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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你了。”宋玉芳笑着起身,伸出手表示感谢。
何舜清回握着,晃着手指道:“帮忙是可以,但我要是打听出结果来了,你得请客的。”
宋玉芳咯咯地笑起来,满口应道:“这是自然的,吃饭还是看戏,悉听尊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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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胭脂胡同里摆起了台面。
酒过三巡,玉仙儿偷偷起身,拍了拍小桂香的肩膀,用唇形说道:“桂香啊,侬来。”
小桂香爽快点头,压着脚步声跟了出来。
只见玉仙儿带她到卧室门口,指了指房门,道:“侬进去,寻个地方藏好,勿要管另外,专心听牢里厢个男人讲言话。”
“晓得了。”小桂香轻轻摇开门,没有多问只管照做。
听见她说起口头禅,玉仙儿不自觉捂紧了胸口。蹙着眉慢慢地走进去试探:“钟少爷,钟少爷?”
钟凯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唤他,便缓缓睁开眼来,环视着四周不熟悉的环境。
玉仙儿在床边站了一站,然后笑着上前去搀。
钟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捧着头说道:“米酒蛮上头。”
玉仙儿扶他去桌前坐下,满上一杯清茶,这才攀谈起来:“钟少爷真是面善,吾想来长远总算想着哉,同画报上头的老板像得来。”说时,巧笑嫣然地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本杂志出来翻着,“就是这个人,样子啊挺?侬样子也挺。”
钟凯接过杂志瞧了一眼,哭笑不得地操起生硬的苏白说道:“侬看这两个字呀,是孙老年轻辰光的照片。”
“吾勿识字。”玉仙儿羞赧地低着头,坐到他身侧,为了方便交流,换上了一口国语,“我呀,用北方话讲嚒就是死心眼了呀,欢喜的人总归是不变的。来此地到今天,只跟过孙老爷一个。话说回来,孙老爷再好没有了,只是做做场面,用一用台面,只要我帮忙敲敲边鼓。”
说不上是一身浩然正气,只是钟凯的钱包不曾允许他跟红倌人结交。他想着这里的姑娘大概不是能随便玩笑的,遂拘谨地摆起手道:“不好比不好比,我是不好去跟前辈比的。我就这点小本事而已,活到那个年纪,也还只是个普通职员罢了。”
“安安稳稳的性子最好不过了。”玉仙儿托着腮,死死盯住他的眼,说着说着,眼里忽然泛起了酸,“孙老爷好几次同我说起,老配少总归不长久,与其将来闹翻脸,还不如他做主,让我自己挑个归宿。我又碰不上别的归宿,也就你们银行里看看罢了。你说巧不巧,我刚好就是见了你,恍恍惚惚地拿你跟年轻时的孙老爷联系起来了。”
原来是孙阜堂在做的倌人,钟凯坐立不安地推拒道:“哎呀,玉仙姑娘,这可你,你不能这样委屈的呀。”
玉仙儿失落地叹气道:“不用说下去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懂。你是读书人,是我妄念高攀了。”
“不不不,那个,我”钟凯心里跟揣着一锅热油似的,半点不敢动。
“你看,我跟你都是掏心掏肺的。”玉仙儿撅着嘴,就势往下套话,“你瞧不上我,我不怪你,可你要是因我不读书就敷衍我,我还真瞧不上你这虚伪的酸气了。”
钟凯被她说得下不来,再有一点酒精作用,倒是壮着胆子,把从来不敢示人的话,向她暗示了一番:“那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做正头夫妻或者是合适,可是做小就太委屈了。”
玉仙儿转怒为喜,一拍腿,一扭腰,娇嗔起来:“我还以为是为什么呢,我们这种命还在乎做小啊!”
钟凯只得再三地讨饶:“不是那样说!人家锦衣华盖,几千几万的聘礼送过来给你一份体面,自然可以不在乎。可我这种为一两百现洋就抓耳挠腮的人,可不就是辱没你了嘛。”
玉仙儿紧紧拧着眉头,摇头摆手地急着说道:“可是别的人呀,心术不正,我实在是看不上。真的倒贴也送不出去,那我也只好过一天算一天,去孙老爷家里当小妈了。做小呢,我是不怕的,低眉敛目总是没错,就是怕府里那些少爷小姐给我脸色瞧呀。”接着,掉下两滴泪,“你明白我的苦吧?”
钟凯没有即刻回答,躲着眼神踱气步来。直到听见玉仙儿呜呜咽咽哭得实在伤心,他才犹疑不定地说着:“你这心也是痴得好没道理,难道还真有一见钟情这样没来由的话吗?”
玉仙儿听得这话,更是掩面放声痛哭起来。
钟凯怕哭声传远了不好收场,情急之下也顾及不了多少,只得和盘托出:“我就是北上读书的一个穷书生罢了,乡下什么样,你也该知道些的。你犹豫的这些苦,跟着我这个乡下人,照样还是得尝,还是跟着老爷好。”
玉仙儿睁着一双泪眼,愣愣地望向钟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护着心口期期艾艾道:“怨不得什么,都是命。”
“我”钟凯为难极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后还是玉仙儿挥着手道:“罢罢罢,酒已醒了,就请自便吧。”
钟凯果然没有久留,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回到台面上,继续听曲儿。
留在屋内的玉仙儿,去屏风后头问道:“侬啊听清爽?”
小桂香肯定地点点头:“嗯,听来清清爽爽。”
玉仙儿早有设想,小桂香就是个老实脾气,教她说谎是不成功的,但是让她学舌却出不了太大的岔子。因此,只交代了一句:“牢牢记好,侬在此地等一息息工夫,何少爷进来嚒,侬就老老实实讲给伊听。”
“姐姐,侬到哪里去?”小桂香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又做错了事,赶紧拉着玉仙儿问清楚。
“救场去,省得何少爷逃勿脱。”玉仙儿轻拍着她的手,“哪能骇来手啊抖啦,不犯着。这桩事体勿要太便当哦,侬就一字勿差搬嘴搬好,就够了。哦,侬记牢哦,所有吾问的问题,全部换做是侬问的。也就是讲,这辰光就侬同钟少爷在一起,吾是到姆妈房里休息去的。”
待玉仙儿回到台面上,心虚的钟凯想要表现得坦然必然用力过猛,大着嗓门拉同事猜拳。正好把注意力都引开,何舜清趁空溜到一旁拿眼色问玉仙儿事情可办妥了。
“吾寻不着空,事体拜托给小桂香哉。”玉仙儿早知他会发急,拿手压着他的臂膀,催促道,“趁伊拉兴头足,侬快点去问问看,到底哪能样子。”
“你托谁不好”何舜清急得直捏眉心,实在担心小桂香那闷葫芦的脾气套不出话来。错过这次碰巧一起加班的机会,下次再要请这样一个局,兴许是要遭人闲话的。
“勿要看扁人呀,这种事体总归做得来。实在是做来不好,喏——”玉仙儿冲着钟凯努努嘴,“人在此地,吾随时随地好出手的。”
放不放心都已经这样办了,何舜清认为多说无益,还是先探来了消息再说。
而小桂香一直牢记着玉仙儿的交代,在心里反复背着刚才钟凯的那些话。及至何舜清敲开门,还未曾问些什么,小桂香便急不可耐地把正在背诵的话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
何舜清点了一下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小沓钞票放在了茶盘里:“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多谢多谢。”
小桂香跟着站起来,先蹲一个礼,道:“谢谢何少爷。”后话还未说出口,何舜清就作揖告辞了。
未进门,先听见台面上叫喳喳的一阵乱嚷。
原来是钟凯见玉仙儿坐过来,心里便慌了,六神无主之下,故意在她跟前拉着旁人划拳。结果连输了两局,三杯酒一下肚,加上之前残留的醉意,全都呕了出来。
一直融不进这种气氛的崔万华,便小声地替钟凯告罪:“他也不是有意的,想是真醉得一塌糊涂了,闹了笑话也不自觉吧。我看呐,就让他先回去吧。”
钟凯也是再待不住了,正有此意,顺势歪斜着身子,深深地一揖。这样俯下去,头晕眼花地一阵,又要往旁边倒去。
第95章 欲再试探()
“我做东总要做得周到些。”何舜清心里却为灌酒套话这种小计俩正惭愧着,要不是关系着傅咏兮的终身大事,又是宋玉芳所托,他大抵是不会管这种事的。因此,对钟凯也是格外地照顾。
这里,别的人都好说,独独玉仙儿急得根本坐不住,趁乱摸到了自己屋里。看见小桂香正在数茶盘里的钞票,气得差点就动了手。
要不是为小桂香着想,玉仙儿哪里用得着兜这样的圈子,直接自己问出来自己去交差不就行了嘛。偏偏这小桂香总是这样不争气,根本体会不到其中的良苦用心。
“侬哪能”玉仙儿夺过茶盘里的钞票,往桌上狠狠地一摔,“一趟两趟,趟趟如此,就是勿晓得留人。”
小桂香吓得一激灵,红红的眼眶里转着泪珠子,讷讷然道:“何少爷立起来就跑”
玉仙儿该做的都做了,人都放走了,也难再帮什么,只得摇着帕子去衣柜里取干净衣裳出来:“吾讲来后背一身汗,换衣裳要紧,管不了侬嘞。”
小桂香原想留下来,帮着玉仙儿换衣裳,却被她拒绝了。无助的小桂香不敢硬留,出了屋子也不敢独自一人去陪客人,可是要躲起来不见客,被李阿姐见了又躲不过一顿打,便站在原地默默地垂泪,及至呜呜咽咽哭出声来。
恰是此时,从茅房里出来的崔万华正好路过,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子,实在是瞧她止不住泪了,才上前弱弱地劝了一句:“别哭了,叫人听见该怎么说呢?”
小桂香不妨又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涨红了脸,手足无措道:“崔少爷,我”
崔万华看她一脸受气包的模样,便大概明白了一些,从长衫里掏了帕子,递过去道:“过生活,哪有不受委屈的。”
小桂香擦着脸上的泪珠子,瘪着嘴抽泣道:“是,姆妈也说有口饭还闹什么”
不等两个人说完话,门口的堂倌叫了一声“何少爷”。两个人便很默契地一同回到台面上,只当没遇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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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午间,刚吃完饭的宋玉芳听见有人唤她:“密斯宋,有电话找你。”
宋玉芳提起听筒才知道,是何舜清从寓所里打来的:“听说香厂近来是焕然一新了,我也想凑凑热闹去。”
“今儿不是礼拜,以你的作风,不太会选在工作日放松。”宋玉芳想了想,便笑起来道,“依我看,你是有话要说吧?”
何舜清则反问她:“你忘了你之前托过我什么了?”
“这么快就有信儿了?”宋玉芳赶紧扭过头,四处地张望,生怕被人听见了什么。
果不其然,有时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傅咏兮正往这边看过来。
宋玉芳也不敢说太多,问了见面的时候和地方,就匆匆挂上了电话。
及至夜里碰面时,听了何舜清的话,宋玉芳也依然愁容不改:“作为旁观者来看,自然觉得这事儿该慎之又慎。可是一个沉浸于爱情的人看来,会不会觉得这是俗世的考验,是上天见不得有情人终成眷属?再者说,单凭福婶的侄子,还有酒后的几句对话,似乎不能成为给人定罪的证据。”
何舜清的手指在鼻尖上挠了几下,然后豁然开朗地笑道:“索性灌酒套话的事情我也做了,也顾不上君子不君子的话,再给你支上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