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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最大那个低头扭脚尖,其他女孩都笑个不停。中年人看向最小那个,怜爱地道:“嬛嬛既然可怜孔雀,就让禽园放着养吧。”
小女孩欢喜得跳了起来。朝中年作了一福,nǎi声nǎi气地道:“谢谢……爹爹!”
中年人眯着眼,连连点头:“今日我只是你们的爹爹,谁要叫错了。爹爹可要罚的,哈哈……”
亭台角落里还立着两个道袍老者。一个依旧无须,听着中年人笑声爽朗,抹了抹眼角,不知在慨叹什么。另一个则朝门口探头探脑,似乎因等着谁而心焦不已。
笑声被脚步声和叱喝声打断,从亭台居高临下看去,就见一个道人惶急奔入,后面追着一人,再后面是大群护卫一边喝骂一边追赶。
“护……护驾!”
“莫乱,班直都没这么喊,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说故事的宦官惶急地招呼着,中年人摇头喝止了他。
“那就是林灵噩,他这是……追着他的是谁?”
角落里张望的老道讶异出声,这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身高腿长,步伐矫健的身影上。
该死,贵人就在这里,这不是要丢丑了么?
此时抱头鼠窜的林灵噩才回过神来,暗叫不好。
七难这个法号一直埋在他心底深处,代表着他又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跟早年当和尚那段经历不同,这段经历他作梦都想忘掉,偷了师傅的心血著述这桩痛脚,他绝不想被人抓住。
在汴梁混了几年,终于混出了点名声,入了徐知常的眼。徐知常将他推荐给了好几个高官权贵,但始终没得到当面亲会的机缘。前日徐知常忽然要他作好准备,说今日有贵人来,还不愿说贵人身份,他已隐隐有了猜测,狂喜之下,也份外忐忑。
天网恢恢啊……
林灵噩悲怆地感慨着,眼见自己就要飞黄腾达,旧日梦噩却骤然降下,此生所得的最大一桩机缘,就要这么废了么?
不……不能这么认输!
林灵噩停步转身,眼中闪烁着炽热精芒,心中大喊,我要逆天!
摘下腰间的桃木剑,手在袖中一转,掌心就多了一团物事,往剑身上一抹,再笼手回袖,又捏出一搓粉末,往身前一洒,嘴里念念有词,指头猛搓,闪起点点火星。
这等法门他已演练得无比娴熟,旁人绝看不出门道。是要在贵人面前演示,不过此时此境,用出来更显自然。那个追他的少年更像个措大而不是道士,应该不擅这些法术,估计只是受师傅委托来找人的,用上这等刚烈的“雷法”,怎么也能吓退。
滋……蓬……
一溜儿紫电在桃木剑上蹦起,身前的粉末炸出嗡鸣雷音,扩为一团紫烟,罩向已近到两三丈外的追兵。
亭台里一片哗然,中年人抽了一口凉气,目光紧紧锁在林灵噩身上,角落里那个老道士则是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长气。而两个宦官,外加一帮小姑娘们,则是好奇加兴奋地瞪圆了眼睛,道法!亲眼见到真人施法!
眼见烟雾迎头罩来,王冲不仅不慌乱,还想仰天大笑,牛鼻子拿这种小把戏来哄人也就罢了,还当作对敌之术,也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他甚至有闲心想到了靖康之难时,道士郭京搞的六甲神兵。
身为九百年后的现代人,王冲不仅不信这一套,更熟知其中奥妙。他早从赵老道那掏来了这一脉“雷法”的把戏。七难的这一招虽不认识,估计改良过,但原理却不可能有变。从古至今,方士所玩的小把戏,都以化学为根,不然怎么叫炼金术士。
笑话归笑话,王冲却不会小觑这团烟雾,不敢贸然冲过去,谁知道七难加了什么料。
止步左右一看。旁边石台上放着木盆,像是钓鱼时的鱼盆,里面还积着水。端起木盆,王冲振臂一泼,一道水幕卷出。烟雾遇水,先是破开一个大窟窿,再缕缕与水气相融,瞬间就被涤荡一清。
“噢哦……”
亭台上众人看直了眼,张着嘴,发出了无意识的叹声。紫雾诡奇骇人,似乎有莫大威能。却被一盆水破了!?
这个……少年,怕也是身怀道法的异人。
中年人的目光又落在了泼水人的身上,这才看清是个裹着浓浓书卷气,年方弱冠的少年。
被泼了半身水。道袍湿了,道冠也歪了,林灵噩心中大苦。这少年哪是读书人,分明就是同道中人。甚至还知雷法根脚,说不定就是赵老道后收的弟子。
仓促之下也难再施“道法”。眼角又瞟见亭台上人影憧憧,自是贵人在看着这一幕,林灵噩脑子疯狂转动,竟又想出了对策。
他急声喊道:“师弟!贵人在前,师门恩怨先放放罢!”
王冲一愣,也没想到这家伙猜出了自己来历,水潭对面的亭台上响起一片掌声,还有女童的稚嫩笑声,这才记起来,道人说过,里院有贵人。
“眼前正有一场大富贵,师弟若与我同心,自有厚报!”
被像是宦官的侍从唤去亭台,林灵噩对王冲低声说着。
“不管什么富贵,交回道书,我便不为难你。”
王冲却不在意,他只关心赵老道的委托。
“区区道书算得了什么,此间事了,便交还于你。”
听王冲只是要书,没说到要替师傅“清理门户”,林灵噩松了一口长气。
进到亭台里,就见几个道人和一群小姑娘,以一个中年俊雅道人为中心,王冲顿时犯起了嘀咕,看这年纪,这气度,还有身边两个如太监般的道人,难道会是……
再想到天宁观是皇室道观,能在天宁观内下封禁令,其人身份……王冲心头咯噔一响,赵佶!他可料不到会在这种场合见到赵佶。
“贫道西川神霄门下林灵噩,见过徐道录,见过施主,无量天尊……”
林灵噩大咧咧地唱了个喏,态度不卑不亢。
这家伙倒会装模作样,王冲腹诽着,却也不得不有样学样,赵佶若是不愿自揭身份,他也不好道破行藏。
“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书写字王冲,见过道录,未请教……”
先朝徐知常打个招呼,再看向赵佶。
林灵噩是道人,在掌天下道籍的徐知常面前只行道礼也说得过去,可这个少年未着道装,却也只是淡淡拱手,让一干人等很是不快。正以为此子倨傲少礼,却听他报出官名,不由愕然。
那个身着道装的中年宦官讶声道:“王冲王守正!?”
七个小姑娘也都盯住了这个大哥哥,眼里满是好奇。最大那个秋水般眼瞳荡起丝丝涟漪,想说什么,红唇微张却又闭住。但她要说的话,却被最小那个道出了口:“就是你写的?梁……伯伯方才正在说书里的奇事呢。”
昨日才上的书,今日就说给人听了,那含笑不语的中年道人,不是赵佶,还会有谁?
这一堆小姑娘,该就是赵佶的女儿,大宋的公主,不,现在叫帝姬。而什么“梁伯伯”,王冲眼角瞟了一眼那个中年宦官,暗道就是梁师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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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机缘不识伤十年()
王冲这一问,徐知常等人都看向赵佶,不知皇帝会怎么回应。
赵佶也犹豫了片刻,可看看嘻嘻笑着的七个女儿,心中一暖,今rì他是专门带着女儿来天宁观祈福,顺带见见徐知常推荐的异士。女儿不止七个,也就六岁到十岁的才适合跟着他。再大的已是待宇年华,要外出只能与母亲同行,太小又吹不得冬rì的寒风。
如果亮明身份,女儿们就得退下,今天的游乐也就到此为止。
“吾在京中任一闲差,今rì只是陪着小女们游乐,唤我赵丈便好。”
赵佶淡淡笑着,还朝王冲拱为礼,徐知常、梁师成以及随侍身边的黄经臣松气之余,都道王冲此子煞有福气,皇帝为了让帝姬尽兴,竟不惜与此子执平礼。
“原来是赵丈,小子这厢有礼了。”
赵佶既不愿表露身份,王冲也就顺坡下驴,不提官身,以晚辈身份再深深长拜,让徐梁等人微微颔首。此子倒也知礼,补了这一拜,也不算慢君了。
接着王冲回应那个五六岁的女童:“小公子,书确实是王冲所写,不知有何见教?”
没想到王冲真回话了,还反问回来,小女孩害羞,赶紧缩到姐姐们身后,露出半边脸,细声道:“就只听过,还没见过,教不了你。”
童稚之语引得众人轻笑,正惊讶于王冲身份的林灵噩猛醒,恭维道:“七位女公子福气冲灵,定是天宫仙姬下凡。”
徐知常暗道一声好,这个林灵噩,不仅会道法,心思也灵巧。
不仅称赞自己女儿。还暗契自己身份,赵佶微微得意,笑道:“家有七仙女,吾也头痛董永何在。”
帝姬们脆声笑着,最大那个却晕红了脸,垂下头时,那羞怯之sè如幽兰吐蕊,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象再过几年,不知会生得何般国sè天香。即便是王冲。心头也微微一荡,暗道这位可能就是帝姬中最美的一个,茂德帝姬赵福金。
赵佶话归正题:“方才你们……”
林灵噩抢道:“守正还未言及另一层身份,他与贫道同为西川神霄门下!方才只是我们师兄弟间的道论之争。”
让林灵噩沮丧的是,赵佶的注意力依旧在王冲身上:“王小友原来是道门中人。难怪能在汴梁掀起风云。既会道法,自有青云梯,为何还要走凡人仕途?”
王冲暗暗白了林灵噩一眼,心随你怎么扯,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朝赵佶再一深拜,王冲肃容道:“拜在神霄赵师门下,不过是机缘巧会。小子自小读圣贤书,以修身齐家治国为志,从不以道门中人自居!”
哟,这小子虽承认自己拜真人为师。却不承认自己是道门中人,怪不得身上没有仙风道骨的出尘之气,而只是儒生的书卷气。
赵佶追问:“小友方才不是与你师兄在斗法么?”
王冲略有踌躇,此问可得小心回答。眼角瞟到急得眼珠子乱转的林灵噩。再看满眼期待的徐知常和梁师成,心中暗叹。他终究无力掀翻这个时代的观念。
若是回答刚才那不是道法,而只是化学反应,揭了林灵噩老底的后果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这是揭天下道门的老底,不必等到林灵噩动,那边管天下道籍的徐知常就会把他打为jiān邪,而眼前这位道君皇帝,估计也会翻脸无情。
深呼吸,昂首挺胸,王冲义正辞严地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睁着眼睛瞎话,不仅赵佶、徐知常和梁师成失笑,连小姑娘们也嘻嘻笑了,真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王冲再道:“小子学道,只是学道门所论的天地之理,格其理而知其义,再通圣贤之理。至于道法,小子并不会,方才只是以凡术破师兄道法,赵师提过此法的破绽。”
这倒得通,赵佶等人点头,刚才王冲也只是泼水,原来是早知他师兄林灵噩所施道法的破解之法。
徐知常再道:“以道勘儒,这也是王荆公新学之论。”
王安石所立新学,强调道统散于释道各脉,引释道入儒,出身新学的士子,也都热衷于释道之学,王冲的表现也没跳出这个框框。
赵佶再问:“你们在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