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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顾还卿不服气的擦了擦脸,不想抬头,此刻她哭的唏里哗啦的,想必这尊容好不到那里去——她也是怕丑的。
莫影不理她的无理取闹,慢慢转身,垂眸看着她:“抬头。”
顾还卿顿时黑线万年:“我给他多烧几双木屐!”
莫影却道:“够了,你眼泪太多,会打湿师傅的黄泉路,害他摔跤,他走的也不干不脆。”
水流越来越急,竹筏越漂越远,莫影骤然停住了脚步,她浑然不觉,一头撞上他的后背。“再送送……”她摸着自己撞痛的额头嘀咕。
莫影牵着她宽大的衣袖,带着她往前走。她低着头,眼泪模糊了双眼,哪里还看得清脚下的路,只能跟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
竹筏顺水漂流,风吹草动,两岸树影婆娑,花香渐浓,不时有鸟声叽啾,阳光和煦,水面波光闪耀,岁月如流沙。
心痛的跟针扎一样——尽管那个人害死了不少女子,可他对她却是最好的,没有半分对不起她!而且她相信莫影做事有分寸,不会真的去伤害那些无辜的纯良女子。
实在是太伤心了,此刻她是龙未央,真真切切的龙未央!
顾还卿舍不得松手,舍不得放开那个人!倘若不是莫影从她身后上前,取走了她手里的绳索,她兴许还沉溺在悲伤中。
※※※※※※
忽然,他的巨掌陡然从顾还卿手中滑脱,他语声变厉:“央央,放筏!”
“他大概是早就不想活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和为师一样……能死在你手中是他的福气,他其实求之不得……央央,你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长的既像莫颜又像龙女,故而,故而……”
“花非花想当人……不想被人当怪物,他非常依恋他的母亲,对他母亲的话言听计从,而且他被桓巫师灌输了喜欢龙女的思想,所以他这一生都活在矛盾中,痛苦时便像个疯子……他死在你手中是他自愿……”
莫焯的眼帘已阖成一条缝,脸上火红的毛发渐渐失去了光泽,声音越来越低:“他的母亲崇拜莫颜,不光他的母亲,整个莫氏都视莫颜为族中灵魂!当她是真正的神……知道花非花是自己的孩子后,她便要求花非花替莫颜报仇,毁掉龙氏、谢氏及古禹宫……”
太不可思议了!这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顾还卿手握绳索,也怔然了——桓巫师真乃丧心病狂!莫氏女子在族中也是个个身份高贵,他竟然能把主意打到莫氏去?
“你别怪花非花,他虽然是桓巫师培养出来的兽孩,但他的母亲却是莫氏中人……这个秘密谁都不知晓……”
“不要祭奠我……我是个自私的罪人……”此刻,莫焯红通通的双眸开始涣散,眼帘也慢慢的垂下,语气轻若春风,脸上却带着一丝解脱与释然:“倘若不是坚持见你,师傅早没脸活在世上了……”
莫焯不想要他们知道自己的尸身葬身何处,只想见顾还卿最后一面,交待一些未完的话。
瑶台山河道的终点是悬空三千尺的大瀑布,莫焯的竹筏最终会顺着瀑布而下,不知漂向何处。
莫影无力回天,只能遵照他的遗嘱办事,给他穿上簇新的服饰,把他打扮的如谦谦君子,再照他的话,把他放到竹筏上顺着河道漂流。
但他见过顾还卿后,却一心求死——他起初不愿见顾还卿,觉得自惭形秽,无颜见她,后来他索性挥刀自宫,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莫焯坚持水葬,他本不用死的,只要定期给他女人,把他锁在地底下,不给衣服他穿,他仍然可以活着。
她忍不住轻声低泣:“师傅,一定要这样吗?您这样走,来年清明我要上哪去祭奠您?总要给您烧点纸钱吧……跋山涉水我心甘情愿,可您总要给个地方我啊!”
她机械地解着木桩上的粗绳,自己方才系上去的,此时手若千钧重,一直打着颤,那结竟然怎么也打不开!
“嗯……”顾还卿眨着眼,又想哭,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
她的安慰让莫焯好受不少,他笑逐颜开:“嗯,你和影儿都是为师的骄傲。”他不舍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流恋,轻轻地道:“那为师去了,你送为师一程吧,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
“师傅想多了,您帮了我娘这么多忙,且把我教的这么优秀,我娘只怕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与眼神都黯然下去,有些灰心低沉地道:“我现在这副样子恐怕即使去见她,她也是不愿见我的,从来她对我都是退避三舍,甚至恨之入骨……我做了这么多肮脏的事,更不配去见她了……”
莫焯更羞涩了,咕哝道:“可惜她不喜欢我们,连死都不向我们求救,碰到危险也只是一个人抗着……”
“师傅也是么?”顾还卿不禁破泣为笑,她那个娘的魅力还真是大。
“可她愈是这样若即若离,喜欢她的人却越多……”他转动硕大的黄牛眼,似有些害羞竟然眨动了几下:“如果她肯软化一点,不知有多少男儿愿被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却始终甘之若饴。”
他似在追忆往昔,眸底有一簇火苗若隐若现:“是夜狂带她来见我的,不过她并不待见我们,一直拿我们当仇人看待,从不给好脸色我们看……便是夜狂,她也只是虚情假意,爱理不理,并不用真心对他……”
莫焯望着她的目光中渐渐有些异样,仿佛在她的脸上寻找些什么,神情也愈见恍惚,他喃喃地道:“自然是认识的,只是你与你娘生的并不怎么相像,绯城也不怎么像,不过都生的格外好看……”
顾还卿却低头打断了他的话:“师傅,您与我娘也是旧识吧?”
莫焯却道:“莫氏和花氏的想法我管不着,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我只知道,把你们龙氏和你娘亲害到如此地步的,除了罪大恶极的夜氏,我娘的曾外祖父也在中间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我只想尽我一己之力,尽量减轻我娘亲心里的一些罪恶感……你看,我也并非大公无私……”
这些来龙去脉顾还卿已清楚了,但她未料到莫焯竟与花斐巫师有关系。
恒巫师还预言,龙女有可能会在龙氏一族中重生,让花非非耐心等待,如果机缘巧合,他也许能等到龙女的重生。
然而在他百年之后,其弟子桓巫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用其师的法子豢养出一个优秀的兽孩,这就是花非花。
在斐巫师有生之年,重塑一事并不顺利,始终达不到他的标准。
此人不光只想重塑一个花亚男,他甚至野心勃勃的想用兽孩重塑成各种各样的人!他已经想好了法子——就是在兽孩很小,脑子宛若一张白纸的时候,对兽孩进行反复的催眠,最终让兽孩忘记自我,只记住他催眠的一切,变成他想要重塑的那个人。
花斐除了巫术以外,本身带点异能,他杀了龙主,狂热地想用兽孩重塑一个花亚男和龙主的混合体!
花斐是桓巫师的师傅,真正杀死假扮花亚男的龙主的人就是他!——并非桓巫师。
原来如此,顾还卿把绑住竹筏的麻绳系在身边粗大的木桩上,又伸手轻握他毛茸茸的巨掌,她并没有追问什么,只是道:“原来师傅是花斐巫师的后人,那您暗中帮我,莫氏和花氏岂非更不能容您?”
莫焯平和地笑了笑:“我娘被花氏除名,是被逐出花氏的。”
顾还卿秒懂——花氏和莫氏有通婚,莫焯的母族来自于花氏,父族是莫氏。但她有一事不明:“花家女子不外嫁的,师傅您怎么姓莫,不是应该姓花吗?”
莫焯却道:“不是花非花,我虽姓莫,但我娘的曾外祖父却是花家的花斐巫师。”
虽然莫影说师傅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莫颜的鬼魂,她却并不全信。此刻听莫焯道有私心,她自然而然联想到花非花和桓巫师的身上。
当初,她在地牢看到莫焯的第一眼,便想到了花非花和他的兽孩谷,彼时她不知道对方是莫焯,只以为他也是兽孩谷培育出来的兽孩一类的非人非兽的动物。
顾还卿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清了清嗓子,随后才道:“您是说花非花和桓巫师吗?”
“其实师傅也是想赎罪。”莫焯用颤抖的指尖碰了碰她的手背,哑着嗓子道:“师傅也不是没带一点私心在教导你。”
如今想起来,她只觉愧对龙未央,愧对莫焯!
他无私的对龙未央倾囊相助,一心拿她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如果顾还卿没记错,他还给龙未央买了许多姑娘家用的小玩意儿和礼物,只可惜那些东西她未能保存好——在当初那种混沌莫明的情况下,她自顾无暇,于是龙未央的一切她都没有能力保存……
他没有一点私心,只因为师弟夜狂的一句话,一声请求,便义无反顾的用心血栽培起敌方之女!
而莫焯本是与龙氏有嫌隙的莫家人,与龙未央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他完全可以不管她,甚至出手加害于她好向莫氏领功,可他没有!
她能有今天的成就,未被人做为棋子而害死,固然离不开黛宫主和姬十二的维护,但莫焯也功不可没。
正是因为莫焯的无私付出,她取代龙未央活着的时候,才能有实力和能力抵抗来自夜皇和花非花,以及赤阿芸母女的各方面的阴谋诡计与陷害。
那时的龙未央不被夜皇重视,母亲又被人害的无力自顾,而莫焯是给予她最多父爱的一个人,他暗中传授她武功,教授她箭法,以便她长大后拿着九龙轩辕弓能运用自如,并叮嘱她藏私,千万不要被赤阿芸母女发现真相。
“师傅……”顾还卿泣不成声,此刻她很难受,心似油煎一般!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身体最深处龙未央那最深切的情感——那时的龙未央,对面前的此人一派孺慕之情。
“如今师傅能再见你一面,也就死而无憾了……”他的巨掌回握顾还卿,想用力握住,却又怕弄伤她,且他委实有心无力,手指都剧烈地颤抖着:“你不嫌师傅,还肯这样叫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莫焯捂着胸口,痛苦了喘了喘气,一脸疼爱与留恋的看着她:“只是师傅私心作祟,总想着还能见你一面,听你叫叫我师傅,故而我总不肯那样死去,宁愿拖着残体苟活……宁愿没有尊严的遭人唾骂,受人唾弃,甚至害人性命!”
“不,师傅心愿已了,不要你救,师傅害了无数女子的性命,脏死了!早没有任何面目见你和影儿了……只是……”
“……不……”顾还卿呜咽摇头,泪水竟一时纷分如雨:“你不该这样,我会设法救你的,你要相信我。”
莫焯想躲避她的手,但今日他大概是避不开,于是他任顾还卿抓住他毛乎乎的巨掌,满目慈爱地看着她,轻轻弯了弯有些干枯的唇,嗓音沙哑地道:“央央不嫌师傅脏么?”
“师傅,你这是何苦呢?”她语带哽咽,放下绳索,一只手固定住竹筏,另一只手去抓他的大掌。
他说话这么流利,本该是喜事一件,可顾还卿心酸的不能自已,忍了半天,成串的眼泪还是没有节制的顺着腮儿滑下,“啪嗒啪嗒”的滴入河水中。
“央央,你来啦!”莫焯笑着侧目望她,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