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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归是我对不起你。”他喃喃说道。
但是自己为何会重回旧日身体?这成了沈百翎心中老大一个谜题。他皱眉向四下里环顾,发现足下所立的平台竟是高出四周许多,台沿下石笋成林,头顶钟乳无数,石乳淌下一滴滴露水,在空中一个庞然生光的巨物照耀下璀璨无比。他竟是置身在一个大溶洞中。
这是何处?
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百翎愈发茫然,忍不住朝台边踏出一步想看看有没有下去的路。谁知脚步刚一迈动,便觉得脚下有什么拖曳。低首再看,原来踩在了一件纠结成团的紫衣上。他顿时想起,自己醒来时身上仿佛盖着什么东西,起身匆忙,后来便忘记了,想来就是这件衣裳。
这衣衫是谁人给自己盖上?紫英么?沈百翎想了一想,又摇了摇头,印象中慕容紫英从来都是一袭蓝白道袍,那是琼华派的标志,是以从未更改,反倒是看到天墉城的弟子常身着紫衣,想来此前照料自己的应当是天墉城中人。他一面思忖一面将那件紫衣捡起,弹了弹衣上尘土,哪知这一弹动,只听“咚”的一声,从那件长袍中掉出了一块不大的物事。
沈百翎定睛细看,原来是块紫色的晶石,不过拇指般大小,紫莹莹地闪着光。他俯身将晶石拾起,却发现石中隐隐刻着有字,沈百翎好奇心起,索性将晶石举起,对着光凝视许久,这才看出那石头里若隐若现的是一个“静”字。
静
婵静
猛然出现在脑中的名字让沈百翎浑身一震,接着从心底涌上的深切眷恋和怜意更让他大受惊吓。即便对母亲思念无比,此时出现的这份情感也是大逆不道且陌生的,这根本不是他往日所有的情绪!
我是怎么了?
脑中方闪过这个念头,猛然间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如一枝利箭穿透了头颅。
“唔”沈百翎低低呻吟着弯下腰去,双手紧紧扶住额头,然而不等他从这股剧痛中缓过神,那痛楚又如来时般忽然尽数抽离他的脑海。
他怔怔地直起身,望着手中那块晶石想道:为什么一看到这块石头就会想起阿娘的名字?细细看来,这晶石与幻瞑界的紫晶石竟颇为相似,难道它真的来自阿娘的故土?这紫衣的主人又是谁,为什么会拥有幻瞑界的晶石,里面还刻着阿娘的名字?
梦中的场景忽然浮现在了眼前,沈照消散时意味深长的笑容格外清晰,依稀记得他似乎也是一身紫衣?
那人曾说过的话语再一次回荡在耳畔:“我的罪孽都已偿清”
罪孽偿清
恍惚间沈百翎脑海中又冒出了一幅幅画面,仿佛隔着一层大雾,那些人的面孔都模糊不清,但场景却是如此熟悉青铜台上,陡然出现的两个身影,蓝白身影躬身后消失,紫色的身影却缓缓坐在了台上两个躺着的人中间,猛然迸发的彩光吞没了一切
那是
以魂补魂,以命易命
须得自愿献出完整生魂的牺牲者施术之后化作荒魂,再无轮回可能
不这到底是谁的记忆,为何他会知晓?!
回过神来,沈百翎孑然立在高台中央,手中那件紫色道袍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点深色。他木然望着掌心闪烁的紫晶,心中百感交集。
父亲
原本只是母亲遗命中不得不去寻找的一个人,为什么偏偏在他以为不可能找到的时刻出现,又为什么还没来得及真正见上一面就消失?为什么偏偏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还将一生记忆洒然托付?
轻软的布料在手中缓缓展开,似乎还带着沈照身上的气息,但那个人却已化作荒魂散入天地,甚至连肉身都没有留下。沈百翎缓缓跪倒在地,将脸深深地埋入到道袍中,紧紧抓住紫袍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他终于难以抑制地哽咽了。
“爹爹”
不知过去了多久,唯有头顶那一片明亮的光芒源源不绝地洒落身上。直至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才将沈百翎从悲恸中唤醒。
“玉照真人已经仙逝,沈公子还请节哀。”
沈百翎呆呆回过头去,只见一名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那人神态祥和,看着沈百翎的眼中隐约带着一丝悲悯,正是先前曾见过的天墉城掌门涵素真人。
“原来是涵素真人。”沈百翎低声道,因哭了不知多久,声音有些喑哑。
毕竟与守心长老相识多年,看到眼前一切,再联合紫胤曾告知的那些事,涵素真人如何猜不到这座青铜台上发生何事?但一抹悲戚不过在心中浮现片刻,便又化作云烟,涵素真人修道多年,早已勘破生死,悲意一瞬而逝后,反倒劝起沈百翎来。
“人生在世不过惘然一梦,玉照真人已从这一场大梦中醒来,沈公子又何必沉浸其中?虽说父子亲缘,血脉天性,但过悲则伤体,你如今初回旧身,还当保重才是。”涵素真人语重心长地道。
沈百翎勉强收敛起面上伤色,道:“掌门所说不错,我确是失态了。”说着伸袖拭泪,望着手中道袍又道,“这件袍子我想带去葬在我阿娘我母亲逝世之处,掌门能否将它予我?”
涵素真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微微颔首。转头看到地上百里无殇的尸身,涵素真人又道:“这里是天墉城重地,留一具尸首在此也不大好,不如将他葬入天墉城后山,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沈百翎这才想起百里无殇,随之又生出满心歉疚,他低首看向百里无殇,躺在地上的青年双目紧闭,胸前毫无起伏,失去了寄存其中的魂魄,这具身体也成了真正的尸身,腐朽只怕也是不久的事。自己亏欠他、亏欠百里夫妇良多,至少也当带他回故乡去安葬,想到这里,沈百翎便道:“多谢掌门真人好意,不过我想带他回南疆,至少让他的爹娘见他最后一面。”
涵素真人自然无不可。沈百翎沉默片刻,又问:“掌门真人,不知我在这里耽了几日?”
涵素真人略算了一下道:“不多不少,正好十日。”
沈百翎嗯了一声,忽地想起了慕容紫英,向涵素真人身后看了看,却不见他身影,不由得疑道:“紫英呢,他怎么没与掌门一同来此?”
涵素真人闻言抚须半晌才道:“紫胤知晓有守心长老相助,沈公子必能脱险,是以已于三日前闭关。如紫胤这般修为,一闭关少说也得数月,沈公子若想见他,只怕要等上些时日。”
沈百翎眉头微蹙,心中生出一丝疑惑。他与慕容紫英相识多年,自然不会因为对方不来接自己而不快,只是照理说此前慕容紫英对补魂一事十分牵挂,就算得知有救治之法也不至于放心至此,竟不等他回来便去闭关,如此行径与他一贯为人大相径庭,由不得沈百翎不诧异。
涵素真人见他满脸疑惑,便又解释道:“紫胤闭关前对公子十分放心不下,但强敌在前,当以大局为重,是以他还是在吾等劝说下入了剑塔。此次来接公子出禁地,亦是他百般嘱托于我。公子与他莫逆多年,万不可因此生出罅隙。”
沈百翎忙将心底那丝疑虑打散,笑道:“怎会?紫英为人我向来信服。只是不知强敌在前是何意?”
涵素真人肃然道:“自公子告知青玉坛暗中图谋之事,我已派遣弟子前去衡山暗中探查,不过时日尚短,尚且不能确定青玉坛是否有位叫欧阳少恭的弟子,只听说青玉坛门中近来有位长老带着一批弟子下山,不知去向。”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头又道,“那位长老名叫雷严,在青玉坛居武肃长老一位,听闻功力十分强横,性情也颇暴烈。但这人不过中年便能当上长老,绝非表面那般莽撞,若这人亦是受厉初篁控制,那么下山一事只怕也得留神。”
沈百翎难免也跟着忧心忡忡起来,他想了一会儿,忽然说道:“此事毕竟与南疆灵巫族息息相关,我不能只将诸事推给天墉城反而袖手一旁。掌门真人,紫英出关后还请你代我向他致谢,我得赶快回乌蒙灵谷将这件事告诉大巫祝,此后再去追查雷严下落,不管厉初篁暗中所谋为何,也不能让他得偿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微笑、思子未言、卫杉阁、暮无心、楚流离、城、橙子、凌嬛、beini1127、栗子、夙雪的留言
第一百五十三章 送骨归乡()
与涵素真人作别后,沈百翎日夜兼程;朝南疆御剑飞驰。既已回归旧身;一身功力自然今非昔比,加之足下仙剑又换成了心神相连的春水;更是如虎添翼;不过数日沈百翎已踏入南疆地界。这日午后;他掠过一个山头;看着下方连绵起伏的一带红叶,心知乌蒙灵谷已是不远,索性缓缓下落到了地面上。
熟门熟路地走过谷外吊桥;沈百翎在一座石碑前停下脚步。并非他不想入谷;而是一股无形力量将他阻挡在了谷口,虽入谷的道路就在眼前;脚下却再难向前踏出一步。沈百翎心知肚明,阻住自己的应当就是布在乌蒙灵谷外的结界,他现下已不是百里无殇,原本作为入谷凭证的血脉也随之更改,想要如往日般自由来去自然再无可能。
沈百翎想了一想,干脆运足气力提声叫道:“在下沈百翎,是百里无殇好友,还请灵巫族韩大巫祝出来一见。”他知晓韩黎大巫祝身有重疾说不定难以起身,但此举只为引出灵巫族人,点出百里无殇与韩黎姓名也不过为取信罢了。
果然这一声喊出,谷内外回声激荡,不多时便惊动了村中族人。只听一阵纷杂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几个年轻男女出现在沈百翎面前,为首的一对少年少女他还十分熟悉,正是韩休宁和百里无忧。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百里无忧道,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又瞥了韩休宁一眼,不由得皱起眉头。
沈百翎淡淡一笑:“在下沈百翎,有事特来拜见韩黎大巫祝。”
听到父亲的名字,韩休宁神情一动,但很快又将脸板了起来,道:“我爹爹他忙于修行,无暇见外客。”
沈百翎先是一怔,忽地瞥见韩休宁眼珠骨碌一转,与百里无忧对视一眼。这小小动作落到沈百翎眼中,只令他肚中暗暗好笑,韩休宁这小姑娘竟当着他面捣鬼,若非他与这二人相处了十多年,只怕要被骗过去。不过扫视到其余族人听到她的话后毫无变化的神情,他又想深了一层,韩休宁说谎只怕不止是骗了他,还瞒住了灵巫族人,略略再一思索便能明白,只怕这话还是韩黎大巫祝教给两个弟子的,为防谷外人得知灵巫族主事之人重伤趁虚而入,索性对外称自己耽于修行,连族人都骗过了。
不过沈百翎本身也不是来求见韩黎大巫祝,他当即转了口风,道:“韩大巫祝不能出来,那么请百里巫祝一见也可。毕竟这也算是百里无殇的家事。”
“无殇哥哥?”听他提起百里无殇,韩休宁顿时面露关切,“他他怎么了?”
沈百翎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韩休宁见他神色不祥,愈发焦急,跺脚叫道:“无殇哥哥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正在这时,谷内响起一个女声:“休宁丫头,我方才仿佛听到有人喊着我们家无殇的名字,是怎么一回事?”
沈百翎随众人一起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百里巫祝与爱妻娲静正匆匆向这边赶来,方才说话的便是娲静。他们身后还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