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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琳看着刘师傅给遗体上妆认真的样子，仔细记着她的步骤，刘师傅说道：“先梳头，再打粉底和腮红，然后描眉，涂口红，一套下来熟练的话十五分钟就够了。今天先带你做整容，平时还有防腐和护理环节。”
刘师傅边给遗体脸上打肉色的油彩，边说道：“油彩用刷子横着扫。”以琳很自然地问道：“竖着扫会怎样？”刘师傅把刷子交到以琳手里，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以琳拿着刷子，不知道该不该试，自己真不该多嘴，最后她还是那刷子竖着刷了下，遗体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吓得以琳一把扔了手里的刷子，跳出老远。
第7章 给遗体化妆（下）（）
刘师傅捡起了刷子，说道：“教你什么就听着，我还会害你吗？”以琳连忙道歉，说自己记住了。刘师傅接着说道：“有时候遗体嘴里还有口气，喉咙可能会在穿衣的过程中发出声响，也不用害怕，躲远点，别被那阵恶气熏到了。”这回以琳没再问为什么，认认真真地站在旁边听。
以琳问道：“刘师傅，一天要化多少具遗体啊？”刘师傅边给遗体涂口红边说道：“火化组最忙的时候，一天要火化四十具遗体，不过一般遗体不需要特别仔细的化妆，开追悼会的时候，遗体要摆在吊唁厅，必须化得特别仔细，不过机会也不多，一般人家不会在死人身上浪费钱，普通的稍微消毒整理化一下妆就好，一天最多也就化十几具遗体。”
以琳松了口气，刘师傅说道：“给遗体整理仪容是最简单的工作，有的遗体腐烂了，或者出了车祸，有刀伤，必须先填充或者缝合，过了心理上那关，倒也不难，难忍的是那阵腐尸的气味。”以琳点了点头。这具遗体收拾完了，火化组的员工来抬遗体去火化，其中一个就是毛亮，他惊讶地问道：“以琳，你怎么来这了，你不是坐办公室的吗？”
以琳说道：“没什么，做做就习惯了，明天换小柏来，陈组长说年底你们火化组忙，让我们办公室的人来支援你们，发扬革命战士的友情。”两个大男人把化好妆的遗体抬出去，放在火化间的不锈钢架子上，又进来帮几个女同志把下一具遗体从冷库抬出来。
刘师傅对着另一个年孩说道：“小杨，你在旁边指导以琳做，你那个放着我来。”以琳打量着这个小杨，她看着和姜小柏差不多大，一米六左右，长头发扎着，看起来有点毛糙，额上的美人尖很是醒目，人长得普通，气质也很普通，只一双眼睛还挺水润，想必出身于普通人家。小杨自我介绍道：“我叫杨诗琴。”
以琳看了看遗体，是个男性，穿戴整齐，可见不是横死，以琳按照刘师傅的步骤，先给遗体梳头，再用刷子化底妆，描眉，倒不怎么难，一套下来，因为手生，花了二十分钟左右。
火化组的员工又来抬了两次遗体去火化，毛亮见以琳化妆化得认真，忍不住说道：“你倒是上手快，不怕吗？”以琳边化边说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慌，就是这触感太冰冷，又有点僵硬，感觉怪怪的。”毛亮和另一个员工边往外抬尸体，边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胆大的。”
忙完之后，以琳脱下防护衣，摘下口罩，橡胶手套，出了整容间大大呼了口气，和整容间的气味比起来，整个殡仪馆飘散的那股烧焦的气味倒真不算难闻了。以琳回到办公室，一个劲洗手，洗手液都倒了好几回，以琳想着，应该买一瓶医用酒精放在办公室，每次给遗体化完妆就拿来消毒。
以琳擦干了手，放在小柏鼻子前轻柔地摆了摆，问道：“我的手香不香？”小柏难得见以琳这么热情，就使劲嗅了嗅，想到她才给遗体化完妆，一边干呕一边问道：“你不会才给遗体化完妆就让我闻吧？你可真恶心。”以琳笑道：“放心，明天下午你也要去的，再说我已经洗过手了，用了好几次洗手液，不对，洗手液洗完手太滑了，我应该去买块舒肤佳香皂。”
姜小柏问道：“给死人化妆什么感觉？怕不怕？”以琳说道：“就是整容间特别阴冷，后背凉嗖嗖的，你可千万不要一个人待在那，不然的话。”姜小柏问道：“不然的话会怎样？”以琳见他胆小的样子，不想继续吓他了，说道：“不然的话，你这个胆小鬼就吓到尿裤子了呗！”
姜小柏切了声，表示自己胆子大得很，晚上还在殡仪馆值夜班呢，以琳问道：“就你一个人值夜班吗？”姜小柏说道：“是啊，我们这些基层男员工轮流值夜班，怕尸体被偷走。”以琳好奇地问道：“偷尸体干什么？有什么用？”姜小柏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听说十几年前，馆里的会议室丢过电视机，那晚也有员工值夜班，他却没发现异常，他也有嫌疑。”
这事以琳倒是知道的，电视机就是在毛亮父亲手上丢的，当时大家都怀疑他，还报了案，最后不了了之，既没找到小偷，也没证据证明是他偷的。但是半夜三更敢进殡仪馆偷那么大个电视，还不被发现，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怀疑，也纷纷庆幸电视不是在自己的手里丢的。
以琳开始收拾皮包，说道：“下班咯！明天就轮到你咯，祝你今晚做个好梦！”姜小柏邪恶地笑道：“我也祝你做个好梦！”果真，这夜以琳梦到了老殡仪馆，近几年来，以琳总是梦见老殡仪馆，一开始的时候梦中的情绪多是害怕，她会梦见正对自己单人铁架床的窗外，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但是她不敢去掀窗帘。
又或者她会梦见通往殡仪馆的那条水泥路，边上的法国梧桐树上挂满了红红绿绿的蛇；殡仪馆的大铁门是栅栏式的，关上还能看见外面的水泥路，以琳有次梦见铁门外的无头尸体要冲进来，虽然门是锁着的，但是看见无头尸体向自己跑来还是很害怕，可能是以琳那时候看了太多僵尸片。
她甚至还梦见过毛亮的妈妈变成了妖怪，背上长了个像老式电视机那样的壳；有次爸爸去值班，只留她一个人在家，她梦见真假爸爸，生生从梦中吓醒了。可是近来，以琳梦里的老殡仪馆已经不再那么可怕，甚至有些小温馨，那些懵懂的天真的岁月，她是在老殡仪馆度过的。
火化组右面的菜地有条小路，通向附近的农户，那有扇小门，以琳最近也会梦见那扇小门外侧的那条小路。以琳想也许一个场所也有灵魂，老殡仪馆在梦中召唤她，就像很多人会对故乡魂牵梦绕一样，殡仪馆承载了她太多儿时的回忆，也叫她魂牵梦萦。
第8章 离异女强人（）
第二日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火化组的那个90后小杨也来了，看来今天不怎么忙，以琳招呼她来自己那桌同坐。杨诗琴说道：“哎，以琳，刘师傅夸你来着呢，说你镇定自若，颇有大将之风。”以琳笑道：“是吗？真看不出来刘师傅那么严肃的人，还会夸人哪，你没蒙我吧？”
杨诗琴笑道：“你别看刘师傅人很严肃，她可仗义了，你看这吃饭，她都让我先来，自己后来，这才是好领导，这火化组啊，一天到晚离不了人。刘师傅很早就和她老公离婚了，她那个老公不是东西，搞外遇不说，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要，还是刘师傅一个人把儿子带大的。”
以琳有些惊讶地问道：“一般我们这很少离婚，父亲不要儿子的吧？”杨诗琴说道：“还不是因为轩轩有点先天残疾，头上有簇白头发，还有点大舌头，那男人离婚后不久就和新老婆结婚了，生了两个女儿，真是报应！”以琳问道：“那刘师傅的儿子后来大舌头医好了吗？”
杨诗琴说道：“医好了，他爹舔着脸想把儿子要回去，这刘师傅一个女人最难的时候都熬过来了，当然不会理他了。”以琳说道：“那就好，真没想到刘师傅这么有骨气，简直是女中豪杰。”
杨诗琴吐了吐舌说道：“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我这可不算背后嚼人家舌头，我只是看刘师傅话也不多说，怕你们误会她，其实她人可好了，从不为难我们这些小辈，不像有些师傅，那么一点本事还藏着掖着，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姜小柏八卦地问道：“你说谁？”杨诗琴眼珠子转了转，说道：“我说别的公司啊，那些小破公司，公司小，格局小，里面的人心眼也小。”
这点以琳倒是挺赞同杨诗琴的，爷爷那辈的老人确实喜欢勾心斗角，可能跟时代也有关系，那时候江城的整体氛围便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那时大家的生活水平不高，资源有限，自然人人都想为自己多争取。以琳的父亲那时候评上了市劳模，结果就有同事去总工会举报父亲违反计划生育，好在父亲是农村户口，孩子也是在进单位前就生了。
闹得最凶的是关于单位建集资楼的事，按照规定，爷爷和父亲都在殡仪馆工作，那么就能分两套房子，同事们自然眼红，可劲地闹腾，闹到最后把大家的房子都给闹没了，总算消停了。当然这些都是以琳从小在饭桌上听父亲和爷爷讲的，至于事实怎样，以琳并不清楚。爷爷和父亲一直以来都在做好人，以琳有时候想，会不会好人眼里其他人都是坏人，而其实其他人只是有优点和缺点的普通人呢。
吃完饭，轮到姜小柏去火化组受罪了，以琳给姜小柏比了个fighting的手势，笑眯眯地把他送走了。不一会儿，以琳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以琳走出办公室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丧户闹事，她也得负责调解。
只见姜小柏和喜欢他的那个瓜子脸的女生吵起来了，姜副所也在，只听瓜子脸的小姑娘说道：“凭什么我也去火化组帮忙，我可是财务部的，我的本职工作是收银。”姜小柏不服地说道：“我还是做行政的呢！陈组长说了，让我们这些坐办公室的年轻人锻炼锻炼，整个殡仪馆不就我们三个坐办公室的年轻人吗？凭什么我和以琳要去火化组帮忙，你就可以不去？”姜副所皱了皱眉，对那姑娘说道：“徐焕，你也下去锻炼锻炼，小姜说得没错，这样，你们三人轮流，每个礼拜每人下午去帮两天的忙，也不算太累。”
徐焕不服，说道：“谁都看出来是陈组长看不惯某些高学历的人才，怎么她没来的时候，火化组就忙得过来了，她一来我们就都得去帮忙？姜小柏，你要英雄救美是你的事，每天哈巴狗一样跟在这个狐狸精身后，还把我也算上去是怎么回事！”
姜副所严肃地说道：“这是我定的工作安排，我不管你们私底下有什么恩怨，这是工作，怎么人家以琳就能吃苦，还起了带头表率的作用，到你这就不行了？”正好财务部的组长姜英走过来了，姜副所说道：“回去好好教育教育小徐，在一个单位工作，互相帮忙本就是应该的事，火化组的同事凭什么加班加到凌晨，你们坐办公室的却每周还有一天休息，陈组长以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百六十天都在上班，人家说什么了？现在的年轻人，觉悟太差！”
以琳不好去劝说什么，悄悄退回了办公室，父亲以前经常加班值班她当然知道，把重心放在工作上势必会忽略家庭，她就是那个被忽略的孩子，周末陪伴她的只有电视机。说实话，她也很不理解父亲的工作热情，经常替同事加班，近几年才每周休息一天，就好像全单位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