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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位扛着宋玉芳上楼的胖男人正好抱着文件袋,一路碎碎念地跑了出来:“那个谁,你可千万别再路上耽搁,这可是我们银行嗳,人呢?”他抬头只见自己平日最看不惯的总处署副总裁办公室的秘书何舜清,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了起来。原地转了几圈之后,并没找到人,急得额头又渗出一层冷汗来。
何舜清做了一次深呼吸,尽量拿出好脾气来回答他:“刚才那位女士并不是来办事的,而是来考试的。”
这个胖男人名叫佟寅生,是北京中行的柜台主任。
对于何舜清搞什么招录女职员的花花肠子,佟寅生一直是有微词的。偏偏在今天这种脚不能沾地的日子里,白白忙活了一场,又跟死对头撞上了,心里自然更加地生厌,跺着脚借机撒起气来:“嗨,这不是瞎胡闹嘛!我就知道,女人能干什么好事呀。”
何舜清见他反而先急起来,就冷哼一声,板着脸追问道:“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考试改了地点?”
佟寅生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眼神闪避着,语气有些发飘:“偶尔的疏忽总是难免的。”
看他这样子,何舜清心中自有答案,上前了一步,语气强硬地说道:“我希望,不是只疏忽了女考生就好。”
佟寅生最不待见何舜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仗着亲舅舅是署副总裁孙阜堂,就直接进了总处做机要秘书。而佟寅生则是从底层练习生开始,一步一步做上柜台主任的。因就提高了嗓门诘问道:“何秘书,难道在你眼里,今天的大事是招考练习生,而不是停兑令?”
“在我眼里,做事严谨公正,是我行每一天的大事!”何舜清也不相让,加上别的一些事压在心头,干脆冲着大家都喊将出来,“那几个毫无消息的主任、组长,是凭空消失了吗,怎么找了几个小时还不见人?平时挂着闲职就罢了,都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只顾在外潇洒吗?”
忙得不可开交的众人,难得见何舜清这样大的火气,纷纷冲着佟寅生使眼色,叫他先下去避一避。
佟寅生顾及手上还有许多事,不想多计较,气吁吁地掏出袋里的一把钥匙,胡乱往孔里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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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几分钟之内被人扛着穿越了两次人潮的宋玉芳,头昏眼花地躺在了人力车上。然后,叮叮叮几下响,裙子上就多了几枚大洋。
耳边听见小王在向谁解释着:“倒霉,真倒霉,打清早儿起就忙得四脚朝天的,还被总处的何大秘书逮住,让我送这小妮子坐车。”
另有一个人嘿嘿一笑:“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等车子拉了一段出去,宋玉芳才迷糊迷糊地坐直了,数了数散在裙子上的大洋。一共五枚,别说是坐一趟车了,都够管她家里一个月的口粮了。这个钱,说什么也不能收呀。
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这次的考试名额,宋玉芳完全是附带进来的。另有一位她的同班好友傅咏兮,也在考试名单中。不知道她收到了改地点的通知没有?
要知道,傅咏兮家里虽然不指着她挣钱,但她的前途也是全系在这次考试上了。
这要从一个月前说起,那天在学校做完礼拜的女学生们,听说北京女子放足会在中央公园有活动,就一窝蜂都去了。
到场后,一位操山东口音的教授在分析中国女性之所以落后的根本原因,是无法参与社交和工作。而无法参与这些事的原因,除去裹着小脚不便行走而外,还因梳发这种程序浩繁的陋习,占去了一日光阴的二十之一。而且满头的发饰,也会耗去无谓的体力,使得女子出门站一站都累,更不谈别的了。
虽然在场的女学生都听得频频点头,但谁也没有傅咏兮这般敢于落在实处,出了公园就直奔发廊。
这要是剪个短发倒也好说,贝满女中毕竟是教会学校,不会拘泥于中式的旧道德。可傅咏兮绝就绝在干脆地效仿男子,去剃了一个光头。
这份惊世骇俗,着实让校方为难了。
随着记者调查出傅咏兮的父亲是一名议员,社会上一批看不惯凡事都要求西化的人,一批无论什么事都要挑议员毛病的人,以及一小部分只为了针对其父政见的,齐齐在报上刊登各式各样的打油诗。甚至有人犀利地讽刺时下一些洋学堂简直是在生产洋奴隶,整件事的性质就大大地改变了。
贝满女中的校长多少也认为,剪个短发就罢了,剃光头未免矫枉过正,因此想让傅咏兮出来做个声明。其实说白了,就是让她认个年轻不懂事的错,好平息这场风波。
谁知傅咏兮非但不答应,反而批评校长迂腐守旧,然后就连着三天不肯去学校。她的老师,很想从中做个和事佬。别的都不说,先把毕业证拿到了再去谈道理也不迟。又因为宋玉芳同她关系不错,这个任务自然就没有旁落。
几年的同窗情谊,宋玉芳深知,傅咏兮这样的千金小姐就是一个字不识,也能去做个阔太太,享尽荣华富贵。可傅咏兮想要的生活如果只是做个贤良淑德的旧式女子,又何必去剃头呢?
所以,宋玉芳用了一招善意的看人下菜碟。拿女子正在遭受的种种不公待遇,提醒傅咏兮,如果不毕业,摆在跟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或者待在家里绣花,或者去工厂卖苦力。
宋玉芳从小看着家里长辈的脸色长大,是最知道人心的。像傅咏兮这样豁得出去的新派人物,必定是想在社会上立足,找一份能体现个人价值的工作。也好作为女性代表,向守旧派证明,男子能做的事业女子同样能做。而这些岗位,无不例外都有文凭要求。傅咏兮对于文凭也许说放下就能放下,但对于女子解放,她一定放不下。
这个法子果然奏效,一夜愁白了头的傅氏夫妇为了答谢宋玉芳,动用了家里关系,替她在校长那边争取了一个推荐到中行应考的名额。
早就听人说过,银行里的员工,最低一级也能拿七八块钱一个月。这对于日子过得清苦的宋玉芳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事,且错过了一回,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早几天,她就没日没夜地在家里练珠算、背英文,几乎是把自己后半生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场考试中了。
如果方才没有那位好心的绅士帮忙,宋玉芳这会儿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她回忆这些的时候,人力车已经卖力地拉到了地方。
宋玉芳从自己兜里掏出了几百的铜子票,急急塞给了车夫。然后,余光望见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很是眼熟。
她没有先往学校里头去,而是走近那车子,确认了车牌号的确是傅咏兮常坐的那辆,才折回去奔向校门。
正是无巧不成书,门房里出来一位戴瓜皮帽,鬓角花白的看门大爷,打着铜锣,扯着嗓子朝天喊了一声:“考前十分钟关门咯!”
“别关别关,还有一位,还有一位呢”宋玉芳一路疾跑,急得迎风落下两行眼泪。
第3章 有惊无险()
当她的手触到大门时,那瓜皮帽刚预备把铜锁给扣上。
看着这个几乎要跪下去的女学生,头发吹得乱蓬蓬的,身上的衣裙都是土布,脚上那双鞋,甚至快顶破了洞。方才虽然也有十几位各个女校的学生拿着通知函进来,但哪里有这样打扮的呢?
况且,银行是什么地方,薪水那样高,进去扫地都得托关系。
瓜皮帽心理认定了宋玉芳这样的穷人不会是应考生,擤了擤鼻涕,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敷衍道:“校长说了,今儿有考试,可马虎不得。闲杂人等,一概不许乱闯。”
“我不是闲杂人等,您看,我有通知函的。”宋玉芳把包里大大小小的文书,和她的学生证一起举在了脸蛋两边,“您看看,我真是来考试的。”
瓜皮帽并不认得几个字,只会看看照片罢了,冷笑一声道:“呦,还真是呢。不过是你自己迟到的,赖不了我呀。再说了,这年头骗子太多。谁知道你是不是偷了人家的学生证,粘上自己的半身相来蒙我这个老头子呢。”
宋玉芳哭着摇摇头,红着脸,绝望地跪了下去,死死地拽着铁门不松手:“我真的是学生,如果您不信,可以打电话到我们学校核实呀。我也没有迟到,您的锁不是还没扣上吗?大叔,您行行好吧,我家里还等着我聘上这份工作,挣了钱买米买面呢。都是平头百姓,您也受过到处找工作的苦吧,您就”
瓜皮帽不为所动,只管打发她走。
这时,远远地从学校里边跑过来一个穿西洋连衣裙、戴贝雷帽的女学生,向着这边一路喊了过来:“小玉,你别跟他废话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向路见不平的傅咏兮。她素日就是在路上遇见一个陌生的女子被人欺负都要站出来管一管,更何况是宋玉芳的事了。
傅咏兮刚站定,就冲着那瓜皮帽高声追问:“喂,你眼睛不要长在头顶上。不过是给学校看门罢了,有什么权利改变考试规定?”不等回答,她又举起了手腕,将一块闪着光的手表举过头顶,指着表盘,声浪也愈发响亮了,“你看看,亨得利的表总不会出错吧,离八点五十还差着二十秒呢。你要是不开门,就别后悔!”
“我看的是门房里的挂钟”
瓜皮帽才解释了半句,傅咏兮早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指着校门外空地上停的那辆车,高声道:“看见那辆林肯车没有,你去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车。教育部下礼拜不是要开章程议定会吗,我爸可是议员,他要是把这事儿说了,那可不是说句对不起能完的,非得追究你们校长的责任不可。到时候,我看你们学校还用不用你了!”
宋玉芳见着傅咏兮赶过来帮忙了,心里便觉得有了希望,赶紧也站了起来,在旁继续求情道:“我真的是来考试的学生,您就通融这一回吧。等事情闹大了,咱们可都没饭吃了。”
傅咏兮怒冲冲地纠正道:“你别弄错了,求他通融什么,该是他求你通融才对。”
那瓜皮帽看了看傅咏兮的打扮,恐怕她不是在说谎。真要得罪了议员的千金,把状告到议院去,怕是连这学校都得关门。因就赶紧堆了满脸的笑,嘻着嘴直说是误会。
因为要赶着考试的缘故,就连脾气火爆的傅咏兮也不想继续追究了,拉着宋玉芳一路解释,一路往考场外头去排队:“哎呀,总算你也知道考试改在这里了。今天一早,我家里忽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是考试地点有变动。我一想,你家也没安电话呀,哪里能知道呢,就赶紧跑到你家去了。可是,伯母说你一早就出门了。我只好让司机开着车沿路先找到银行那边去,谁知一路都不见你的人。银行里头又不知遇上什么事儿了,挤得脚都插不进去,哪里还能找人呢?后来,司机说实在是太晚了,我只好自己先过来。现在见着你也赶来了,我就放心了。”说着,她又板起面孔,教训了两句,“不过,你下回可不许再动不动就给人下跪了。你这样的文明学生,难道还兴那套愚昧的封建主义吗?!”
宋玉芳微微点头,又紧张地握着傅咏兮的手,惊魂未定地解释起来:“好在昨晚上担了一夜的心,我都没怎样睡觉,一早就去了银行那边。而且,我还遇上了一个大大的善人,请我坐了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