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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鼠标没憋住,笑喷了,然后他发现没人笑,又使劲憋住,憋得人很难受。
任红城一指车门:“滚出去,司机,停车。”
“你吓唬谁呀?你有什么权力让我滚下去?”余罪二杆子劲上来了,捋着袖子要和任红城讲道理了,几人拦着余罪,老任气得想揍人了,不料余罪的气似乎比他还大一般叫嚷着,“你这是爱国主义教育?根本就是误导大家,你怎么不把故事说完呢?这个案子的动机是什么,案发经过是什么,案情的后续处理是什么?你说完,不是我说清楚,你要说清楚,我自己滚下去。”
嗯?被曹亚杰拦着的任红城一滞,仿佛被击中要害,不动了,阴森森地盯着余罪。
余罪甩了拉自己的沈泽和俞峰,他义愤填膺地说着:“那个爆炸嫌疑人根本不是悍匪,我亲自了解过,他叫马学峰,就是冷轧厂的工人。事发前他和他老婆同时都在第一届下岗名单上,而且他有两儿一女,一下子两人同时下岗对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那就是天塌了下岗也就罢了,可冷轧厂拖欠工人的下岗安置费用也迟迟未发这就是作案动机,就为了要安置费,几乎是跪下了都没要回来,所以才有了抱着炸药包去要,酿成了这次惨剧”
没音了,大伙儿都愕然看着声音铿锵的余罪,似乎他才是这次教育的主讲一般,任红城唉声叹气,不作解释了。
余罪一看这样子就来气,他数落着:“你怎么不把英雄身后事也说说,老婆跑了,儿子没人管,那么点可怜的抚恤金,换走了一条命。救的是什么人,一帮子满脑肥肠的国企小官僚。”
“你你还是不是党员?”肖梦琪气得吼了他一句。
“正因我是党员,我才耻于与他们为伍。”余罪一翻眼,顶回去了。
僵了,没想到在这一个细枝末节的事情上,会有这么大的分歧。余罪连骂带唾沫喷,转眼他身边已经没人了,有人躲着他坐,有人扶着被气坏的任红城。此时任红城却也不敢再叫余罪滚下车了,看着坐在车角落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样子的余罪,他还真是没治了。
“算了,看来给你的思想政治课,我是上不了。”任红城黯然道。
“那是因为你在回避事实。”余罪叫嚣着,几乎是批评口吻。
鼠标向他使使眼色,余罪没理会,老任气得浑身哆嗦道:“难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觉得这样的人,不是英雄?”
“你错了就是错了,还不认错,我告诉你错在哪儿。第一,英雄是后来的人给他加的称号,你不能用后来人给的评价去教育再后来的人,那不是教育,那是误导。我相信邵兵山在扑上去的一刹那,他不是想当英雄,也许仅仅是为了保护人质,为了保护他身后的队友有这一点就足够了,何必再画蛇添足描那么多?”余罪道。
也许他是对的,任红城眼色一凛,突然明悟一般怔了。
余罪像是要一吐而快似的道:“第二,缅怀没错,但要抹杀事实那就不对了。这个纪录片抹去了案发的动机,抹去了英雄身后的故事,甚至抹去了邵兵山曾经很多次违纪受处分的事,处处添枝加叶制造出这么一个高大全的形象,你觉得可信吗?就用这个,告诉挣两三千工资的刑警们,都当英雄去?”
这回没人笑了,不得不说绝大多数人对于这种教育都有着一种逆反的心态,但像余罪这样喷出来的也少见,一车人鸦雀无声,好久任红城才颓然道:“都坐下吧。”
此时的尴尬从余罪的处境上,已经转移到任红城的表情上,他看看两位实习生,看看这一队业务出色的支援组,却觉得有点词穷,无以教导这些后来人了。看过一遍,又看到了余罪,他面无表情地问:“看来你知道实情,那你说,作为警察,他选择错了吗?”
余罪怔了怔,犹豫良久才吐了两个字:“没错。”
“那作为他的同志,你说我们做错了吗?假如是你的兄弟有一天倒在你的面前,你愿意在他的事迹里,加上那些曾经不光彩的事吗?”任红城问。
真正到这种时候,却让余罪气馁了。因为他面对的,是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眼神里是一种问心无愧,对于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会无原则地维护,何况已经作古的同事。
“没错。”余罪喃喃道。
“都没有错,所以仍然是你的错,如果你质疑我的话,那就让时间来验证一下,如果有一天你遇到同样的事,你的选择如果和我不一样,再来质问我,可以吗?”任红城道,一副商量的口吻,却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我希望那种事,我遇不到。”余罪讪讪道。
“可惜很多警察会遇到,每时每刻都有着违法犯罪的发生,为了阻止他们,牺牲从来就没停止过。”任红城道。
此言之后,余罪再没有和老任争辩。直到下车,他带着一行支援组的人大步进了陵园,余罪和鼠标又像两个另类,远远跟在后面。肖梦琪却是担心此间的误会,小声和任红城道:“任处,那俩都有点二,你别和他们计较。”
“错,我很喜欢他们,理智点的人能当得了好警察,一般有点二的,才当英雄。”
老任笑了笑,看了贼头贼脑的余罪和鼠标一眼,装作未见的样子,背着手,带着队伍,慢步向碑林山间踱去,和已经到这里的一队会合在了一起。
好大的一座碑山哪,沿坡而建,碑林随着山势而上,一眼望去,尽是林立的矮碑和苍劲的松柏。这好像是一个特殊的时间,到场的足有二三十人,都是清一色的警服。
“这地方不错啊,山清水秀的。”鼠标四下看看,耷着厚嘴唇不合时宜地赞了个。
余罪瘪着嘴看了他一眼道:“想躺这儿也不难啊,下回因公殉个职就行了。”
“真乌鸦嘴。”鼠标竖着中指回敬了个,不过还是觉得这地方不错,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道,“其实躺这儿还真不错,知道现在墓地价格多少?一平方米好几万,比房价涨得都快。”
余罪真被刺激到了,耻于与鼠标这类货色为伍了,加快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位熟人,鼠标追着道:“哎,等等我我说余儿,你千万别争啊,这不让咱们回总队正好,刑警队多好,经济实惠,还不算累要不咱们再合计合计,我跟你说啊,那帮子参赌的,再诈诈,你吓唬一回,他们回头就得走动走动,特别是单位公务员,最怕这个真的,你别走啊,这事你比我在行”
越说余罪跑得还越快,这事可是余罪的强项啊,鼠标纳闷了,怎么看这货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到场的人不少,今年是二十周年祭,许平秋粗粗扫了眼,当年邵兵山的师傅马秋林到了,当时那组突击组的队员大部分都到了。曾经的毛头小伙,现在大部分都成了肩上警督衔的各级警官,最高的已经在部里任职了,正和王少峰说着什么。
都站在台阶的口子上,还在等一个人,万瑞升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许平秋的身边,相视笑了笑,万政委感慨着:“一转眼就二十年了啊。”
“可不,咱们都老了,再过两年,手里的枪就该交到下一代手里了。”许平秋同样感触地说,看了看市局来的苗奇副局长,看了看邵万戈,看了看史清淮和肖梦琪,很多出类拔萃的新一代,很快就要取代他们曾经叱咤风云的位置了。
“想好了?”万政委笑着问。
“你指什么?”许平秋道。
“青黄不接啊,你这宝刀快老了,传承的刀还没练出师啊。”万政委笑道。
是啊,新一代里,史清淮和肖梦琪都是文职,偏重于技术侦查;而一直摸爬滚打的邵万戈,又文化偏低了点;市局那位苗奇副局长倒是刑事侦查出身,可在行政的位置待得又太久。总队那些纯业务的职位,已经成为许平秋一块心病了。
“我抓得太久了,该放手让他们自己练练了。”许平秋感慨道。
“于是把这俩扔到一线了?他们可能是有意见啊,我刚问红城了,路上还和红城嚷了一通。”万政委笑着打小报告了,这听得许平秋有点哭笑不得了,恐怕这良苦用心,未必能让身处其中的人认识到。他轻声道:“当官谁也会,当警察谁也能当好,可要当个有全局观的指挥员,就没那么容易了你说这小子怎么样?不说别的,能跨区把人私自调出来,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就算能办到,也不是谁都敢办的。还有抓那逃犯,夺枪伤人,这狠劲可不是能训练出来的。”
“所以,你想把他培养成第二个你?”万政委笑道。
“看他的造化吧,如果窝在总队,过两年把棱角磨圆了,那就成第二个你了,有意思吗?”许平秋反问。
两个人都笑了,虽然各执己见,但始终保持着相互理解。正说着,又一辆车来了,一个温婉的中年女人,搀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从车上下来。这时候,满场的警察都快步走着,在台阶一侧恭迎着,所过之处,立正,敬礼,有的叫王老师,有的喊校长,有的喊班主任,就连余罪和鼠标这两个贱人,也恭恭敬敬地等在路边。
警校的老校长王岚来了,如果不是一身警服的话,如果不是一个肃穆的环境的话,恐怕不会有人把他当作一位什么人物。不过他确实是一位人物,从警监、警督到肩上警员衔的余罪,都默然向这位带出了不知道多少届警员的老校长,致以最高的敬礼。
“高奉成在学校时候,就长胡子了。”
“刘志江呵呵,我记得你,和班主任大吵大闹,被班主任揪我办公室了。好啊,都成局长了。”
“许平秋,还是这么黑。呵呵。”
“陈昊,部里领导了,我得向你敬个礼啊”
“”
一路看过,或开个玩笑,或说件学校的糗事,或勉励一句,即便是部里来的领导,也慌乱地把校长的手拦住,先自敬一个礼。
这不是官大一级的气势,也不是衔高一级的威压,而是德高望重的仰视。余罪悄悄向身边的鼠标道:“我发现,当警察当得最跩的,是咱们老校长,不管什么衔的,站在他面前都是学生,都向他敬礼。”
第379章 春节的灭门大案(2)()
“拉倒吧,最跩的是躺在陵园的,老校长也得来给他们敬礼。”鼠标示意着陵园,惹得余罪狠狠剜了他一眼。余罪眼睛的余光扫望时,不经意看到了搀着老校长的那个女人,随意地绾梳着发髻,恬静白皙的脸,很漂亮。倒不是因为风韵犹存吸引了余罪,而是在许平秋面前,那女人似乎有点尴尬,下意识地往校长的身后靠了靠。这是什么情况?惯于窥视奸情的余罪,很不合时宜地开始阴暗地推测了。
接下来看到的一切又吓了他一跳,那个女人居然和王少峰揽在了一起,轻挽着他的胳膊,老校长已然和一位年龄相仿的老头,牵着手说得好不热乎。
哟?这情况就很奇怪了,他看看身边,插了一个位置,站到了马秋林身边,小声问:“马老,这个女人是谁?”
“蠢货,局长夫人你居然不认识?王校长的女儿,王芙,没从警,从政了。”马秋林笑道。
“那她和许处好像”余罪揶揄地说着,看着马秋林难得瞪眼了,快翻脸了,他赶紧改口,“好像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