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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女子银行-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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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未见得呀,颐和园怎么就开放了呢,皇帝老儿也愁穷啊。”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皇帝老儿怎么落到这一步的呢,还不是让人夺权给闹的。再说了,颐和园怎么到宣统手里的,还不是盖起来的时候他老祖宗有权,所以那样好的风水都算了他们家的。”

    这两个人的贫嘴倒是把一直提不起劲头来的宋玉芳给逗乐了,她拍了拍傅咏兮和沈兰的手臂,轻声道:“咱们先去车里坐着吧。我猜呀,围在街门口等着看新娘子的人可多着呢。一会儿那两位主角出来了,再有瞧热闹地候着,道儿都走不动,咱们还是别添乱了。”

    二人都说宋玉芳想得周到,就先去接送亲友的车子里等着出发。

    正午十二时,在谈公馆正屋内办的仪式可谓是中西合璧了,既拜天地,也请了牧师来做宣誓的那一套。正如冷秋月的打扮,既穿了西洋的婚纱,又盖着传统的红盖头。

    众宾客入座,每桌先上了八道冷盘。

    傅咏兮轻声对宋玉芳道:“你知不知道最近兴起一家叫雪香斋的小馆子,排场虽不如人家大,却只靠一道精致的蟹味闯出了名堂。”说时,冲里头努努嘴,“我爸妈今儿也来了,就在里头长辈席上坐着,我听他们说,谈家也请了雪香斋的大厨,要亮亮他的看家本事呢。”

    宋玉芳微笑道:“是嘛,看来不光是要饱口福,还是开了眼界呢。”

    傅咏兮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道:“坊间流传雪香斋的秘方,要先把紫苏叶碾碎,在锅里炒着盐和花椒,放凉了一起擀成细末。最后扒开活蟹的脐,将粉末慢慢揉进去,再上屉去蒸,只留蟹香,腥味全无。不过,据我想来,一定不是这样容易的,否则秘方都不保密了,怎样还是没人能学得出来呢?恐怕这盐、花椒、紫苏叶的比例是最奥妙之处,总不轻易让人打听出来。”

    宋玉芳的笑容逐渐凝住,却大发气感慨来了:“一道菜就这样讲究”

    傅咏兮是个不怎样忌讳场合的人,捂着半天脸,附到宋玉芳耳边悄声将她未完的那些意思,给抖搂了出来:“可知这家人,平日办事该是个什么场面了。”

    沈兰是挨着傅咏兮坐的,就模模糊糊地听见些影子,忙扯着她的衣袖,提醒道:“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大喜的日子咱们还是高高兴兴的吧。”

    “是啊,咱还是得挑好话来说,图个吉利不是。”宋玉芳嘴角撑出笑意来,“瞧,这一桌子的好菜可不能辜负了。如今的行市是越来越不行了,钞票跳水似地狂跌,行里效益差了,食堂的饭菜也跟着短斤缺两的,我可得趁今天打打牙祭了。”

    傅咏兮扭过头,很不好意思地对沈兰道:“抱歉,实在是没忍住。虽知道你们都懂,却还是不吐不快。”

    沈兰笑着拍拍她的背,道:“跟我抱什么歉,这又不是我的场面。”

    傅咏兮站起来,举着酒瓶子道:“干吃有什么意思,咱也开了这酒,这才有个喝喜酒的样子不是。”

    这个提议得到了一致的赞同,三巡酒过,沈兰的眼圈渐渐地红了,端着杯子祝酒:“不管怎么说吧,秋月是咱们当中头一个结婚的,希望她幸福,尽量地幸福”

    宋玉芳还是喝了多话就多的毛病,大着舌头狠狠地一点头:“对,太对了!掏心窝子地说一句,其实今天这一路看过来,我心里是很艳羡的,甚至还想呢,换我也想嫁了。我们的情况差不太多,我能够想象,忙了一整天,看了一整天的脸色,心气儿已经全灭了。可回到公寓等着她去拆的家信,十有八九总不是什么好消息。日常家用呀,亲戚堆里的红白事呀,还有家里上人保不住有个头疼脑热的。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几毛就够愁一天的了。家贫百事哀,从小就苦怕了,能给我一点小念想,我就会把人生的全副希望都交托在这上头。我的潜意识里总是很紧迫地在担心,我唯一的希望要是破灭了,那么我的生活将一无是处。我们是毫无退路的人,所以我们总是过得不洒脱,甚至很拧巴。她比我更甚,下了班无论和朋友腻到多晚,回到住处总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对着那冰冷的天花板,成天介就是做梦,天上能掉钱该多好!”她叹着气,给自己盛了一碗热鸡汤,无奈地摇着头道,“有钱真好,有钱人的一碗菜有时就是穷人的一条命呐。”

第102章 表白心意() 
沈兰扑哧地笑出声,连连摆着手:“瞧瞧咱这几个人,刚说得好好的,只挑吉利的讲,却又在发这些感想,实在不应该呀。”

    宋玉芳拉着她的臂膀,傻笑起来:“不对不对,这分明是我一个人的不是。不不不,我也不是有意的,我的本意只想感谢命运待不薄。你们想啊,我刚来的时候,被排挤到外头,去向小散户推介业务,看似是钱难挣了,其实换个角度想,我却也不用整天面对着跟自己相去甚远的阶层,替他们鞍前马后地跑,省去了很多心理落差。”说时,向着满桌佳肴一挥手,“这样的饕餮盛宴,要是天天地在我眼皮子底下转悠,我也不谈什么理想不理想了,只愿顺从着好逸恶劳的本能去过日子。”

    傅咏兮眨着眼笑道:“沈兰姐,你听听她的话,怕不是在教导我们身在福中要知福。”

    宋玉芳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脑门,撅着嘴反驳:“你又歪派我了,我这些感想可全都是为密斯冷所做。”

    傅咏兮歪头向着宋玉芳的肩头一靠,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不是歪派,我也觉得你说的很对。我的父母虽然总是无法理解我,但是他们至少让我避免了很多生存烦恼,所以我也不至于遭受一点打击就振作不起来了。”

    说着说着,气氛不由地又陷入了一种淡淡的哀伤之中。

    沈兰便笑着打岔:“你二位今天的议论可真是多,从这种大喜日子抒发人生感想的行为来看,你们倒更像是新娘子。好了,都别说了。我都闻见蟹香了,看来这酒席是要进入正题了吧。”

    话音才落,果然有厨役端着一大盘螃蟹过来。

    大快朵颐之后,傅咏兮对沈兰说道:“我听说一些风声,因为又招了一批女职员的关系,好像妇女储蓄要正式成立专门的科室,沈兰姐大概是科长的不二人选。”

    沈兰心中稍有一瞬的亢奋,随机凝着笑容,冲宋玉芳瞥了一眼,然后才带着一点酸劲说道:“密斯宋是上过内部刊物的女职员典范,要选也是先选她呀。”

    宋玉芳愣了一下子,想了一想,然后笑着说道:“如果真要提出这样一件事情来,放在以前自然要争取。不过,这一阵子,我在培训班赶鸭子上架地给人上了几堂课,闲下来时倒也跟那边的教员交流了一些感想。我对将来的打算,是想常留着那边教员的位置,一点一点从一年之中只教一两期练习生,整理出一套教学的办法,慢慢地专做银行的职业培训。我看过一些游记,这个职业培训在国外是很受重视的,我自己也喜欢。国内还没这方面意识,但是等到大家都重视的时候,又该是人手紧缺了。”

    傅咏兮晃着手指,一副心中了然的样子:“我可以证明,这不是谦让,她倒是真喜欢做培训,并且‘野心’还挺大的。”

    宋玉芳耸着眉毛,对她粲然一笑。

    她两人之间聊起的交心话,听在沈兰耳朵里,简直是天书。不过,倒有一点很明白,她宋玉芳不想争的,才轮到沈兰手里。

    想罢,沈兰不想气氛弄得太僵,话锋一转,便问:“密斯冷已经交了辞呈,她的位置谁来顶?”

    宋玉芳答道:“不是有新人会进来嘛,不过上头让咱们两个里头回来一个,好带带她们。”

    傅咏兮冷笑一下,坚决表态:“密斯宋,自然是你留下的,我是打死都不从的。”

    宋玉芳和沈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

    快散席的时候,何舜清忽然出现在宋玉芳面前,向她严肃地说道:“借一步说话?”

    沈兰翘着唇角一笑,扭头不言。

    而喝得满面通红的傅咏兮这才嘶着嘴吸了一口气,满眼都是后知后觉。

    宋玉芳抓着头皮挠了几下,埋着脸假装咳嗽了起来。暗地里,则一直偷着观察周遭的人。以目下的情状来看,别扭着不肯离席,反而招人眼。因就慢慢地站起来,默然先向后花园走去。

    原来这个谈颂南有位堂叔,恰好刚升任北京中行的襄理,出于人际关系网的需要,谈家绕了一大圈关系,把年龄相仿的何舜清请来做傧相。虽然新郎去冷家迎亲的时候,宋玉芳的惊讶几乎使她失态,但过不了多久之后,她又暗暗对自己说,不过是一次正常的会面,没必要自寻烦恼。况且又是在人家的婚礼上,就是不刻意躲着,总也没有太多凑巧碰面的时候。

    谁承想,何舜清居然自己找了过来。

    因想着,宋玉芳不自觉地长叹出声。

    何舜清不由地跟着揪了一下,笑着问道:“总处希望妇女储蓄能成立专门的科室,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能不能请你出任科长?”

    宋玉芳听到了主题,反而大松一口气,一路退着步子反问道:“工作的事情不能上班的时候谈吗?”

    何舜清对于她的躲闪似乎早有预料,见招拆招道:“我都借着由头把你喊出来了,你认真地想一想这个问题,一会儿回到同事身边,也好拿这个话题敷衍一下不是嘛。”

    这个理由充分地说服了宋玉芳,她站住了脚,却没有思考太久:“方才跟同事谈天,正好还说起了这个传闻,不成想你就找我来说了。我想,我可能没有那个经历去承担管理工作。”

    这个拒绝来得毫无意外,何舜清轻笑道:“你总是喜欢谦虚,上次还说做不来教案,但是结果明明很惊艳。”

    宋玉芳摇了一下头,道:“这事情上,我可得感谢你,要不是你坚持让我加入培训班,我的理想到现在都还很缥缈。”因说着,便把自己与培训班上的教员同仁们是如何地一拍即合,又怎样盘算着将培训班办得更加专业这几件事,挑拣了重点向何舜清略做解释。

    “不仅是个充分的理由,还是个很启发人的设想。与你谈工作,总是让我觉得越谈越忙。”何舜清不住地颔首称赞,尔后又无奈地摊着手道,“真是可惜了,就要放走这样一个人才,我心里还挺矛盾的。”

    宋玉芳则纠正道:“怎样能说是放走的呢,我不是辞职,只是想改变工作重点。”

    “也是。”何舜清意味深长地叹息着,随即侧着身子,偷偷地观察着宋玉芳的颜色,“我觉得可惜,无非是害怕将来你们的构想成了气候,或许我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上班时间总能见着你。干我们这一行有多累,大概不需要我向你细细地解释,你是很能体会的。像我们这样一睁眼就承受着巨大压力的人,能有一个那么人在距离很近的地方,见她一次就能多笑一下,甚至能忘掉一些烦恼,这种运气不是每个人都有的。而我既然有了,就免不了贪心地希望这份幸运是一直都触手可及的。”

    终究还是又搬出这个问题来了。

    宋玉芳觉得眼皮子一阵一阵地乱跳,不由掩面平复着情绪。

    何舜清知道,自己挑起的话头,对于宋玉芳来说是很难接的,唯有兀自把话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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