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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陈立轩叫陈述言来到自己的书房,挂好那幅《松壑高秋图》,陈立轩对着画啧啧赞叹说:“难得!难得呀!”每次得到名画,他都要拿到书房挂上一阵子欣赏,然后拿到秦素素那里收藏,再让秦素素给自己临摹一幅。陈述言对画的兴趣不大,在这一点上他没有继承他父亲的遗传,他在想陈立轩已经收下了杨汝华的礼物,就说明他答应了对方的事;拿出一笔钱入股对陈家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即使将来破产,损失那笔钱也没什么,至于祖上的规矩,父亲多半不会破的,因为有一个折衷方案就是:不以“华立银行”名义参与而以陈述言个人名义入股,那么这样一来在外看来呢,冶炼公司有陈家的人入股,在内呢,陈家的当家人是陈立轩而不是陈述言,他不直接参与,也不算坏了祖上的规矩了。果然,看完画陈立轩就对陈述言说了这一方案,陈立轩又想了想,说:“这件事明天就去办吧,这样显得我们有积极的诚意,既然这里面有你岳父家的股份,我们还顾虑什么!这个年轻人很有魄力,我很欣赏!至于具体事宜你们商量着办吧,和地方官员打交道的事我会去做,选冶炼厂的地址你有空的话也可以陪他考察一下,”陈述言点点头,考虑了一下,说:“冶炼钢铁需要大量的矿石,而开采矿石不仅需要大量的人工还要寻找矿脉,从矿石至生产出优质的钢铁中间需要许多工序,这件事做起来也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吧”
陈立轩哈哈一笑,拍了拍陈述言的肩膀说:“你难道忘了吗,你岳父是华东商会的会长,能有什么事他做不到的;据我所知,江南一带的矿石和煤炭都是以华东商会的名义出口到美、日、英等国的公司,而出口的价格十分低廉,这也就是说,让你岳父想办法,以同样的价格收购矿石,你们要做的只是冶炼出好的钢材,其利润要高出从开采到冶炼的一条龙,这恐怕应在傅家的计划之内的事了,你就不用操心了。”陈述言说:“这是一个漏洞,这样一来,杨汝华苦心筹划的冶炼公司将来就可能受他人操控!杨汝华应该想到的。”
陈立轩点点头,说:“你说得有道理,你想到的杨汝华自然也会考虑到,但做生意讲求相互信任,他既然找我们两个亲家做合作伙伴,看准的其实是我们两家的声望,以我们的名望当然不会为了区区小利而对一个晚辈怎么样。”陈述言心中对父亲的分析感到也有道理,陈立轩抿了一口茶,接着说:“这件事等你和他谈完再具体商议吧,这个月分行的帐目理得怎么样了?”陈述言忙说:“快了,今晚我就能算完了,明天我拿给你看,从理出的帐目看来还算不错,比上月应该多进半成左右;至于家中的帐,四娘说今晚也能出来,一会儿我去把帐拿来,明天是给下人发工资的日子了。”陈立轩“嗯”了一声,说:“很好,这阵子你也忙坏了,要多注意休息,以后又要多出冶炼公司的事,可惜述宇还太小,不然就可以帮帮你了!”陈述言也想,是呀,自己要是有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哥哥或者是弟弟,那么他会轻松很多;他其实一直都很奇怪:父亲的女人很多,但子女却只有他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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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父亲的书房出来,陈述言向武思芸住所走去,从陈立轩的书房到各个夫人的住所都不是很远,这几所建筑都是建在花园中的“园中园”式精美的“苏”式建筑,其间以迂回的走廊亭榭互相连接,而走廊过处或有假山、或有流水、或有四季花木等等,可以说每一处景致,每一所建筑都没有丝毫瑕疵,及尽典雅奢华。顺着走廊的灯光,迂回走了约三四分钟,到了走廊的一个岔口,左边通向一座灯火通明的院落;那是武思芸的住所,再向前走不远是秦素素的香居了。
陈述言见大门敞开着,知道武思芸在等他,大门是建在一面菏塘上的,到是别具匠心,独出心裁,大门外左右站着丫鬟阿晴和小月,见陈述言来了,都低头躬身施礼说:“大少爷!”陈述言点点头说:“四夫人在吗?”阿晴和小月说:“回大少爷,夫人在!”陈述言跨进大门,在亭廊的灯光下,能看见水中偶尔游来游去的金鱼闪着各色的磷光,他慢慢走着,菏塘右面偶尔有几声蛙鸣,还有唧唧的蟋蟀声;夜是那么的静!陈述言笑了,他平时很少能细心地体会这种宁静,他很悠然地走着这段平和的路,在这里,溃榭的每一道迂回都是那么的善解人意!菏塘的中间有一个亭子,叫“淡月亭”,进出都经过这里,陈述言快走到淡月亭时,见对面的走廊一人也在姗姗向这边走来,似乎和他的心意一样,也在品味着相同的感受。陈述言又笑了:那是秀娘—沐秀婷,他叫她婷姨!她是在武思芸那里报完帐回去。他在笑一件事:那就是他每次来,她都是向回走;而且都在淡月亭相遇!不过这次陈述言稍微快了半拍,沐秀婷还要过大概十来米,绕过一个曲折才会到。陈述言进了淡月亭就站住了,他还要在这里见到沐秀婷,而不是在那面的走廊;沐秀婷娆娆而至,陈述言见她近来,笑着说:“婷姨,你好!”,说完笑嘻嘻地看着她,沐秀婷一袭淡蓝的衣裙在月光下一尘不染,娟秀素雅的脸上似乎也有一丝笑意,她双手随意地把帐本报在胸前,星眸一闪,说:“有什么好笑的事吗?说出来也让我笑一笑好吗?”陈述言微笑着说:“其实婷姨现在也在笑,只不过我的笑在脸上,婷姨的笑在心里!”沐秀婷噗哧一笑,似水的目光轻轻扫了他一眼,说:“大少爷什么时候又多了一样本事,我还没领教,你说我心里在笑,不妨说说看我又笑什么?”陈述言装作想了想,说:“其实我们都在笑一种巧合,不是吗?我们每次都是走到这里碰头,我很奇怪呀,婷姨不觉得吗?”
沐秀婷撇了撇嘴,说:“什么巧合呀,你老早就站在这里了,当我没看见吗?夫人在等你,你却站在这里赏风景,慢慢看吧,我要回去了!”说完似一股轻柔的风从陈述言身畔飘过,陈述言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他目光随去,衣袂飘飘,丰满而健美的渐渐远去。陈述言淡淡地一笑,向对面走去,到了岸上,穿过一片平坦葱郁的草坪,到了武思芸的阁楼前厅:这是武思芸的客厅,也是她处理帐目的地方。圆月的拱门下,丫鬟姌香静静地站着,似乎在想什么,陈述言走到门口,她还在出神。陈述言轻轻拍了拍她,说:“喂!姌香,在想什么?”姌香回过神来,忙“哦”了一声,俏脸通红,羞涩地应道:“大少爷,小婢失礼了!”陈述言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去报一下夫人。”姌香说:“不用了,夫人在等您,少爷直接进去吧。”陈述言跨进院落,顺着小径绕过矮矮的花从,登上前厅的台阶,他闻到了从屋内香炉冉冉飘出燓香的淡雅香气。
武思芸在一扇打开的窗子前静静地站着,飘进的新鲜气息偶带着一缕温和的风,轻轻撩动她身穿那雪白的长裙,而隐隐勾勒出她那健美的身、修长的腿、丰满的臀和纤纤的腰肢;她的发髻随意地捥在头上,侧面似有吹落的一缕缓缓绕过雪白脸畔轻轻拂动………!皎洁的月光似乎使得满天的星斗有些朦胧,她似乎在看月色,又似乎在捕捉星光;夜很静,她比夜还要静………!
陈述言站在厅门良久,似是不忍惊扰;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触,甚至有些伤感。为她,也为自己的父亲;武思芸的身世使她的性格郁郁寡欢,并带有深刻的感染力!陈述言心中似乎有一种冲动,他在想:如果他是父亲,他会用那宽阔的胸怀去点点熔化她………,但父亲毕竟老了,他所能做的除了让她管理帐务以填充她心里寡愉的空白外,其他的似乎越来越无能为力了。思绪转动,陈述言向里走进,踏上猩红的地毯,他轻轻叫了声:“四娘!我来了。”武思芸轻轻转过身来,委婉动人的脸上似乎还泛着月光的皎洁,眼帘轻舒,长长的睫毛下,秋水般的明眸又似星光的朦胧;她轻轻“哦”一声,说:“你不是到老爷那里去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这么早过来!”
陈述言把公事包放到茶几上,说:“爸爸交代完事就出来了,四娘……您……您心情不好吗?”武思芸淡淡地说:“我哪有,你站着干什么,坐呀。”
丫鬟把茶放到几上又悄然退了出去,武思芸翻开案上的帐薄,说:“这月的帐都算清了,你看一下吧。”陈述言笑了,装作依依不舍地放下茶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说:“四娘的办事效率就是高,我来的时候刚刚遇见沐总管从您这里走,而您的帐目就已经算完了;这不?我刚刚被茶香引诱得迫不及待想品品究竟是什么好茶时,您看……。”武思芸不禁‘噗哧’一笑,说:“你到我这儿什么时候想正经地品什么茶呀,这会儿却怪我催你,好吧,你想品茶就细细地品完后再说别的吧。”陈述言见武思芸终于露出难得的一笑,心里很是愉快,于是笑着摇摇头,拾起几上的公事包,又一本正经的说:“还是先公后私的好。”武思芸又一笑,嗔道:“你这孩子,自我来时你就好贫嘴,都娶了媳妇的人了怎么还不改!”陈述言无奈地摊了摊手,随口说道:“没办法,若是有四娘这么厉害的人管,也许就不贫了。”说完立刻觉得这个玩笑开得过了头,有些不妥。向武思芸望去,见她垂眉低目地看帐本,似乎并未在意这句话。
坐在武思芸的对面,陈述言把这个月的帐随意翻了翻,就在武思芸落款后签上名。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帐本,把武思芸的帐目抄了一遍,各自签名后,陈述言说:“四娘,这个月杂役和汽车开支较大,明天给下人发工钱了,家中银库的钱还够吗?”武思芸说:“还够两个月的开支,等下个月再拨钱过来好了。”陈述言‘嗯’了一声,缓缓把帐本收进包里,看了看墙角的座钟,已经八点多了;屏风前的香炉冉冉漂浮的燓香散发着一股淡雅的茉莉香气,他很想多留一会儿陪武思芸说说话,但他马上想到今晚还要把各分行的帐算清,于是说:“四娘,如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今晚我还要把别的帐缕清,您若是心里闷,等您忙完了这阵,叫雪莹陪您到外面散散心。”武思芸淡淡地说:“谢谢你了,不过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也没有什么闷不闷的。”陈述言点点头没说话,觉得再没别的可说,于是拿起包站了起来,说:“四娘,那我就走了!”武思芸轻轻地‘嗯’了一声。
陈述言出了武思芸宅院向自己的住所走去,远远望去,自己那所白色的洋楼放射着温柔的灯光,他知道傅雪莹从秦素素那里回去了,她每个星期的三、六两天要给弟弟述宇上英文课。他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加快了脚步,当走过一片花从,他忽然瞥见右面人影一闪,快速出了前后宅的隔门,奔前宅去了。他不禁停下脚步,心中疑惑:“这么晚了,这人会是谁?而且鬼鬼祟祟的。”右面第一个阁楼是母亲周挽筠的,由于距离较远,他又有些不太肯定;陈府规定:男佣不准进入后宅,除非有特殊的活;而陈府宅墙外都有孙传芳派的部队站岗巡防,可谓再也安全不过了。陈述言很快就把自己看到的影子解释为自己眼花了。
进了一楼的客厅,见紫嫣正在擦拭茶具,问道:“紫嫣,少奶奶在楼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