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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女子银行-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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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些经过,宋玉芳愈发惋惜了:“那就真是太可惜了,如果能念下去”

    四菊却很放得下,谈着谈着神情也放轻松了:“那话怎么说来着,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虽然没能念下去,但我也不至于被人卖了。”

    “什么意思?”

    “我回家以后的第三年,有一回学校里春游,洋道士带着全校的孩子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村里的秀才爷爷说,那个洋道士欠了赌坊里一笔钱,因为过不下去了所以骗着全校的孩子坐大船,飘到洋道士的老家当猪仔去了。”说完这些往事,四菊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她的庆幸大概是真心的,可庆幸之后,她也不由地惦念那些童年的伙伴,想知道他们如今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宋玉芳听得入迷了,连问:“这些孩子的家人不去找吗?”

    四菊叹着气,连连摇头道:“洋道士都不见了,上哪儿找呀。村长去过城里的大教堂,跟那边的管事理论过。可人家说,他们只管买地盖教堂,别的一概不管。让我们村长到警察局去报案,不行再去衙门里打官司。”

    “那最后打了吗?”

    “虽然丢了孩子心疼,可打官司要钱的,所以大人就商量着,过了农忙再去告。谁知道衙门里的人,说过了一个什么重要的日子,死活不收我们的状子。”

    宋玉芳举着茶杯送到嘴边又顿住,想了想才道:“诉讼期,应该是过了诉讼期的意思。”

    事情过去太久了,四菊也想不起来是不是这个名,但是本着客人永远都对的原则,她便木着脸点了点头,然后气馁地感慨道:“害得咱们白搭进去一笔找师爷的钱呢。”一下说了这么多话,四菊感到嘴里干干的,心里又被兜动了过去的伤痛,只好舔着唇,拿手搓着鼻子。

    宋玉芳看她是渴了,便招手让店伙过来:“再来杯香片吧。”刚说完,又忙叫住转身的伙计,“要上好的,跟我这杯一样。”

    四菊很不安地站了起来,连说不用。

    直到宋玉芳告诉她,结账的另有他人,自己也是慷他人之慨,四菊这才将信将疑地坐了回去。

    茶端上来,四菊望着那茶汤,就这么呆了。

    这恐怕是她一辈子都不曾想过场景,这茶不是她偷的,也不是掌柜赏的,是一位有钱的城里小姐请的,而且是光明正大坐在客人的对面喝的。

    “姐姐,你人真好。”四菊抬起头,眼里闪动着泪光。

    宋玉芳也猜得到,尽管她一天下来要端无数杯茶,自己却未必尝过,因就笑着请她先品一口。

    茶,一定是香的,平日里天天闻着,做梦都是这股味道。可入口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四菊说不太清楚。大概是甜吧,总之从喉咙滚下去的时候,心里像化了糖一般。

    两人又闲谈了一阵,宋玉芳得知四菊姓陈,而陈四菊也知道了宋玉芳是大银行的职员。

    开始熟悉之后,陈四菊大着胆子问道:“其实读书真能出息吗?”

    若是问读书有没有用,宋玉芳一定毫无犹豫地说有。只有读了书,才有可能摆脱这种只能打杂挣钱的局面。可是出息是什么,是温饱,是富贵,还是学校礼堂久久回荡的理想和信念?

第70章 欲离苦海() 
宋玉芳糊涂了,她本想学点真本事的,可是面对前辈的怠工,她甚至不敢去坚持正确的事情。靠着迎合上司,大概也是能升职的,佟寅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那种成功,能等于成就吗?

    就在她发愣的时候,陈四菊兀自向下说着:“我大姐拿了小学文凭的,可她根本就说不上亲事,到现在还在家里做姑娘呢。我娘说,村里没几个能写字的姑娘,嫁不成大地主,至少得是个富农吧。可我娘看得上的人家,知道我姐姐待过洋学堂,从小都不缠脚的,都说大脚媳妇儿说出去多难听啊。我姐就这么,高也不成低也不成。就我看去,还不如人家什么都不懂的小脚,长得好些的都当上少奶奶了。”

    宋玉芳眼里流露出一言难尽的苦笑,并不回答,只是问她:“怎么,现在还有人缠脚,不怕罚款呐?不是有稽查队,挨家挨户没收裹脚布的吗?”

    “罚不着的,我们村里管这事儿的可聪明了,买了一堆新裹脚布去换旧的。这样一来,爱裹的继续裹,不想让她们裹的看着收上去的东西心里也舒坦,两全其美了呀。”陈四菊脸上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看得出来是发自内心觉得这个计策妙不可言。

    窗外的雪地上,有两道车辙印,宋玉芳望着直愣,才开出来多远,却仿佛时光倒转了五十年。无论城里如何地高呼呐喊,城外依然是礼教的天下。

    “姐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陈四菊的问话,打乱了宋玉芳的思绪,她回过身来,接着问道:“你大姐现如今就天天在家待着吗?”

    “那怎么可能呢。”陈四菊摇了摇头,“我爹不能让她在家充什么大小姐的,她在私塾里帮忙,算算账抄抄卷子什么的,老先生病了,她还能对付几节课。多干活就能多挣钱,家里还有个老疙瘩,过两年也该说亲事了,总得攒点本钱吧。”

    这样聊了半天,宋玉芳的心更为沉重了,客套着想要结束这场谈话:“什么时候她得了闲儿,你就带她过来玩儿吧。”

    谁知陈四菊倒很听在心里,忙笑道:“她呀,一定巴不得呢。我们一家子都不读书,她顶讨厌跟我们聊天了。她指定是喜欢姐姐您这样的。”

    ###

    而在城内的傅咏兮也没有闲着,正冒雪站在路边等人力车。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从中行驶出,路过的时候,车里的何舜清眼睛突然瞪圆了,忙喊道:“常叔,先停车,先停一下。”

    同坐一辆车的孙阜堂不免有些奇怪,看着他下了车,走到一位女行员跟前,打了个招呼道:“密斯傅。”

    “何秘书?”傅咏兮看起来有些惊讶。

    何舜清先时也不说话,眼神游走在附近,看了两圈还是不见宋玉芳的身影,便干笑着搭话道:“我要去一趟奉天,刚才在车里就觉得是你。”

    傅咏兮的余光瞥到有一辆空车正往这边来,拦也不是,不拦又怕错过,只得加快了语速暗示道:“找我是有事儿?要没有的话”

    何舜清看她的右手往左腕上指了指,这才摸了摸鼻子,企图掩饰自己声音里隐隐包含的关切:“这是工作时间吧,你怎样一个人?平时,不都是跟密斯宋一起的嘛。”

    竟是这么无聊的问题?

    傅咏兮无奈地呼出一口白气,抬起右手招呼人力车过来,嘴里则说道:“密斯宋被叫去城外做农业贷款的民意调查了。”

    “她,一个人?”何舜清瞪大了眼珠子,抻着脖子,仿佛以为这样就能望见人似的。

    傅咏兮则认为,但凡有点良心,都不能支持这种做法,因此并没有想歪,而是愤愤然地点着头:“是啊,很过分吧。虽然我很提倡平等,但现如今毕竟还不是平等社会呢,一个女孩子在城外我也是奇了怪了,谁下的狠心批了这种调令。”

    何舜清只管张着嘴发着呆,连傅咏兮几时坐上车走的,都不知道。

    “还看什么呢?仔细赶不上火车!”着急的孙阜堂吩咐常叔鸣了一下笛,催促何舜清赶紧上车。

    待到了火车站,何舜清第一时间奔向了电话亭。

    孙阜堂则在头等车休息室里等了老半天,见何舜清几乎是踏着点来的,便嗔怪起来:“你这是跟谁打电话呢?没轻没重的,误了时辰可对不住奉天那边约好的同仁。”

    何舜清连连赔不是,从常叔手里抢过行李,一面走一面讪讪然解释着:“我,那个我给行里打了个电话想了解一些事情。是忽然兴起的念头罢了,没什么要紧事。”等说完了,他才意识到,这最后一句解释实在画蛇添足了,倒把孙阜堂说得更加气上三分。

    ###

    至于傅咏兮,则抱着忐忑的心情到了柳喜红的戏班。

    一进那个小胡同,就见口子上停了三辆汽车。里头坐的俱是彪形大汉,穿着统一的黑布褂子,上衣敞着几颗扣子,嘴里叼着烟,手里拿着纸牌,可眼睛却始终在戏班门口徘徊,这看起来像是混帮派的人在此地盯梢。

    按说戏班的落脚点总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可是傅咏兮总觉得心头扑扑地乱跳,似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正想着,人已经进了门,便向着廊子底下练嗓的人欠了欠身:“您好,我找柳老板。”

    “知道。”只见这个青年绷起脸,眼中带着几分地衣,指着右手边的帘子,冷道,“就那屋,进去吧。”

    傅咏兮谢过之后不由多看了他几眼,然后才进屋打了声招呼:“柳老板,我看你们戏班外头”

    柳喜红并不起身,眼中淡淡的,摆了摆手道:“不要紧,我都习惯了。”说罢,向着对面的椅子一指,示意她坐下。

    “那些人是?”傅咏兮小心地试探,她总觉得这里头大概有她的问题。

    果不其然,柳喜红蔑斜着眼,冷哼一记:“自从你闹过一场之后,他们就一直守着了。这些人的老板以为是我找的记者和学生,天天来这儿找我的晦气。班主为了接活儿,只能自己出去跑戏楼,为了躲灾,我至今一次台都没登过。”

    傅咏兮的脸腾地一下涨红了,搓着手局促地站了起来,声音则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听不见了:“我我对不起你,可我我”

    “你什么?”柳喜红有一肚子的怨气,根本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拍案而起,“你以为你有权有势有钱,请得动大报馆名记者来给你撑腰,就算是替我澄清了吗?像你们这种靠嘴皮子革命的人,若成了,自然是报纸上万人敬仰的英雄;若败了,那些吃笔管饭的人把错往愚昧的百姓身上一推,说我们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您呢?依然进步、依然清醒,永远都是你对!哪儿像我们这样的草芥,咱们成了事,那是大势所趋,败了则是刁民作乱。这顶帽子扣下来,摘不摘哪里由得了我。”

    “我帮你想想”后头那“办法”二字还未出口,柳喜红就抬起手制止了她。

    傅咏兮愧得根本抬不起头来,她不知道该怎样让柳喜红相信自己不是恶意的。再一想,这种澄清有意义吗?柳喜红的人生已经被打乱了,那些不想树的不该树的敌,傅咏兮都给人树了起来,再要舔着脸求原谅,怎么开得出口呢。

    十年的苦功,一把好嗓子,一段本该绽放的人生,才长到花骨朵时,就慢慢在凋零了。

    柳喜红感到眼中一阵酸涩,便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强行不让眼泪流下来。顺了口气,才沉声说出了找傅咏兮来的目的:“我打算离开北京,如果你之前道的歉是真心的,请你帮我一点儿忙。”

    “你一个吗,去哪儿呢?只为这里待不住呢,还是已有了后路?”傅咏兮这一连串的问,确看得出是发自真心的。

    柳喜红叹着,慢慢地坐了回去,不自觉地就把心里话都说了:“刚才冲你吼的人是我师兄,我们情投意合。我是不会负他的,不管谁向班主说亲,我都不会答应。”

    傅咏兮这才意识到,外头那群人之所以只是盯梢而不报复,其中必有许多牵涉。她点了点头,边想边道:“我明白了。要钱要票要掩护,都凭你一句话,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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