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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摩莱尔说,“这罪人呢?这凶手呢?这杀人犯呢?”
“请放心,先生,正义必定会得到伸张,”维尔福说道,“家父已向我揭露了罪犯的名字,而且家父同您一样,也渴望报仇雪恨,但是家父和我本人恳求你们二位保守秘密,不要把这谋杀的罪行泄露出去。是这样吗,父亲?”
“是的。”努瓦基耶示意道,神情非常坚定。
摩莱尔不由自主地显出一种反感和不相信的样子。
“噢!”维尔福喊道,一边拉住马克西米利安的手臂,“噢!先生,您也知道,家父为人刚烈坚强,他之所以向您提出这一要求,因为他知道瓦琅蒂娜的仇必报无疑。是这样吗,父亲?”老人作了一个肯定的表示,维尔福接着说道,“他了解我,我也向他立下誓言。所以,不必过虑,二位,三天,我只要求你们给我三天时间,这比一般办案的时间短。三天以后,我一定向杀害我孩子的凶手报仇,到那时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将大为震惊。是这样吗,父亲?”说到这儿,他把牙齿咬得格格响,一边又连连摇着老人那只麻木不动的手。
“刚才说的这些话是否真能做到,努瓦基耶先生?”摩莱尔问道,阿弗里尼则用目光询问老人。
“是的。”努瓦基耶用眼睛示意道,目光中带有一种狡黠喜悦。
“那么请发誓吧,先生们,”维尔福把阿弗里尼和摩莱尔两人的手拉到一起说道,“请发誓一定顾全我家的荣誉,让我自己来报仇雪恨,可以吗?”
阿弗里尼转过身去,轻轻地说了一声“可以”,但是摩莱尔抽出被那法官握着的手,冲到床前,把嘴唇在瓦琅蒂娜的冰凉的嘴唇上贴了一下,然后从绝望的心灵深处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上面已经说过,府邸中的仆人全都溜跑了。维尔福先生只得请阿弗里尼照管后事。在我们大城市中办丧事,特别在死因不明不白的时候,丧事要办一大堆手续,而且很不好办妥。至于努瓦基耶,只见他十分悲痛但不能动弹,十分绝望但没有手势,老泪横流但哭不出声来,他这样子真是伤心惨目。维尔福回到他自己的书房。阿弗里尼去找市政厅的医生,这种医生专门负责验尸,所以一般人干脆称他为死人医生。努瓦基耶怎么也不肯离开他孙女的房间。半个钟头后,阿弗里尼先生带着他的一位同行又来到府邸。府邸临街的大门紧闭着。门房早已同其他仆人一起溜跑了,维尔福只得自己去开门。但是他走到楼梯口就停下,他已经没有勇气再进瓦琅蒂娜的房间,于是两位大夫自己走了进去。努瓦基耶仍在床边呆着,跟那已经死去的人一样,他脸色苍白,木然不动,悄无生息。那位死人医生半辈子都在同死人打交道,漠然地走到床边,掀起蒙在姑娘身上的床单,把嘴唇稍稍掰开看了看。
“噢!”阿弗里尼叹了一口气说,“可怜的姑娘呀,她是死了。我看行了吧。”
“对。”那位医生回答道,多一个字也不肯说,随手放开床单,把瓦琅蒂娜的脸蒙上。这时隐约听到努瓦基耶的嘶哑的喘气声,阿弗里尼转过身去,看到老人的眼中火光闪闪。这位仁厚的大夫立刻明白了,努瓦基耶还想看他孙女一眼,于是他把老人推到床边。这时,那位死人医生正把刚才碰了死人嘴唇的手指放在氧化水中浸泡消毒,阿弗里尼过去掀开床单,再次露出那张犹如沉睡天使一般的宁静、皎洁的脸容。努瓦基耶心底里十分感谢这位仁厚的大夫,眼角上又一次淌下一行泪水。死人医生就在瓦琅蒂娜房间的一张桌子的角上开死亡证,这是人生中的最后一道官方手续,办完以后阿弗里尼便陪这位死人医生走了。维尔福听到他们下楼的声音,便从书房出来走到门口,向那位死人医生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然后转身对阿弗里尼说:“现在得请神甫了吧?”
“您是不是已经想到哪位神甫,请他来给瓦琅蒂娜作祈祷?”阿弗里尼问道。
“没有,”维尔福说,“您就近找一位吧。”
“最近的神甫,”那位死人医生说道,“就是那位善良的意大利长老了,他搬来不久,就住在贵府旁边,您要不要我顺路去请他?”
“阿弗里尼,”维尔福说道,“我想还是请您陪这位先生走一趟吧。这是钥匙,这样您就可以随便进出了。您陪神父一起来,直接领他上我那可怜的孩子的房间。”
“您想同他说几句吗,我的朋友?”
“我想独自静一会儿,您能体谅我的吧,是不是?想必神甫会理解各种各样的哀伤苦痛,包括一个父亲可能会有的苦痛。”
维尔福先生说完,递给阿弗里尼一串钥匙,再一次向那位陌生的医生鞠了一躬,然后走进他的书房又工作起来。对于某些人来说,工作就是治疗一切苦痛的良药。两位医生走出府邸来到街上,正好看到一个穿教士袍的人在旁边那幢楼的门口站着。
“他就是刚才我说的那位神甫。”死人医生对阿弗里尼说道。
阿弗里尼过去招呼那位教士。“先生,”他说道,“有位可怜的父亲,也就是维尔福检察官先生,刚刚失去他的女儿,可否请您去他那儿照拂一下?”
“啊!先生,”神甫带着一口极其浓厚的意大利口音回答道,“是的,我已经知道了,这一家有人去世了。”
“那么,他冒昧请您照拂究竟出于什么原因,我就不向您赘言了。”
“我正要去自荐,先生,”神甫说道,“这本来就是我们义不容辞的事。”
“死者是位姑娘。”
“啊,我已经知道,他们家仆人逃离的时候,正好被我看见,是他们告诉我的。我已经知道她叫瓦琅蒂娜,已经替她作过祈祷了。”
“谢谢,谢谢您,先生,”阿弗里尼说道,“既然您已经开始了您的圣责,还望您再多多费神了。您如能到死者身旁坐坐,这悲痛万分的一家定将对您感激不尽。”
“我就过去,先生,”长老回答道,“恕我直言,别人的祈祷都不如本人的那样真正能感天动地。”
阿弗里尼搀着长老进了维尔福家的小楼,没有见到维尔福,他还在书房埋头工作,于是大夫领长老进了瓦琅蒂娜的房间,殡仪馆到晚上才能来收殓。长老一走进瓦琅蒂娜的房间,努瓦基耶的目光就同长老的目光相遇,显然老人觉得从长老的目光中看到了某种不一般的神情,因为自见到长老以后,努瓦基耶目不转睛地总盯着他。阿弗里尼不仅把死去的瓦琅蒂娜,而且连同活着的努瓦基耶都托付给神甫,神甫向阿弗里尼表示,在为瓦琅蒂娜作祈祷的同时,他会照拂好老人。长老庄严地开始他的圣责,而且显然为了免得有人来打扰他的祈祷和打扰悲痛中的努瓦基耶,大夫刚走,他就把那扇门关好锁上,而且还把通往维尔福夫人房间的那扇门也上了锁。
第190章 唐格拉的签字(1)()
第二天早晨阴云密布,萧索凄怆。
殡仪馆的人连夜帮着料理丧事,给停放在床上的遗体缝上了裹尸布。死去的人都蒙一块裹尸布,看上去都是那样凄凉悲伤,于是人们说什么死亡前人人平等,然而这裹尸布却又是死者生前所喜爱的某种奢华的最后一个证据。给瓦琅蒂娜用的那块裹尸布是姑娘在两个星期前买的一块细麻布。昨天傍晚的时候,殡仪馆的人帮着把努瓦基耶从瓦琅蒂娜的房间抬回他自己的房间,当时谁都没有料到,老人居然没有任何阻难,由着大家把他从孙女旁边抬走。布佐尼长老一直守到天明,清晨走的时候也没有跟任何人打一声招呼。
上午8点钟左右,阿弗里尼又来到府邸,碰上正要去努瓦基耶房间的维尔福,于是陪着一块儿去,看看老人昨天夜里怎么样。他们看到老人在一张当床用的大扶手椅上酣睡,脸上几乎像是挂着一丝微笑。两人都不禁感到诧异,在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您看,”阿弗里尼说道,这时维尔福也正望着熟睡的父亲,“您看,大自然可以抚慰锥心之痛。当然,谁也不会说努瓦基耶先生不疼爱孙女,但他真的睡着了。”
“是的,您说得对,”维尔福惊讶地说道,“他睡着了,真是奇怪,平常他心里稍有点不痛快,就会彻夜不眠。”
“痛苦把他压垮了。”阿弗里尼说道。
两人一边想着心事一边走,上楼进了检察官的书房。
“您看,我不曾睡过,”维尔福一边指着他那张没有碰过的床,一边对阿弗里尼说道,“痛苦没有把我压垮,我已经整整两个晚上没有睡觉了,然而您再看看我的写字台,看看我写了多少东西,我的上帝!写了整整两天两夜!看看我翻阅的这些档案,看看我修改的控告贝内代多这杀人凶手的起诉书!噢!工作,工作!工作就是我的激情,我的欢乐,我的狂热。工作呀,正是你压垮了我的哀思和悲痛,”他抽搐似地紧紧握住阿弗里尼的手。
“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劳吗?”大夫问道。
“没有,”维尔福说道,“只是我想请您11点钟的时候再来一趟,因为12点钟得送走……我的上帝!送走我那可怜的孩子!喔!我那可怜的孩子!”这时,木石心肠一般的检察官一下回肠九转,他仰天举眼,一声长叹。
“到时候您在不在客厅?”
“我不去了,出殡的事我请一位堂兄弟代理了,我自己还是埋头工作的好,大夫,我一工作起来,什么都忘了。”
果然,大夫还没走到书房门口,检察官又工作起来。阿弗里尼在楼门口的台阶上碰见维尔福刚才提到的那位亲戚,不论在本书的故事中,还是在维尔福的家族中,此人都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一种生就爱管闲事的角色。他很准时,身穿黑礼服,胳膊上缠着一条黑纱。他来到堂兄这儿拉着一副哭丧脸,只要事没有办完,他知道这副脸就得这么拉着,事一办完,那就又是一张脸了。
11点钟的时候,送殡的马车络绎不绝地驶进方石铺成的庭院,圣奥诺雷街上人声沸腾,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有钱人家办什么喜庆的事或者办丧事,总会吸引一大群津津乐道看热闹的人。一有什么铺张的丧礼,看热闹的人就纷至沓来,就像来观看哪位千金小姐出嫁一样兴致勃勃。客厅渐渐挤满吊唁的客人,首先来的那些人我们都早已认识,有德布雷、夏托—勒诺以及博尚,接着陆陆续续来了司法界、文艺界和军界的名人,因为维尔福先生凭其社会地位,尤其凭他个人声望,在巴黎社交界属于第一流的名人。那位堂兄弟站在门口招呼客人,对那些只是逢场作戏的人来说,这倒让他们松了口气,因为看到那张逢场作戏的脸,这就跟见到死者的父亲、兄长或未婚夫的脸不一样了,不必假惺惺地装出那种哀伤的样子,也用不着挤几滴虚假的眼泪。彼此认识的人用眼睛打招呼,然后三五成群聚成一圈,德布雷、夏托—勒诺和博尚三个人聚在一起。
“可怜的姑娘!”德布雷说道,跟其他人一样,总得为这令人痛心的事说上几句,“可怜的姑娘!那么有钱,又是那么漂亮!这种惨事,呵,夏托—勒诺,那才多少日子呀?三个星期,至多一个月吧,我们还参加了那次最终没有签成的婚约签字仪式,当时您想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