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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师兄,听闻你在妖界使出了我派无上妙法‘上清破云剑’,那就再用那妙法给这妖孽一下子,让他知道咱们琼华派也不是好惹的!”
似乎是受了玄霆那一番话的提醒,其余弟子也纷纷叫嚷起来,原来流露出的那一丝丝怀疑也在满腔热血浇灌下渐渐湮灭。无数期盼的目光,激动的眼神,远远地投向了站在他们对面的那道身影。
倾泻在肩头的长发随风轻轻飞舞,遮住了玄震的额头和大半面颊,那一身蓝白道袍沾满了血渍和灰尘,但上下翩跹的衣袂和下摆依旧带着他们熟悉的那抹温润风度。那人在他们的注视下,终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了过来。
玄霆和其他弟子看在眼里,自然是欢欣无限,原本因归邪突然出现而激起的畏惧心理也渐渐消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有恃无恐的心情。
“待大师兄杀了这妖孽,便将它也一同带到妖穴前,想来震慑力比这孽种还要强上几分罢?”人群中一个青嫩的嗓音笑嘻嘻地大声道。
玄霆回头看去,原来出声的是小师弟玄云。那少年一面得意之极地说话,一面漫不经心地挥舞着手中仙剑,自得之下却未曾注意到,那毛球上点点殷红四下甩溅,令得周围几人纷纷皱眉躲避。
啪的一声轻响,却原来是玄震已到了他们面前,偏偏玄云却还未住手,一滴血点,不偏不倚,就那么径自溅上了那人苍白的面颊。
“啊,大师兄,对不住对不住”玄云一怔,再停手却已是来不及,只得怯怯地道歉不迭。
玄霆亦忍不住瞠目,瞪了玄云一眼,忙抢步上前便要用袖子将污渍自师兄面上擦去,口中笑道:“师兄,玄云这小子素来毛手毛脚,看在他今日杀妖倒是出了几分力的份上,恕他这一回——”
话未说完却是戛然而止,玄霆自己却是毫不自知,他的眼前,只剩下了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孔,那双诡异的犹如凝结着干涸血块的眼睛,那乌亮的发丝间若隐若现的那一道道朱红色那是
一阵轻微的布帛撕裂声在耳畔响起,却好像隔着一重水、一层雾,但胸口那股凉意却是如此清晰,清晰得连那瞬间传开的剧痛几乎都要化作实质出现在眼前似的,玄霆怔怔地低头,恰恰看到,一只他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陌生的手,就那样一点一点,如插入一块豆腐那样,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啊——!”
站在玄霆正后方的青年弟子情不自禁地已是尖叫出声,惊恐的目光却直直盯着玄霆的背。站在一旁的众弟子先是一惊,随后顺着他目光看去,只见那挺直宽阔的脊背此刻却仿佛佝偻了几分,更有一滩血迹正在渐渐扩散蔓延,鲜红的血在雪白的布料映衬下更显触目惊心,但更让众人惊惧的,是随着血液一起暴露在他们眼前的,那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接连起伏的惊叫声里,那只指甲尖锐如刀的手缓缓抽了回去,原本挂在手臂上的玄霆的身体,此时却变成了断线木偶一般,重重一晃便歪倒下去。
极度的惊讶和恐惧,让这些年轻的弟子们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望着面前那道优雅如往昔的身影,望着那人好整以暇地低头审视着自己那只刚刚杀死了同门师弟的手,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那么瞪大了双目,长大了嘴巴,怔怔地看着,看着这个曾经让他们无比敬仰的大师兄。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终于,还是有人发出了声响,虽然那声音嘶哑颤抖,几乎不成声,“大师兄你、你疯了吗!?”
那仍垂着头的身影此时依旧颤抖着,但随之轻轻摇曳的发丝间,露出的半张脸上,却分明透露出一丝扭曲的笑意!
“呵”
轻轻的笑声,从飞舞的发丝后传来。旋转着的风,渐渐笼罩住了他的身影。众人难以置信的视线里,玄震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
看到眼前突然清晰的这张面孔,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气,更有甚者,甚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就在他们面前,那风中摇曳飞舞的发丝,以肉眼可以辨别的速度,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霜华,银发如瀑,随着渐渐止息的风缓缓垂落肩头。而发间那张苍白淡漠的面庞,依稀仍是那副温柔如玉,风姿若神的俊美模样,但那双狭长若凤飞的眼眸,却再也没了往日带着柔和笑意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凝结、难以消散的痛苦和恨意,仿佛干涸了的层层结块的血液,红中透紫,衬着眉上额间如树上枝叶般渐渐延展的朱红色妖纹,瞧来竟是诡异之极。
眼前这人,哪里还有往日名门正派,玄门道家的神仙气度,分明已成了一头入魔的妖物!
这已然成了在场这些年轻弟子们的心声。
归邪站得远远的,亦亲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幕,原本悠闲抱起的双臂更是不知不觉早已垂落身旁,一双眼睛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事态变化。看到玄震满头银发,双目紫红,额上更是生满了与婵幽一般的朱纹,他心中震动只怕比那些琼华弟子还要剧烈几分。
想不到这小子,竟真如婵幽族长大人所说,是梦貘一族的后裔,而且继承的还是貘妖一族王族的血脉!梦貘一族,略强大些的妖都可化作人形,其中更强的则还可在面上化出妖纹,妖纹越盛实力便是越强,但唯有最强的王族血脉,朱纹才会生在额头。而这小子,他额上的朱纹,竟比盛怒时的婵幽大人也不遑多让!
此时此刻,归邪的心中最后一丝怀疑也已消散,但重新升起的,是另一丝疑惑,据婵幽大人所说,这小子应当是貘妖与人族所生,全身并无一丝妖气,可眼前却分明是他在刺激之下妖化的情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九章 无可挽回()
风;无尽的风,从天地的尽头而来;旋转着,呼啸着,不时轻轻触着面颊。红色,白色;在眼前交织成扭曲的色彩,鲜艳的液体顺着手指缓缓流淌而下;在净白如玉的腕上、臂上蜿蜒出殷红艳丽的纹路;无声无息地没入灌满了风的衣袂。
血?
玄震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仿佛在看着一件陌生的器物。依旧是修长而骨节精致的轮廓,但为什么为什么沾满了鲜红的血;甚至指尖还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温热?
脚下那又是什么不,应该说那是谁熟悉的蓝白道袍,熟悉的剑鞘,熟悉的
玄震的目光缓缓挪过那尚还温软的身体,一寸一寸,爬上那人的面庞。
是玄霆脑中有一个声音似乎在这么告诉他。但玄霆又是谁?是宗炼师叔的徒儿,是自己的师弟
他为什么躺在那儿?为什么一动也不动,就好像死了?
思绪是从未有过的杂乱,每一个念头出现时仿佛都带着迟缓的吱呀声,一点一点呈现在脑海里。玄震轻轻摇了摇头,想要甩掉脑中那些无形的包袱,但这注定是徒劳。面前摇曳不定的青丝空隙中,眼角瞥到的一大块血色,让他终于停止了这些无用的举动。
玄霆的胸口为什么会破了一个洞血流了好多
指尖穿透什么柔软而坚韧的东西时的那种快感,那种带着血腥气的热流喷涌在手上的温暖,仿佛又一次在手指间重生。玄震怔忪地垂下眼光,再次打量起自己的那只手,一道暗光在紫红色的尖锐指甲边缘闪过,犹如刀锋,几欲划伤他的眼眸,更似暗夜里的一道流星,划过他的脑海。
啊,对了原来是这只手,穿透了玄霆师弟的胸口,这些血也是
一丝找到了答案的欣喜,掠过早已麻木的心房。玄震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在眼前翻转着,查看着,却忽然顿住了。
换而言之,原来竟是自己杀了玄霆,杀了自己的同门师弟?
如幽魂般游荡在这片紫红色天地间的风,骤然大放。狂风凛冽,呼啸声犹如鬼哭,但玄霆却分明在这猎猎风声里,听到了一声依稀的惨笑。
谁是谁在笑?
他隐隐约约地想着,耳畔却又传来一声呼喊,但那声音隔着风声,隔着脑中无数纷乱的杂响,竟是那么模糊:“大师兄你疯了吗!?”
疯了?谁疯了自己吗?
耳畔那惨笑声越来愈清晰,简直好似响彻脑海,夹着那一团混沌杂乱,让玄震痛不欲生。他霍然抬头,茫然地环顾四周,却看到原本站在近旁的那一圈看不清面容的身影,随着他的举动不约而同地后退了几尺。
他们为什么要后退,是在躲避自己?玄震茫然地想着,只觉眼前仿佛隔着一层纱障,看什么都好似雾里看花,朦朦胧胧。但那些模糊面容上的恐惧却几乎化作了实质,仅凭感觉都能察觉得到。
一个声音在脑后讥讽地回应着自己:对啊,他们当然要恐惧因为他们的大师兄,玄震已经疯了,他若非疯了,又怎么会杀掉自己的同门师弟呢?
那笑声愈发凄切,飘渺中带着一丝冰冷,却教玄震察觉出一丝熟悉。他低头看向自身,这才找到了笑声的来源,原来那发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啊。
疯了他当然疯了!一个好端端的人,转瞬之间就变成了一只妖,一个原本活的肆意的妖,竟做了一个误把自己充作人族的梦,还一梦十九年,多么可笑,多么可悲,他怎么能不发疯呢?
当了十九年的人,从少年到青年,师长如父,恩重如山,同门友爱,亲如手足,如今却全变成了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却是自己负了师尊的期盼,有辜师门的恩情,甚至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手足!
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妖身,忘记了杀母的仇人,甚至认贼作父,拜入了专门杀妖的修仙门派,将过去全部抛弃,与仇敌共处一派,甚至恭恭敬敬地将他们当做了长辈,更将杀妖救人、与妖为敌的戒律当做了心中恪守的准则,甚至不惜杀死了无数自己真正的同族!
玄震几乎要大笑出声了,怎么会有如此可悲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可笑的妖?
妖怪的孽种
耳际似乎还响着那同门却不甚熟识的少年口口声声叫嚷着的话语,鼻间更缭绕着比烟比雾更加浓郁的血腥气,那是人族的血味,还是妖族的?
孽种
若他们知晓,自己尊崇了十九年的大师兄原来竟也是个妖与人生下的孽种,却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约是会顿时变了脸色,恨不得像杀死其余那些妖孽那样将自己毙于剑下罢?大概还会在自己死后,踹着自己的尸身痛斥一句“这便是胆敢潜入名门正派的妖孽应有的下场”罢?
呵
风仍未止息,几缕飞扬着的发丝黏在了面上。玄震伸手去拂,方碰触到面颊掌心便觉一阵湿冷。
妖,竟也是会哭的啊他唇角勾起的那抹悲凉的弧度更盛了些。难道不是如师尊所说,那些妖孽素来都是凶狠残酷,没有一丝温情么?
他站在原地兀自发着怔,那边一众琼华弟子却早已乱作一团。死去的玄霆与门中一般弟子不同,乃是承天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在琼华派亦是被悉心栽培的拔尖人物,如今他这一死,承天长老这一脉失了传承不说,昔日琼华花费在其身上的心血亦尽数付诸于了东流逝水。想到到时候宗炼得知自己这唯一的徒儿身死后可能会有的震怒神色,这些年轻弟子更是面色惨白。
更让他们惊诧不已的是,玄霆在琼华派中与玄震一向私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