年算是白培养你了。”
以琳看着桌上的饭菜,实在吃不下,问道:“什么叫白培养了?念书难道不是我自己用功的?你什么时候教过我功课,什么时候给我检查过作业?你让我当老师我就去当老师,你有没有问过我到底想干什么?你以为我乐意去殡仪馆上班啊?”父亲板着脸,质问道:“那你还想干什么?小小年纪,心比天高,一点不踏实。”
以琳实在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站起身说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以琳去拿自己的包,父亲拽住以琳的胳膊,说道:“你都还没吃,怎么就饱了?我做父亲的都先低头,请你回家吃饭,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拉扯之间,以琳的包掉落在地上,以琳捡包之际,那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以琳盯着红色大理石地面,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在上海待不下去吗?因为你们把家里的钱全给了以琅买婚房了,我在上海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从来没想过。你们甚至还叫我打钱回来,给以琅的新房子装修,你们放心,那房子我不会要你们的。”
母亲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要什么房子?你嫁出去不就有房子住了?在我们江城,哪有给女儿买房的?我和你爸当年结婚也没房,不也过得好好的。”以琳说道:“那你们怎么给以琅买房?算了,我不想说了,我走了,这饭我吃不下。”以琳捡起地上的包,打开门出去,屋外清冽的空气吹来,以琳的脑子瞬间清醒了许多。
爷爷抓了一把开心果,追着以琳,叫道:“以琳,等等爷爷!”以琳在五楼的拐角处停下来,爷爷把开心果装进了以琳的羽绒服口袋,说道:“你都没吃饭,吃点开心果垫垫肚子,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开心果吗?你回来工作的事,爷爷是支持的,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干。房子的事么,给以琅买完婚房,家里实在没钱了,要是有钱,怎么会不给你买?”
一听爷爷的话,以琳的眼泪又下来了,爷爷清瘦了许多,腿脚也慢了,以琳说道:“爷爷,您回去吧,我走了。”爷爷嘱咐道:“回家过年,一定回家过年,不管怎样,年还是要回家过的。”以琳下了楼,坐在车里边吃开心果,边舒缓自己的情绪,其实她已经不那么爱吃开心果了。自从她去长春上大学,已经和家人离开十年了,十年,足以让太多人事物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