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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睡过觉,那么这孩子的亲父是“不奉天”、是自己、是那龙乐师还是另外甚么人,只怕更加难辩。——就算这孩子是自己的,他堂堂王爷,要壹个婢女所生的孩子做甚么?若生的是儿子,他便不得给孩子以名分,便不得不给花椰以名分。他握紧双拳,不知道自己在犹豫甚么。他应该下令将孩子打掉,无论这是谁的骨血,都不应该让他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常胜王回头看向花椰,茫然而惨白的脸颊。她身体这般瘦弱,经得起这般折腾吗?这个时代没有甚么“无痛人流”的技术,小产之所以叫小产,就是因为它对女人的伤害和生孩子造成的伤害相差无几。所以壹直有个说法:小产便如同剥下女人壹层皮。
平时他都是冷面冷言,但凡见到有身分不适者怀有身孕,便直接命大夫打掉了事。而这次,他居然如此犹豫!常胜王伸手用力搓着面颊,久久无法下决定。
——是要保胎,还是打胎?
平日里,所有女人都围着他常胜王转,以他忧为己忧,以为他喜为己喜。但面对这个丫头,他居然无法保持平日的傲慢,只想壹想她将受的痛,他便觉得心焦。左思右想怎么也拿不定主意,对那大夫连连挥手:“退下、退下,先退下。寡人有事会传召你。”那大夫怔了一怔,躬身道:“小人可以先开些方子……”常胜王不耐烦道:“叫你退下便退下,若有必要开吃药,寡人自会召唤你!”那大夫不敢再说,告退离去。这是他头壹次出诊甚么药也没开,出屋之时表情很是纳闷。
花椰坐起身道:“王爷,奴婢……”张淡香突然跪下,道:“王爷,且听奴家一言。”常胜王皱眉道:“说。”
张淡香道:“奴家以前也曾有过孩子……”常胜王一惊,张淡香泪眼盈盈,道:“但那个孩子尚未成|人形,便失去了……同时……同时也令奴家失去了做母亲的能力……”常胜王皱眉道:“你说这个做甚么?”张淡香道:“奴家肯求王爷慈悲,不要管椰子腹中之子,全听天由命。若这孩子不幸而失,也是椰子的命;若这孩子平安诞下,奴家肯请王爷准许,将这孩子过继给奴家,奴家会当他如自己亲生壹般,了确奴家平生憾事。”
常胜王甩袖道:“胡闹!你若有了子女,寡人将如何待你?”
张淡香叩首道:“即使王爷将奴家赶出王府,奴家甘愿在这城中随便找个院落安家。奴家仍是王爷的人:王爷若想得起,来看看奴家;若想不起,任奴家自生自灭也罢。”
常胜王心中壹动,这也不失为壹个好方法。侧目向花椰望去,见她也下了床,陪张淡香跪在壹处,皱眉道:“且……容寡人思量几日。”说罢,转身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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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椰原本想向他报告壹下在薛弄玉处发生的事情,但还没来得及,常胜王已经走了。花椰不及不急追赶常胜王,先以张淡香为重,扶她起身,张淡香伸手摸花椰的头,两行清泪缓缓落下。花椰轻声道:“姑娘莫伤心,若奴婢令姑娘为难,姑娘怎样处置奴婢,奴婢也受得。”
张淡香强笑道:“傻椰子,我这是在救你,又怎会处罚你?”走到床边坐下,问道:“你这几日都在忙些甚么,怎会在沧浪院中昏倒?”
花椰便将事情始末,自莺哥之死壹直到自己如何去找薛弄玉,如何碰了钉子,如何在镜中看到幻象壹壹说给她听。她语调平淡,细枝末节却交待的十分清晰。张淡香听罢,难以相信,哧笑道:“只怕是你身怀有孕,又太过疲惫,心里不清楚,看到了幻觉罢?”
花椰在身上找找,却找不到那镜子,无以为证,只好不语。张淡香道:“正好你也怀上了身子,就别老是东奔西跑的,好好在我房中休养,消停几日罢。”花椰只得应允,却又道:“龙先生还不知奴婢已经怀孕,奴婢是否要去知会?”张淡香打她脑袋壹记,道:“你还嫌王爷不够恼你?少和那龙忘海来往才是。”花椰却知龙忘海是她亲父,虽与自己有床笫之欢,但怀孕大事还是应该告诉他知道,只是不能对张淡香和常胜王说起,只得待时机合适再去知会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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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花椰睡的极浅而少,次日却只觉身子倦懒无力,壹觉睡醒只见太阳初升,吓了壹跳,连忙起床去见张淡香,跪下告罪。张淡香知道这是怀孕之后的妊娠反应,早招了常胜王赐给自己的两个婆子侍奉自己,见花椰进来,也没埋怨,只逼她喝了壹碗粥,便没事了。花椰却以为张淡香是气自己懒惰,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如此。平日都好好的,怀孕也不是壹天,怎得现在身子突然懒起来?——但女人壹般都是怀孕壹个半月时(大约六周)才开始有明显妊娠反应,她却不知道。
十二章桃花
花椰算算日子,自常胜王交待她解决事件到现在,已经过了两日,今天已是第三日。不过昨日她已答应了张淡香不再出门游荡,薛弄玉又不肯见她,想弄清真相却又只觉得无处可去。房中张淡香又不要她身边侍奉,花椰百无聊赖,推门出屋,走到屋檐下,抬头仰望天空,却只在被树叶遮挡的缝隙中看到一点蓝色的光斑。
看到树她突然联想到花,花椰转身回屋。虽然薛弄玉的镜子已经不在身上,但更早之前她从莺哥那里拿到的铜制手镜正放在房中。打开柜子,花椰拿出镜子,反复打量。
看上去似乎只是一般的铜镜,随处可见。背面雕刻着细致的同心圆纹路,边上装饰有蝙蝠的图案,握柄的纹路似一株桃树,柄底还刻有一个“曹”字,似是出自出名的能工巧将之手。花椰没来王府之前,想也没想过世上居然会有这般做工精细的铜制手握镜;但是在王府中此物却是平常又平常,几乎所有稍微有身份的女眷皆人手一只,随处可见。这面镜子和在薛弄玉房前所见的是同一类么?当时那镜子她未细看,只大致觉得都是握镜的一种。自己在薛弄玉的镜中看到的,那是幻觉,还是甚么?花椰始终放不下,她翻过镜子正面朝上,细细的观察镜子,看是否能看出点端倪。
——却果然,在镜子边缘上,看到一抹靓丽的淡粉色光斑……
——不对,是桃花。
——一株开放正艳的桃枝,自镜子的边缘,伸出一角。
自花椰的角度望去,那桃枝似乎正开在屋檐外,自她房间的窗边掠过一角。
花椰转身,寻找那枝桃花。她的屋自然是屋,没有甚么花草。而门外屋前则只栽了两柱榕树,枝叶烂漫的铺了一院子,也没有甚么花草。虽说现在正是桃花开的季节,要赏桃花却最近也要到院与院之间相连的游廊处。
——镜中的桃枝是哪里来的?
花椰又再回头,拿起镜子,仔细观看。若是将镜子移动,则那桃枝会消失不见,但若将镜子静置,片刻之后又会出现。总是在镜中的景物之中,某个场景的缝隙处,微微摆动,就似真有这么一株桃树长在房间里一般。
这桃枝如此清晰,比上次看到的只一片粉色的光斑清晰许多。何故?花椰拿着镜子走到房中,看着张淡香,犹豫许久。
张淡香坐起身道:“有事?”她素知花椰不是个有欲求的人,很少会主动理睬自己。却见花椰将一面握镜递上:“姑娘,您看,这里可有甚么?”
张淡香茫然接过,看了片刻,又侧头,道:“啊呀,左边的眉毛低了些。”急忙放下小镜子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眉笔,却只见面前的镜中,花椰又拿起那握镜,皱眉看着那镜子不语。
——淡香姑娘看不到。
“镜子里有甚么?”张淡香反问,怎么这婢子突然也爱起美来?平日花椰从不打扮,几乎没照过镜子,最多只是梳头时看上几眼。
——镜中桃枝仍在。
薛弄玉是否也在镜中看到桃花?是否看到本不该存在的桃花被吓到了,所以才将所有的镜子都丢出屋?
——莺哥本来特别爱照镜子,可在出事前几天罢,突然不照了,还要我们将所有镜子统统扔掉,一样也不许留。
——对,我还记得,她连澡也不敢洗,只让我用毛巾为她净身。
花椰紧皱双眉。——多么相似的行为!是否莺哥也在镜中看到了甚么?
打定主意花椰向张淡香福身:“淡香姑娘,奴婢思前想后,还是想再去拜访一下薛姐姐。”
“哪个薛姐姐?”张淡香细细画眉,浑没在意,“你在这王府中还认识别的女人?”
花椰淡然道:“奴婢前日就是去找薛姐姐,在她院前晕倒。”
张淡香立即想起这个女人,心生反感:“不许去!你找她做甚么?你不知她在那十夫人面前说我多少坏话!这口恶气,我还一直蔽在心里呢。”
花椰低头道:“奴婢想弄清一件事。”张淡香皱眉道:“甚么事?你且说来我听,看我高不高兴让你去。”
花椰实话实说:“奴婢想弄清,薛姐姐与莺哥姑娘的死是否有甚么关系。”
张淡香讶然:“莺哥?那又是谁?”却又随即想起,道:“啊!你昨日说的那个歌伎?”花椰点头,张淡香挑眉道:“去罢!若真见了人,替我好生数落她几句。别老放着正经的不说,老在人背后说些下流话。”花椰应了,转身欲走,张淡香却又将她叫住,道:“别四处乱跑,再教王爷撞见你与人私会,他又要发怒。”花椰应了,转身出屋。
再次来到“沧浪别院”,却只见薛弄玉房门紧闭。花椰上前拍门,却听到薛弄玉在里面大吼:“滚!我谁也不想见!”
花椰还欲拍门,住薛弄玉对面的婆子自屋里出来道:“你要找那姓薛的么?”花椰点头,那婆子道:“别叫啦,自昨天起就一直将自己反锁在屋中,一直也没见出来,不知在里面干些甚么。我猜她是不会出来的。”
花椰淡然道:“奴婢有理由一定要见薛姑娘的。”那婆子冷笑道:“那你就慢慢叫门罢。反正我是好话说尽了。”说罢又一转身回到了屋中。
花椰不理会那婆子,仍是叫门,道:“薛姐姐,奴婢也看到了镜中的东西!”她其实并不确定薛弄玉扔掉镜子是为了甚么,是否也与自己一样在镜中看到甚么怪异的景象,她只是一试。
可她这话说出,门内却立即静了下来,过了片刻,只听“咣啷啷”门锁响,屋门被薛弄玉自内拉开一条缝隙,颤声道:“你也看到了?你看到了甚么?”
见到此时的薛弄玉花椰几乎不敢认。她蓬头垢面,也不梳妆打扮,脸色苍白,眼圈发黑,若不是久见鬼魂模样,花椰几乎认为她是一只女鬼。花椰皱眉,道:“奴婢也在镜中,看到桃花。”
十三章出事
“桃花?”出乎花椰意料,薛弄玉只嘴角扬了一扬,似是不屑,“只是桃花?”
花椰原本以为薛弄玉与自己一样,是看到了镜中桃花,所以才害怕,见她如此神色才发现自己猜错了。眼见薛弄玉又要关门,花椰急道:“姐姐,奴婢想知道,姐姐为何将屋中镜子统统丢掉?”
提到这个薛弄玉脸色又变,睁圆了眼睛,用力瞪着花椰,过了半晌,才突然尖声道:“这你管不着!”花椰知道她必是在镜中见到某物,追问道:“姐姐在镜中到底看到甚么?”
薛弄玉脸色惨白,却又突然发笑:“反正你也看到花了,急甚么?你迟早也会与我一样!”说罢不待花椰回答,用力将门紧闭,接着便听听“哗啦”一声,似乎薛弄玉又将门自内反锁起来。
花椰拍门道:“姐姐!”却又听薛弄玉在门另一边喊道:“滚!我不想看到你这骚_货!”
花椰叹息,无奈转身,少不得又是自从婆子们异样的目光中穿过,回到张淡香房中。张淡香一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