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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开边,供皇帝一道德,他不过是踩在王安石铺好的路上,向前又迈进一步而已。
如今王黼又踩着他铺好的路向前,他怎能被王黼挤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比王黼走得更远。
王黼正要开口,蔡京插嘴道:“依故事,既事涉一路之上的军政,该由宰辅提举。”
没办法以部门归属掌握此事,就以人事权来掌握。蔡京相信,皇帝还没发昏到因此事破坏朝堂格局,生生把王黼提为宰执。
王黼脸色阴沉,姜果然是老的辣,蔡京表态支持此事归于中书乃至皇帝私人,皇帝就不得不作平衡,不可能让他借此事跻身宰辅,排挤蔡京。
赵佶眼神闪了闪,点头道:“公相所言极是,只是诸位宰辅兼差颇多,怕无力再担此重任。”
见皇帝退让,蔡京松了口气,皇帝是个聪明人,正因如此,才不敢一步跨得太大。童贯之流毕竟是以朝臣的身份掌军国大事。依旧是在朝堂格局中。要贸然破开格局,以天子私司掌军国事,还真难挡士论,甚至会成了追问政事的导火索。先把此事放在中书,由宰辅提举,也能观望风色,再作打算。
那么该找谁来顶这个缸呢?
仓促之下,蔡京一时难以决定,此事要在皇帝与朝堂之间进退。需要格外听话的。但此事变数极大,很容易成为朝堂的风眼,又需要会察言观色的。既是边事,总得有实绩,至少不能惹出乱子。拖累了自己,又得是个能干的。
邓洵武还是薛昂?或者是刚任尚书右丞的白时中?哪个都缺点啊……不如顺着皇帝的话,再往下找人,吴敏?
蔡京正在踌躇,就听王黼道:“陛下所言极是,宰辅掌天下大事,岂能偏于一隅?臣以为。侍制以上即可提举。”
他说话时,扬着手里那本厚厚的书,“舍我其谁”的意味异常浓烈。
不待蔡京说话,赵佶就点头道:“王卿既深知西南夷事。提举此事正合适。”
王黼投其所好,正中靶心,终究是争不过啊,蔡京暗叹。不过他还没有放弃:“此事求的是积年之功,需由老成之人同提举。既涉榷又涉兵,也应有军政两面的实历……”
一面攻击王黼没有实务经验,一面塞人,这也是蔡京退而求其次之策。司院一般都由两人掌事,蔡京准备塞个人去作同提举,既能给王黼下绊子,又能分薄事功。
蔡京想举荐吴敏,他很赏识此人,即便当年要收为女婿,被吴敏拒了,也依旧不改。为给吴敏授馆职,还开御笔之先。吴敏投桃报李,当了排挤郑居中的牺牲品也无悔,现在被贬到南京提举鸿庆宫。之前他已说通了皇帝起复吴敏,现在用来卡住王黼这个后起之秀,正合适。
不过吴敏和王黼一样,没有地方和军政的实务经验,蔡京是想以进为退,给吴敏争个判官的位置。就此事设立司院的话,两个提举都是只掌方向,不管细务,会由两个判官来管。以此事来看,一个判官得留在汴梁,一个要去蜀中。吴敏留在汴梁作判官,自己至少能握住此事的一半。
至于同提举的位置,蔡京觉得,留给郑居中算了,郑居中之前争着要把此事纳入枢密院,与王黼也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郑居中果然插嘴了,不过所提之人让蔡京勃然变色:“醴泉观使徐处仁早年在永州即与夷人打过交道,政务精熟,老成持重。又曾知永兴军,熟谙兵事,臣以为此人正合适。”
徐处仁不仅与童贯有隙,也跟蔡京看不对眼,郑居中提此人,其心昭昭,蔡攸薛昂等人均怒目相视。
眼见蔡攸脚尖晃动,蔡京朝他微微摇头。他也想通了,这事已经成了风眼,郑居中要从中搅合,索性就再推一把,将此事变作一个泥潭好了。成事得功难,坏事害人易。
吴敏也不推荐了,蔡京道:“提举在京提纲挈领,地方办事之人也须老成谨慎,臣举荐知梓州事唐恪为判官亲事。”
朝臣们都愣住,唐恪得罪过蔡京啊,否则怎么会终年累月外放,始终回不了京?这是要继续坑唐恪么?
郑居中脸色也沉了下来,唐恪就是个旧党,徐处仁虽有些迂,却还懂得利害,能为他所用,将此事引导到枢密院之下。可唐恪满口仁义道德,一提兵事就深恶痛绝,恨不得天下人都是羔羊,把他弄进来,根本就是捣乱坏事的。
不过他没有出言反对,人事分任就是如此,大家都有份。蔡京既不反对徐处仁同提举,他也不好赶唐恪。何况唐恪与蔡京为敌,总比蔡京塞来一个心腹好。反正这事对郑居中来说,就是搅合而已,枢密院拿不到,不管是蔡京还是王黼,都别想成事。
王黼有些急了,徐处仁挖墙角,唐恪扯后腿,他这个提举还能办成什么事?下面总得有他的人。
此事大方向没有偏离昨天自己与王安中所议,他能提举已算成功,但所想的几个人选,被郑居中和蔡京一挤,就再不合适了。就剩下京中一个判官,能起多大作用?
见赵佶投来问询的目光,等着他也提出人选,王黼暗道,索性换个盘子,总之要让自己的人把住实务。
“臣以为,当在中书下建戎泸置制边事司,以统戎州泸州边事为名,办西南事之实。提举之下再设置制使、副使和判官,以副使和判官亲事,唐恪可为副使,判官臣举荐……”
一个个人名瞬间在脑中闪过,又一个个否决。新设的这个司序位要高过路司,判官至少该是朝官。只是要在蜀地亲事,怕没几个朝官愿意去,因此京官也可,但也不能太低,否则连带这个司的地位也要降格,至少该是个通判资序。
通判……王黼忽然想到一个人,日前他的门客正说到一个通判,沉在州县多年,最近才转了本官,进京换告身时,在吏部呵斥侯差的同僚,一副走到哪里就呱噪到哪里的乌台御史作派。
此人有才,却跟蔡京和郑居中等人都不对付,他们不用,自己为何不用?
“臣举荐登州通判宗泽……”
第一百四十九章 飓风始卷犹偷闲()
这个名字丢出来,没激起多大浪花,对京朝官来说,蜀地任差,近于贬罚,不然也不会弄出个定差法。何况还是在一个不知道该管多大事,不知道该管到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还属于朝堂的新衙门里办事?宗泽人微官轻,知道这人的也没什么好感,由得王黼捡去垫脚。
“嗯……可。”
赵佶倒知道宗泽,这名字是被耳边风刮来的,在登州夺宗室所占官田,不得不升了此人的官。虽是皇帝,也不能与士论乃至天下人心作对,但对此人的恶感却消不掉。
只是这事太小,转身就忘了,现在记起来,赵佶觉得,把此人丢去蜀地,跟蛮夷打交道,也是还以一报。还怕有朝臣反对,赵佶出声定了下来。
还是有人出声,却是反对王黼提出的置制司一名,置制司与兵事相关,这是昭告西南夷和大理国,皇宋要用兵西南么?
“就叫……按察边事司吧,按察川峡边事司。”
赵佶亲口改了名称,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他已经坐得椎骨发痒,还急着去办私事。
让王黼尽快定好章程,赵佶就要给黄经臣递眼色,结束朝会,蔡京又站了起来。
“不知宣和手中的书是何人所著?”
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人不知是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书写字,知兴寨王冲所著?札子加这书,洋洋十一二万字,国朝有史以来字数最多的一份上书。
王黼不明蔡京的用意,老实答道:“此书乃王冲王守正所写……”
蔡京微微笑着,像是在提醒他人衣服上有破洞一般,轻描淡写地道:“王冲既献此策。又著有此书,如此熟悉西南夷事,宣和为何不用他?”
王黼可没想到蔡京竟然会为王冲说话,有些狼狈地道:“此子不仅年少,资序也浅,就是个选人……”
蔡京打断道:“年少又如何?宣和不也年少么。”
殿中众人都生出一股荒谬之感,几个月前,蔡京反对王冲任安抚司机宜书写字,虽没说过这话。意思却是一样。现在重提,却是要提拔王冲,拦着王冲的换成了王黼。
王黼还在找理由:“此子主掌兴寨,与僰人交连甚深,难以再兼它差。”
蔡京摇头道:“僰人事不就是西南事?新收的归来州。哦,蔺州,不就紧靠着兴寨,正开榷场,以此为跳板,推着罗氏鬼国内附?这不就是西南事之启么?要立边事司,怎能将兴寨丢在一边?兴寨多是僰人。如宣和所说,王冲在僰人中名望甚高,不用王冲,边事司以何成事?”
王黼讷讷难言。就在此时,另一人出列,长身玉立,风度翩翩。虽不如王黼俊逸,却有一股罡风难折的刚直之气。他朗声道:“王冲之父曾犯命案,天下骇然,宣和也是怕王冲少年居了高位,惹来太多非议。”
此人正是宇黄中,听了大半天争论,感慨自己还是没有料全,王冲所献之策,竟能引动皇帝与朝堂的公私之争。而蔡京、郑居中和王黼三人相争,也丢开了士大夫立场,就只想着借皇权争权夺势,更让他嘘唏不已。
他只是中书舍人,离宰辅的距离还远,无力参与定策。但借着此事推王冲一把,不仅能让两人关系更近,还能消解邓家与王冲的仇怨,自然,招婿的阻碍也就大大降低了。
宇黄中面上是帮王黼说话,其实是把王冲父亲的事扯了出来,邓洵武怒哼了一声,赵佶却不明白细节,黄经臣赶紧附耳低语。
“一介书生,竟然杀了十一人,这十一人都喝醉了,任其砍杀么?荒唐!”
赵佶一听恍悟,这事自己知道,当时说是误杀,邓洵仁之子邓孝安是遭了无妄之灾。现在再一想,又有了自己的理解。既然死者有邓洵仁的儿子,多半是地方慑于邓家权势,把所有人命都扣到王冲父亲身上了。
给事中慕容彦逢赶紧出列叫屈,此案是他任刑部尚书时所办,奏说府县审讯和仵作查验都无误,的确是王冲之父王彦中所杀。
蔡京悠悠道:“陛下既有论断,此案就得重审。”
邓洵武惊讶地看过来,之前蔡京已经压下成都府的卷宗,改作误杀,以此保全邓家名声。现在是要翻案?而且还是给那书生再脱罪?
蔡京朝他微微摆手,示意无妨,心中暗道,正好彻底摆平此事。邓家人依旧不满意早前的处置,整日闹个不停。当时顺从成都府那边的意思,把王冲父亲流配到泸州,意是要借战事弄死了事,却没想王冲此子太能干,在战场上挣出了前程,连带父亲也脱了大半罪。
宇黄中提起此事,让蔡京有了想法,不仅能平息邓家人的闹腾,还能让自己的谋算更顺利。现在皇帝也发了话,论以“荒唐”二字,这个案子就得翻翻。比如说……把邓孝安的死,从王冲父亲的身上,转到其他死者身上,减轻王冲父亲罪责的同时,也护住邓孝安的名声,让邓家消停下来。
赵佶对这案子自然不会深究,注意力回到蔡京的提议上,对王黼道:“王冲也是王卿家力举之人,既然可用,就用用看,资序太浅的话,让他兼个边事司机宜就好。”
王黼只得应下,脸色却很不好看。
赵佶再没了耐性,敲定此事就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