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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悟“三农”:热血 热泪 热土 作者:高小莉
老龙河的见面礼(1)
牛有为被雷声惊醒的时候,是早晨五点多。
轰隆隆的雷声响了一夜,老天似乎被炸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倾盆大雨哗啦啦直泻而下。今年的雨季比去年来得早,雨势也尤为凶猛。从立夏开始,连续十多天,老天就没有给过一点笑脸,雨时大时小,下个没完没了。牛有为有“恐雷症”,尤其怕炸雷,常常半夜三更让炸雷吓醒,然后就浑身发抖,冷汗淋漓,再也无法入眠。这都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八岁那年,牛有为和小伙伴一起上山放牛,突然狂风大作,暴雨倾盆,他和小伙伴吓坏了,拔腿就往树林跑,想到浓密的树林里躲雨。牛有为身体瘦小,体质虚弱,跑得慢。还没跑到一半,一个山崩地裂般的炸雷骤然炸响,一团燃烧的火球从天而降,熊熊的火光刹那间刺穿了天空。一个令牛有为惊恐一生的场面出现了:小伙伴身上火光一闪,一个活蹦乱跳的生命顷刻间化成焦炭。从此,牛有为闻雷色变。
“妈的,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牛有为低低地嘀咕了一声,翻身起床。
“天没亮呢,你去哪?”妻子赵敏华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惊问。
“我去看看。”牛有为边穿衣服边应道。
赵敏华有些不高兴,嘟囔着说:“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又能怎样?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没有办法!”
赵敏华知道,牛有为肯定又是想上老龙河。自从当上镇长,牛有为的“恐雷症”越发厉害了,只要是雷一响,他就神经过敏。赵敏华说,老龙河的堤坝才没有你的神经那么脆弱。可是牛有为就是担心。南水镇在丰安县算是个大镇,全镇三万来人,将近两万人住在老龙河边上。老龙河脾气怪僻,一年一小灾,三年一大灾,总是让人不得安宁。
牛有为穿上雨衣,套上凉鞋,拿起大手电筒,开门走了出去。刚走两步,犹豫了一下,又把凉鞋脱了,放在门口,光脚踩着水,噼里啪啦穿过小镇的街道,朝镇政府走去。风呼呼地刮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没有方向;雨哗啦哗啦,在手电筒的光柱下,闪着银白的光。街道的低洼处,积水漫过脚踝,街道成了一条河流。
“牛镇,早。”坐在值班室里的老黄大着嗓门打招呼。
牛有为应了一声,在走廊里脱了笨重的雨衣,走进值班室。
老黄站起身,关心地问:“牛镇,又没睡好吧?你看你,眼睛都红了。”
牛有为焦虑地说:“这鬼天,能让人睡好吗?”
老黄叹了一口气说:“是啊,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十二天了,老龙河的堤坝,也不知道受得了受不了。”
牛有为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电话机,问:“有没有电话来?”
老黄汇报说:“坝子村和广义村来过,说水涨了,问政府有没有什么布置。唉,这雨要是再不停,可怎么得了哟!”
见牛有为神情焦虑,老黄没有再往下说。他从小电饭锅里打出一碗粥,端到牛有为跟前,说是刚刚煮熟的。牛有为一夜没睡,肚子早就咕咕叫,也不客气,接过就吱溜吱溜地喝起来。
天蒙蒙亮,离上班时间还早,牛有为见大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再也坐不住了,对老黄说了声:“我到老龙河看看。”冲到停车场,开起面包车就走。
面包车在国道上走了一会,拐进通往老龙河的柏油路。镇政府虽说有专职司机,但镇干部几乎个个会开车。上级有规定,领导不能自己开车,但是在乡镇,实施起来比较难。碰上紧急情况,还是自己开车方便。视线很差,牛有为不敢开得太快,越靠近老龙河,路上的积水越深。再往前开,恐怕就要死火。牛有为就把车停在路边,从旁边的小路走过去。
经过一个荔枝园,牛有为看见两个人在用锯子锯荔枝树。不少果树已经东倒西歪,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枝干被折断,尚未成熟的果实落了一地,一片狼藉。果农把果树的枝干锯掉,目的是减轻果树负担,保住根本。牛有为扬声问:“哎,家没事吧?”有个人回答:“家里暂时没事,水还没进门。田都淹了,果树全没了。这雨要是还不停,可就惨了!”
牛有为匆匆往前赶。老龙河不远了,牛有为竖起耳朵听,除了哗啦啦的雨声外,还有一种沉闷的声音。他明白,是老龙河的声音。南水镇是老龙河的下游,河面宽阔,水流平缓,没有上游的轰然气势,沉默和温和的表面下,却隐藏着更为狠毒的阴谋。水位越高,老龙河河面越平静。可是,冷不防地,像一头被围困的猛兽,河水冲破堤坝,咆哮怒吼。这头猛兽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它蛰伏在哪里,会从什么地方一跃而起。
沿着堤坝走了一段,不远处就是坝子村了。坝子村是牛有为的老家,他的母亲现在依然住在村里。坝子村建在一处低洼地,隔着一片农田就是老龙河。碰上老龙河发大水,坝子村首当其冲,家家户户的墙壁上,都有一条明显的痕迹,那是洪水留下的标记。好在村后有一座风水山,一旦情况紧急,村民都往山上跑。
迎面走来一个人,雨雾大,又裹着雨衣,看不清楚。到了跟前,牛有为听见那人大声说:“牛镇吗?水又涨了。”牛有为听出是坝子村支部书记、村长牛小满。“满叔,怎么样?”牛有为走到牛小满跟前,在他的耳边问。
“水入屋了。我看这样不行,来瞅瞅老龙河。”牛小满的声音被风雨撕扯成一截一截的。
老龙河的见面礼(2)
牛有为做了个手势,示意回村看看。村口的小河、鱼塘的水漫出来,把路淹了。有些村民用床板或者砖头把门堵住,用勺子从里头往外舀水。牛小满家是村里最高的楼房,一楼的水也已经浸过脚面了。
“电话在哪?”一进门,牛有为就问。
牛小满拉开桌子的抽屉,把电话机拿出来。
“钟记,我是有为。我现在在坝子村。村子浸水了。老龙河的水位很高。是不是跟县里报告一下?我看,还是先做准备好。水位继续涨的话,就叫村民转移。”牛有为跟镇委书记钟小凯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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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凯说:“刚才问了气象局,说是今天开始雨势会减弱,明后天会天晴。可是天气的事情很难说,以前也常常有预报不准的,我们还是不能马虎。我马上让大家到沿河各个村庄摸情况,通知各村村长,随时与镇政府保持联络。你一会赶往广义村,大家在那儿碰碰头,把掌握的情况汇总,商量对策。”
老龙河尽干耍弄人的事。有时,敲锣打鼓通知村民全部转移,折腾个筋疲力尽,风停了,雨住了,河水慢慢退了。大家虚惊一场。有时,通知慢了一步,村民撤离太迟,粮食、牲口来不及转移,洪水下来了,损失惨重。每次都有不少村民不愿意撤离,他们认为,这老龙河发脾气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生死由命吧。这时候,镇干部要做的就是发动一切力量,把滞留村里的人一个个找出来,强行送到安全的地方。人命关天,粮食、牲畜能带多少就带多少,人一个也不能少。南水镇的干部一碰上水灾,个个疲于奔命。牛有为觉得,光是疲于奔命还不要紧,最要命的是整天提心吊胆,心惊胆战。
雨势小了一点,天也没有那么阴沉了。牛有为从坝子村出来,疾步走上大堤,赶往广义村。雨衣太沉,不透气,大热的天,焐出一身疙瘩,干脆扔在牛小满家里,只穿着大裤衩和背心,光着脚板,感觉轻松多了。牛小满不放心,要跟着牛有为走。牛有为说:“满叔,你年纪大了,在家守着电话就行。”牛小满赌气说:“我年纪大,可我走得比你慢吗?”牛有为没再说什么。
大堤上走不多远,牛小满突然停下来,用手捂住一边耳朵,侧起头,用另一只耳朵仔细地倾听。“什么声音?”牛小满不安地说。
牛有为听了一会,没听见什么异常。“没有呀。”他回答。
牛小满重复刚才的动作,固执地说:“有。”牛有为心里一惊,预感到了什么,还没容他来得及多想,牛小满惊叫一声,“不好,大堤决口啦!”
牛有为一看,前方五六米远的地方,大堤已经裂开一道口子,浑黄的河水轰然呼啸,撞破缺口,冲向农田。牛有为还在发懵,手臂被牛小满一拽,不由自主地跟着牛小满奔跑起来。
突然撞到一个人身上,以为是牛小满,定睛一看,却是个陌生人。牛小满对那个人说:“快走,大堤决口了,你还在这干吗?不要命啦!”牛有为停下脚步,看看已经跑出一段距离,没有危险了,连忙掏出裤袋里用塑料袋包着的手机,跟钟小凯告急。
电话刚刚接通,牛有为听见钟小凯问“有为吗”,正要回答,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几乎是同时,一个地动山摇的炸雷劈下来,牛有为拿着手机的右手在空中抖了抖,身体摇晃几下,手机横空飞了出去,随即听见他“啊”的一声惨叫。牛小满吓晕了,站在一旁直哆嗦。陌生人见牛有为蹲在地上,紧紧抱住双臂,就走上前把他拉了起来。
“怎么样?你没事吧?”陌生人问。
牛有为醒过来,大喊一声:“快,我的手机。打电话。”伸手在地上摸索着寻找手机。陌生人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牛有为。牛有为看都没看,接过来就按。一边按一边喊:“满叔,你快回村,叫人,上大堤。”
“快,钟记,坝子村这边,决口了!你赶快组织人来。”牛有为关上手机,才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一脸。他胡乱地用手抹了抹,稍稍安定了一下情绪。把电话还给陌生人,他随口问,“你是哪个村的?”
陌生人没有回答,而是问:“决口在哪?看看去。”
牛有为正想回头看看决口的情况,便和陌生人一起,往大堤决口处走去。决口的地方比刚才更大了,河水仿佛改了道,向着决口汹涌而来。大堤外的农田,已成一片泽国。
“妈的,老龙河!老龙河!”牛有为跺了一脚,狠狠地骂了一句。
陌生人巡视一下四周,提醒说:“得赶紧堵住。不然,决口越来越大。”
牛有为没好气地说:“谁不知道!可是,有什么办法?年年防洪,年年水灾,真不知道,这老龙河,要折腾到什么年月!”
陌生人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堤坝没有整修吗?”
牛有为叹息说:“怎么没有?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小修小补,有鬼用!河床越来越高,堤坝越来越矮,不来一次彻底的整治,根本没用。”
陌生人忍不住惊问:“那怎么不来一次彻底的整修呢?”
牛有为瞪了他一眼,语气僵硬地说:“你说的容易!彻底整治,哼,也得有人牵这个头,有人出这个钱呀!”停顿片刻,他忽然问,“你说话不是丰安人,你是哪的?”
正说着,堤坝上来了许多人,领头的是牛小满。没多久,钟小凯带着一班人马也赶来了。大家商量着对策,最后,把人分成打桩组,沙包组,运输组,备料组,众人纷纷领命而去。
老龙河的见面礼(3)
牛有为阴沉着脸,琢磨着找钟小凯商量商量。一转身,突然看见那个陌生人扛着沙包,歪歪扭扭地在水里试探着走。牛有为喊:“喂,别往那走,那水深。水流不急的地方,水最深。喂,小子,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