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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花椰端着碗,将汤水也全喝下肚,常胜王命人撤下杯盘,便听门外有人报:“禀报王爷,侍卫柳大人求见。”常胜王道:“传。”
但听“吱呀”一声门响,柳芜荫推开门扉,跨过门槛,走到他的面前,拱手道:“禀报王爷……”
常胜王突然惊醒。
他猛然坐起身,才发觉自己躺上床上。对,他蓦然记起,用过晚饭之后,他与花椰缠绵一番,便上床就侵。昏昏然不知睡了多久,因常胜王临睡前命人将房间所有的烛台都点着,是以现在房中亮如白昼。
常胜王清醒的好似被人兜头泼了一头冷水。——怎会梦到“不奉天”?梦中“不奉天”像平常一样进门,向常胜王向礼,分明是想向他说些甚么。——不,也许“不奉天”已经说了,可是常胜王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他到底说了甚么?常胜王手抚额头,全是冷汗。这一摸额头,却牵动怀中一物。常胜王低头一看,正是花椰,紧倦着身子,缩在自己怀中,此时双眉紧锁,睡的正酣。常胜王爱怜的为她将被角掖好,躺回她身侧,紧揽住她的腰。
正要入睡,却感觉怀中可人儿,突然自被中坐起身。常胜王一惊,道:“你做甚么?”睁眼一见花椰的样子,大吃一惊,“啊”一声叫,也坐起身,一伸手便握住了床头的宝剑。
花椰正慢慢转过头,一双无神的黑眸,直直的瞪着常胜王,嘴角微微上翘,似是对他充满不屑。
这必不是花椰!花椰几乎从未直视过自己。常胜王按剑怒喝:“你是何物?”
“花椰”并不回答,慢慢转回头,起身下床,赤_裸的身躯在摇曳的烛光中有种异样的魅力。常胜王紧跟着跳下床,叫道:“你到底是何物?你要将椰子怎样?”
“花椰”脚步突然有些踉跄,似是被甚么拌了一下。常胜王一把抓住花椰的手腕,吼道:“站住!”
突然有风,刺眼的风,刀子一般,自常胜王脸颊上划过。
似有人笑,却又似乎是风声,常胜王分辨不出。
他下意识的一闭眼,却感觉手中拉住的这人身体突然一沉,似乎浑身无力一般。常胜王一手遮眼,努力睁开,果然见花椰已经软倒在地。
门外有数名随从听到响动,试探着叫道:“王爷?有何吩咐?”常胜王高声道:“没事!统统退下!”几人便不再出声。花椰却被惊醒,朦胧中睁开眼睛,便看到常胜王的脸,轻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这才是他的花椰!常胜王心中松一口气,附身将她打横抱起,回到床边。花椰微微挣扎,四下一看,道:“王爷,奴婢为何不在床上?”
常胜王苦笑道:“我还想问你。”将她盖入被中,温言道:“你可做了甚么噩梦么?”
花椰侧目回忆,半晌才道:“奴婢梦到花海……”她微一犹豫,“奴婢似乎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老的女人,好多男人都爱奴婢。”
常胜王挑眉,嘲讽道:“那还用做梦?你现在不就被很多男人爱着。”
花椰垂眸道:“是,奴婢知罪。”常胜王揽住她的腰,道:“行啦,你没错,有错的是本王。”花椰不知怎么说才好,只得沉默。
十九章怨气ˇ十九章怨气ˇ
常胜王叹了一声,拍拍她背,道:“你不知你刚刚突然自己起身,一言不发便向厅前走,吓了本王一跳。”花椰怔道:“奴婢不记得了。”常胜王苦笑道:“嗯,那时样子,就似你被甚么附了身。”
花椰皱眉道:“可是,奴婢在镜中始终看不到甚么鬼怪……难道是因为奴婢怀了孩子,眼力变差了?”
常胜王闻言沉吟道:“或许有可能。”想了一想,问道:“你第一次看到镜中有异状,是在何时?”花椰道:“就是有大夫确诊奴婢怀孕那日。”常胜王道:“那日你为何会晕倒在沧浪别苑?”花椰想了想,道:“奴婢去找薛姐姐,在她扔出的握镜上看到桃花,不知怎么只觉得头晕目眩,就倒在地上,觉得躺着很舒服,就想多躺一下,谁知醒过来时,便已经回到了淡香姑娘的房中。”
“在薛弄玉的镜子上……”常胜王摸着下巴,苦笑道,“你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异状……倒似会传染一般。”
“传染……”花椰喃喃自语。常胜王又道:“我原以为,只有像莺哥、薛弄玉般已经失了宠又失了年华的女子,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哪知你……”
花椰突然从床上坐起,常胜王吓了一跳,亦从床上坐起,又伸手去按宝剑,却听花椰道:“或许……或许真的是这样。”
常胜王怔道:“甚么?”花椰道:“奴婢在镜中看不到鬼,因为原本就没有鬼。——奴婢只在镜中看到怨气。”常胜王皱眉,花椰转头道:“或许那真是莺哥的怨气,因为当年您曾如此宠爱过她,后来却将她抛在别院中不闻不问,她在冷宫中一天天等待,看着镜中的自己一日日衰老,长年累积的怨气,化做了镜中的桃花。——或许,那就是女人最大的愿望。”
——永远不老的春光。
常胜王闻言,握住宝剑的手紧紧用力,低头不语。花椰轻声道:“王爷恕罪,奴婢又无礼了。”
常胜王摇头,抬起头道:“或许莺哥和薛弄玉的异状都可解释,那你呢?你在镜中看到桃花,又是甚么?”
花椰垂眸道:“也是怨气。——奴婢猜,这是得不到王爷的爱的薛姐姐的怨气。她或许在莺哥姑娘死前曾与她见过面,而她恨我,到死都呼唤奴婢的名字,她想我死,镜中的怨气在她手中又变得更强烈,在遇到奴婢之后,便帮她完成心愿。”
——花椰第一次看到镜中之花,正是在薛弄玉撞破她和常胜王关系之后第二天,她去找薛弄玉那日。
常胜王手抚额头,突然道:“等等,薛弄玉恨你……她怎会恨你?”这是不合常理的事。若她恨张淡香还情有可原。
花椰轻声道:“王爷,薛姐姐对王爷宠爱奴婢之事早已察觉。”她还是不愿将薛弄玉是如何在桃林中偷看到常胜王与自己亲热的事的告诉他,免得他生气。但常胜王听到此话就已经怒不可遏:“这个不要脸的女人!到死也不知悔悟,到处打听家长里短,四处翻人小话。品性如此,难怪死于非命。”
花椰叩首道:“王爷,请收回前言。薛姐姐是为王爷而死,只是一个可怜人。”
常胜王用力拍打床铺,手拂床案半晌才道:“可怜人,哼,这世上可怜女子也未免太多了点。——被本王抛弃的怨气,和得不到本王的怨气,一个接一个的流传,一直到了你这里。——你却又有何辜?”他用力握住宝剑的剑柄,阴沉沉的道:“依你看,这怨气是快要在王府中成精了?害死两个女人还不够,还要将你害死?”
花椰道:“精怪之事奴婢不敢说,因奴婢年纪尚潜,许多事物未曾见过。——但王爷,可还记得‘林中人’?”
常胜王吸了口冷气。
他当然记得!那“林中人”的真身,居然是他的侍卫。因被自己的亲兄弟杀死,怨气不化,接连害死活人,又吸收更大的怨气,终于成了精怪。那道士用来化去怨气的人偶还未用完,那林依然是个禁地。
——本来可能只是一个人的不甘而生成的怨气,却很自然的感染身边所有接触的人,使他们也生出怨气,继而得到更多的负面情绪,使怨气变的更大、更具伤害性。
常胜王长叹一声,人所在的社会,不就是一直如此循环么?捏住花椰的下巴令她抬头,常胜王轻声道:“本王若是有一天也不再宠你,你会不会怨恨本王?”
花椰沉吟半晌,道:“奴婢不知。”她垂眸望着常胜王手中宝剑,犹犹豫豫的道:“正如……正如王爷所说,奴婢……不懂得……为何女人……会因一个男人不再与自己上床……而怨恨他。”
常胜王闻言真是哭笑不得,却又猛然觉醒,蓦然觉得心痛,用力收紧双臂,将花椰抱住。
——花椰不懂情爱。
自她记事起,便没人教过她甚么叫爱,几乎所有喜欢她的人,都只一味的在她身上发泄欲望而已。在她的概念里,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大概就只建立在床事上,除此之外,便一无所有。
常胜王长叹一声。而他自己,又焉懂何为情爱?在他潜意识之中,女子无非是床上玩物,人肉蒲团而已。若没遇到花椰,他从来也没想过,原来挂心一个人,竟会令人心痛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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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已大致知道原因,二人再次躺下,就睡得踏实许多。一觉醒来天色微明,常胜王还要处理公务,虽说不想花椰离开自己身侧,但毕竟她是个下人,又是女流,跟着自己办公并不合适,常胜王叮嘱她:“千万莫要接近镜子,甚么也不要做,哪里也不许去,待本王回来。”花椰应了,叩送常胜王出门。
整个白天花椰哪里也不能去,但她也自知身分,整日立在床侧垂手等候吩咐,可进进出出做事的丫环、婆子、小厮们,都不自觉要多打量花椰两眼,看看这到底是个甚么三头六臂的狐狸精。——只花椰自己不知道,她这一入常胜王寑宫,王府里就传遍了:现在最受王爷宠爱之人并非王爷自外地带回来的歌伎张淡香,而是张她的一个贴身使唤丫环。常胜王寑室的这张床,除了原王妃,可还没第二个女人睡过,如今常胜王却整拥着这个婢女入睡,可见对她的待遇,绝不一般。
有闲人的地方,话传的极快,莫应儿不到傍晚时分就知道了消息:薛弄玉死了,是在花椰去看过她之后死的;这个婢子可不简单,把王爷迷的七荤八素的不说,还怀上身子。王爷也没命人把孩子打掉,听说要是生了下来,王爷就要娶她为妾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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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应儿一惊,手中喂孩子吃饭的汤勺掉在地上摔的粉碎。她心中着慌,没有主意,站起身想找人商量,却突然惊觉,薛弄玉也去了。这个王府中唯一为自己着想的人(至少她自己这么认为)也不在了。她该怎么办?莫应儿自觉命苦,竟哭了起来。是自己已经年老色衰了么?可她今年明明还不到十八岁,还是容颜大好的年华。是自己言语无味,粗鄙可厌么?她也精通琴棋书画,自小熟读《诗经》、《离骚》。她怎得就是留不住王爷的心呢?哭罢多时,一抹眼泪,她决定还是抱着零儿先到常胜王寑宫中拜会一下,就说是以为王爷在,在他宫中等他。若是真的撞见王爷,就说是小王子想念王爷了,不知道他屋中还有别的人在。
打定主意,莫应儿命奶妈将孩子抱起,便向常胜王住处走去。他们之间住的并不远,没入门先有人报:“莫夫人到!”寑宫内一干人等全都跪拜迎接,花椰自然也不例外。
二十章问罪
进了门,有人奉上茶来,莫应儿不理,四下打量,便看到花椰,一身素衣,好似穿孝一般,在床边远远跪着,伸手一指,道:“那个婢子,可是新来的么?”其实她是明知故问。她在张淡香身边见过花椰两次了,现在又问,是给她一个下马威。
一个婆子走上前道:“回夫人,这丫头……”莫应儿瞪她一眼,道:“我问你了么?我问的这个婢子。”那婆子“哎”了一声,后退数步,不敢言语。花椰知道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上前几步,又复叩拜道:“回夫人,奴婢花椰,原在张淡香房中做事,与夫人见过的。”
莫应儿假意打量她几眼,道:“哦,原来是你。那你好端端的,不在张姑娘房中做事,跑这来干甚么?可是做了错事,被人赶出来了么?”众人一听这话,分明是莫夫人在找这丫头的茬,都不接话,站在一边看热闹。花椰似是不觉,淡然道:“不是。”
莫应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