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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年纪的学者大抵如此。
年纪再大个十岁二十岁的,基本脱离了一线科研,反而可以敞开了弄钱,年纪再小个十岁二十岁的话,牛也牛不起来,更没有资格谈钱。
正是王有才这个年纪的学者,如果跟不上节奏放弃了学术的还好,跟得上节奏的,反而不愿意花心思弄钱。
所有的精气神都用在科研上还嫌不够,谁有精力用在其他方面。
甚至,有时候为了维持实验室的运作,王良才们还要贴钱给手底下的学生们。
这是80年代乃至于90年代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许多中国家庭都供养不起一名脱产大学生,更不要说是研究生了。虽然国家补贴了学费乃至于生活费,等于所有大学生都拿着全额奖学金在上学,但是,考虑到大部分家庭都有多个兄弟姐妹,父母的身体也不能“永远健康”,学生们偶尔确实是需要一些补贴的。
不是每名学生都需要,但对教师们来说,每年都要贴钱几乎是一定的。
钱钱钱,中国学者最不愿意谈的东西,偏偏到了用的时候,最扫人的脸面。
王良才要是耽搁了报道,就得自己去找住处了,一晚上一两块钱的房间,兜里还是有的,但那得是老婆扣扣索索节省半个月的钱,他没那么心狠,只能低眉顺眼的道:“今天已经倒错了一次车了,我要去大有庄的东面,这个车到吗?”
“到到到,赶紧上车吧您。瞎耽误功夫,这里是京城,谁没有点事儿做啊。”售票员的话,引来几个闲汉低低的笑声。坐车上班的人反而有些笑不出来。
王良才低下头,使劲提着行李箱上车。
行李箱是出国考察的时候,外事部门给送的,虽然用了好几年,依旧皮面如新,王良才舍不得磕着边角,就不得不用更大的力气。
后面的人帮忙抽了一把,才将瘦弱的王良才给送上车。
“谢谢。”王良才回头说了一句,心里轻轻的松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再次要求道:“那个,到大有庄,能不能喊一声。”
售票员给了他一个卫生眼,没吭声。
王良才只好靠在窗口,使劲的盯着外面,注意站牌。
长久的工作让他的近视加重了,即使用手压住眼镜,也看不清楚几米外的站牌上的小字。
王良才深深的叹了口气,他有点惆怅,又有点失落,更多的,似乎是对命运的臣服吧。
自己看不见,别人不肯帮忙,接着呢?
继续求人吗?
坐在喧闹的公交车上,王良才不禁有些失落。
人类是一种渺小的生物,事实上,任何一种生物,都是渺小的,学生物的人,对此大约是有相同的认知的,有不同想法的人,在拧断第666只小白鼠的脖颈的时候,也会产生类似的想法。
王良才的前半生,始终都在抗争命运。
然而,大哥在抗争命运的过程中,离开了,之后屈服于命运的是父亲,他是个骄傲的人,最骄傲的时候,大约是给儿子戴红花的时刻,而最悲凉的时刻,大约是看不懂阵亡通知书上的每一个字的时候。
王良才的青年时代,也曾高歌猛进过。
他读了省里最好的中学,然后读了中国最好的大学,一度成为全县有名的神童,后来,他在生物学研究的路线上,也走的颇为顺畅,尤其是水生动物的遗传学方面,王良才是做出了极大的贡献的。
中国的人口如此之多,想要像美国人一样养牛,根本不现实。牛的饲肉比注定了无法提供最多的蛋白质。
反而是淡水鱼系列,能够缓解中国的蛋白质缺口。
中国生物学家,为此付出了超卓的智力和努力。
1963年,童第周就完成了对鲤鱼的克隆。
是的,早在多莉诞生前30年的时间,中国生物学家就已经开始了克隆的尝试,只在戈登提出该观点两三年以后,可以说是真的赶上了世界先进水平。
童第周先生为此付出了什么呢?十年的还款生涯大约是其中之一吧。
而欠款的原因,是为了买下一具显微镜。
想到显微镜,王良才又抬了抬眼镜,可惜还是看不清楚。
“同志,你要去大有庄吗?”身后,有穿着干部服的男人问了一句。
“是,您认识路吗?”王良才赶紧回答了一声。
“再两站就到了。”干部服的笑了一下,转过脸去。
王良才连声道谢,转头认真数了起来,初到贵地的失落,也渐渐的消失了。
他重新鼓起勇气,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参与的项目,能真的帮助到人们,让大家都能吃得到鱼,吃得起肉,情绪不再暴躁,能将心思都用在工作上,为帮助更多的人而努力
“你好,我是来报道的。”当王良才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心中的忐忑也到了极致。
眼前的场景并不完美,破旧的教室,散落的坐着几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落后地区的夜校似的,一点国家项目的影子都没有。
王良才现在已经不敢要求参与到什么牛掰的项目中去了,只希望自己不会虚度光阴,浪费时间于此。
“您好,邀请函给我看一下。”门口的登记员一板一眼的干活,反而让王良才的心情平静了一些。
“进去坐下吧”总计两人,第三次核对了王良才的证件,才将他放入教室内。
王良才迟疑的坐下来,看向空荡荡的讲台,不禁有些心里发虚。
“请问,你知道我们做的是什么项目吗?”王良才看了一眼旁边座的人,并不认识,下意识的问出了这个徘徊在自己脑海中许久的问题。
“克隆羊。”被问到的正是谷强,回答的一点都不打磕绊。
王良才愣了一下,不由重复问:“什么?”
“克隆哺乳动物,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吧。”谷强皱皱眉,这位别是个傻子,要不然,干嘛笑成这样?
喂,老哥,舌头舔到脖子真的不恶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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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2 剥卵()
“大家看过手里的文件,就可以到我这里排队,进去做实验了。”许正平走上台,将测试说的文雅了一些。
有认识他的学者,此时已经轻轻的骚动起来。
如果是在三四年前,外地的学者,认识许正平的大概没有几个,他不过是北大的一名副教授,即使在各种会议中碰面了,大约也很难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北大离子通道最近两三年的表现,许正平署名的论文频繁出现在各大期刊,再加上许正平副主任的身份,却给他加分许多,令许多人都记住了许正平的名字。
许正平出现了,就意味着主持国家项目的是离子通道实验室,同时,意味着项目负责人很可能是杨锐,这令许多人暗自欣喜。
王良才也一下子轻松起来。
如果将国内的生物学项目列个表,那离子通道实验室进行的,基本都是排在列表前面的了。杨锐支持的项目,更是一流中的一流,这个时候,杨锐的年龄,根本就不在大家的考虑当中了。
诺贝尔奖都拿到了,年轻已然只是优势了。
最重要的是,诺贝尔奖获得者要做的项目,所能获得的支持,必然是国内顶尖的,弄不好,还能达到世界顶尖的水平。
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了。
王良才低下头来,认真的阅读起了文件。
卵细胞膜的剥离——看到文件,王良才的脑海中瞬间就浮现出了无数个画面。
在中国读遗传学的学生,对于这个题目实在不能说是陌生。因为中国遗传学的元老人物,童第周当年就是靠这个起家的。
对于王良才来说,那就更熟悉了。
童老当年手把手教实验的场景,他还历历在目呢。
若是说的大一点的话,卵细胞膜的剥离几乎可以看成是中国遗传学的起跳台阶。
因为童第周当年就是依靠这招起家的,师承相传,国内主流遗传学界,尤其是水生遗传学界,基本是将这种实操项目当做必修课的。做的好的对标高端,做的不好的就等而下之,很自然的模式。
对于没背景的科研狗来说,实验操作的水平高,肯定是不吃亏的。
童第周留学的时候是1930年,马丁路德金当时才1岁,可以想象当时欧美白人世界的种族歧视。
童第周在布鲁塞尔受到了理所当然的鄙夷和排斥,以至于他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写下这样的话:中国人不是笨人,应该拿出东西来,为我们的民族争光。
如果不是被欺负的狠了,他也不至于要在日记中发泄。
如果不是无处发泄,他也不至于只能写入日记中。
童第周做出的东西,就是卵细胞膜的剥离。当然,不是随便什么卵细胞的剥离,而是青蛙的卵细胞剥离。
在30年代,青蛙的卵细胞剥离还没有人做出来。青蛙卵的卵膜又软又薄,共有三层之多,在显微镜下操作,极其困难,稍不留神就要重新来过。
即使是久经训练的实验员,也难以对付只有小米粒大小的青蛙卵。
童第周将之当做目标,每天加班工作到晚上两点,终于熟能生巧,干净利落的剥落了青蛙卵的卵膜,立即从无数学生中脱颖而出。
他的教授也顾不得童第周的黄种人身份了,当年就将童第周带去了法国著名的海滨实验室,做海鞘卵子的外膜剥离,那东西只有青蛙卵的十分之一大小,依旧是童第周第一个将之完成,从此走上了人生巅峰。
时至今日,这些实验的诸多关键点都被人研究透了,说起来是容易了许多,但是,依旧是非常困难的技术,就像是心脏手术,许多年前就可以做了,可从未轻松过。
王良才以前也是经常操作这种实验的,最近几年的研究方向略有变化,于是看着文件,稍作复习。
仔细去看,还让王良才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这本实验操作的要点说明,似乎更详细,另有许多不同的地方。
王良才不禁来了兴趣。
修改实验要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先不说著书立传,修订一种实验方法,都是几经推敲的结果,说修改就修改,你得先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想到此处,王良才立即翻到后面,去看小册子的作者。
“果然是杨锐啊。”王良才暗自啧啧。
诺贝尔奖获得者的脸是够大的了,但是,要想修改一种实验的方法,你也得相当熟悉这种实验才行。
有的学者,终身就做一种实验,做一辈子下来,对原有的实验方法的修改,也只能说是缝缝补补,这就好像是做了许多例心脏搭桥手术的专业医生,他也许做了一辈子,几千上万例的心脏搭桥手术,可要说修改手术方案,更进一步的让修改后的手术方案普遍化,能做到的就太少了。
王良才虽然几年不做卵细胞的剥离了,但积累下来的知识并不过时,带着审视的目光去看的时候,还是发现了许多的异同之处。
杨锐做出的改变不是很多,但在关键位置上的改变却也不少了。
一些改变,在王良才看来,煞有介事,但另一些改变,就不太令人理解了。
如果小册子的作者不是杨锐,而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家伙的话,王良才看到此处就不会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