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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老的蔡京,少的王黼,钻营的本事可了不得,不能大意,而蔡攸之辈更是时时出入。
郑居中要去的是延福宫宝文亭,那是官家寻常舞文弄墨之地,还有小半里路时,就见一抬小轿在侧面的曲径小道悠悠而过,朝东面临华门而去。看那小轿来处郑是宝文亭,形制异于禁中所有,郑居中讶异地问:“那是谁人?”
郑居中是郑皇后的从兄弟,在宫中自有势力,领路的小黄门老实地道:“是彭婆……”
“彭婆?”
郑居中没好气地纠正道:“是聂婆婆吧。”
聂婆婆其实不是婆婆,眼下也就三十出头,本是官家藩邸妾婢,因犯事被逐出了王府,嫁给了庶人聂氏。官家登基后,又想念此女,经常招来宫中,作什么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因她无名无份,宫人便以彭婆称呼,也有叫聂婆婆的,自是背着官家时的称呼。
此事早已传遍汴梁,郑居中也无可奈何,这位官家向来如此。彭婆之事都是小的,还经常带着梁师成和蔡攸之辈微服出外,出没于烟花柳巷之间,甚至跟汴梁名妓李师师有染。尚幸脾性柔弱,还能听得进臣僚的话,不然真能戴上一顶昏君的冠冕。
肚子里翻腾着大不敬的言辞,郑居中在小黄门的引领下进了宝文亭,照面就见身着道袍,溢着仙风道骨之气的官家招手道:“来来,达夫来看看,今日我这字写得如何?”
郑居中有板有眼地行了礼后,才凑到文案边,见是一篇,笔迹清朗飘逸,散发着灵秀之气,不由自主地赞道:“好!”
赵佶得意得笑道:“昔日苏东坡与黄鲁直论书,东坡言:‘鲁直近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桂蛇”,鲁直言:“公之字间觉扁浅,甚似石压虾蟆’,达夫你说,我这字,又似何景?”
黛眉绣花……
这四个字在郑居中喉间转着,吐出来时却变成了“臣不擅书,难述其景。”
赵佶也没真盼着郑居中评分,笑道:“十多年前,我给童贯写过这幅千字文,如今他总领西军,宣抚河北河东陕西,就再给他写一幅……昨夜睡得太晚,不及朝会,朝堂有何事,达夫跟我说说。”
往日只是晚了朝会,都要向宰执赔罪,现在辍朝整日,竟然也不当回事了。
郑居中再度腹诽着,嘴里自不敢言,就道:“大事自有公相上奏,臣只是拾遗补阙……”
话虽如此说,却还是将朝堂所议的大小事务说了一遍,赵佶看似听着,目光却一直落在自己的作品上,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说过了政务,看了看赵佶的脸色,郑居中再道:“另有件小事,臣还想与陛下说说。”
赵佶淡淡哦了一声,郑居中再道:“不知陛下是否记得,年仅十七岁,便得任帅司机宜要职的王冲?”
赵佶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道:“是王将明请御笔的那个?”
郑居中点头:“正是此人,他已来了汴梁,却未拜会王将明,而是直去吏部差注。”
赵佶扬起秀气的细眉:“又是个君子么,不错啊,先公后私,有什么不对?”
郑居中摇头道:“此子似乎有与王将明分明泾渭之意,陛下,此子先前在蜀中因文案与刑司卢彦达结怨,而后其父又手刃邓子常之侄。他再随父从军,以功得官,这一路下来,不合于公相。他能任帅司重差,虽是陛下加恩,但王将明与他也有一份举荐之情。他不念此情,视王将明于无物,此举未免有些乖张。”
赵佶赞同道:“确是有卖直邀名之嫌……”
郑居中压低了声调:“臣只担心,此子此举,会引得公相与王将明又有一番争斗。”
赵佶倒是一点就通:“是啊,蔡元长若是只会看笑话,就不是蔡元长了,他肯定会揪着这个王冲,打王将明的主意。哎,怎么就不能安生相处呢。”
舞文弄墨的兴致被这小小变故给搅乱了,赵佶有些烦躁地道:“看看那个王冲到底可不可用,不堪用就罢了他的差使,别等到蔡元长和王将明借他闹腾起来,又不知要卷起什么风波。”
郑居中拱手应喏,心中暗喜,这下便从官家这讨来了过问此事的权力。既然是说要看王冲可不可用,就仔细地看,看到蔡京和王黼斗起来,露了丑相或是马脚,再两个都打……
第一百四十四章 深意锐志上新策()
郑居中略一走神,赵佶的心思就从政务上转开,招呼内侍黄经臣铺开又一张蜀笺,自己磨起墨来。本章节由网网友上传对沉湎于书画的赵佶来说,磨墨是必要的入神仪式,黄经臣深知这习惯,没有一丝凑上来代劳的意思。
待郑居中回神,见赵佶这作派,赶紧开口,他也明白,等赵佶提笔,就再没讨论政务的心思,而他还有好几件事情要说,刚才说起王冲,也只是个引子。
“陛下,翰林学士刘昺上书言增置道官,此事似有不妥……”
这是郑居中要谈的第一件正事,刘昺是蔡京的心腹,精通乐律,颇善以古礼之名,逢迎这位官家的“崇古”之心。不仅礼乐由其所定,诸多花样,例如官名、殿名等新制,也有刘昺居间谋划。
本朝元丰前,宰相的官名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元丰五年改为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这都是沿袭唐制。可到了政和年间,却改为古时的太宰兼门下侍郎、少宰兼中书侍郎,再加个生造的公相,以三公领三省事。
名称之变下的实质,是由旧时的左右相分政改为独相揽政,但名称终究是包裹这副骨肉的皮,如此不伦不类,总惹人非议。而赞画这层皮的谋主之一,就是刘昺。
听郑居中说到这事,赵佶来了兴趣:“有何不妥?我倒觉得名阶设得很雅……”
郑居中苦笑,官家的心思就放在名称上,果然是只重其表。不深究其理。刘昺这一建策,表面上看是蔡京所主。其实就是官家自己的意思。自官家践祚以来,崇道之行步步登高。广建宫观。大封神仙,设道官,办道学,一年一个新花样。
先前已设有道官,刘昺上书建议,将道官职阶推及道学,仿效儒家经义之设,定和为小经。天下道人。皆入道学,兼通儒家大经,再在学人中设置士级,列入官品。
新设士级有元士、高士、大夫、上士、良士、居士、逸士、隐士、志士,元士正五品,高士从五品,大士正六品,上士从六品,方士正七品。处士从七品,居士正八品,逸士从八品,隐士正九品。志士从九品。初入道学的叫道徒,入贡与儒生共称贡士,可入辟雍。三岁大比,试定官品。
刘昺这份上书。是紧随之前的一份诏令。诏令要天下州县巡访异能之士,哪怕是有污晦之行。但只要会道法,为人所不能的异士,都应举荐。这位官家访道心切,一面行察举制,一面行科举制,要生生造出一个道家天下。
没等郑居中开口,赵佶又道:“我还准备改天下僧人为德士,尼姑为女德,衣冠皆从道家,佛祖改称大觉金仙,诸菩萨改称仙人或大士……”
当着郑居中的面,他也不讳言,不仅刘昺的上书是他的主意,他还有更多的主意。
郑居中有些急了,赶紧插嘴道:“陛下!崇释者三分天下,多是愚夫愚妇,乱将起来,难以收拾!还是稳妥行事为好。”
郑居中当然不敢直接反对,就只能祭出拖字诀,希望消磨官家的奇思妙想。
赵佶瘪嘴,他也清楚这不是张口就能办到的事,既然宰相这么说,至少现在是没有可行性的。
他闷闷地道:“那增置道官之事,有何不妥?”
郑居中的说辞依旧委婉:“道学初立,根基未稳,再于道学中置道官,定会诱来寡学之人混蒙圣恩,到时道官中人良莠不齐,徒招士论非议。”
赵佶眨着眼睛想了好一阵,泄气地点点头,这事看来只能晚几年再说了。
“说到士论,达夫,你说……若是国家有意北事,士论会如何?”
想到另一件事,赵佶随口问道。
“陛下,北事未显,还是先观风色为好,况且西事正到紧要之时,国家无力北顾。”
郑居中后背顿时炸起一层汗毛,北方女直人作乱,辽国正焦头烂额,他身为宰相,又掌枢密院多年,这些动向自然了解,早年从辽国投过来的赵良嗣有什么建策也是一清二楚。官家忽然说到北事,自然是起了趁火打劫的念头,这怎么可以!?压住自己跳脚大喊不可的冲动,郑居中依旧高唱稳妥老调,
赵佶倒没生气,他也知军国事利害甚大,不能想当然行事,斟酌着道:“此事朝堂也该有所议定,至少找人去北面看个究竟。”
郑居中长拜领谕,却没有告退,沉默了好一阵,赵佶讶异地催问还有何事,郑居中下定了决心,吸气凝神,小心地道:“听闻陛下要遣嘉王提举皇城司……”
话没说完,赵佶终于恼了,拂袖道:“难道又有士论!?年前封三郎为太傅,也是士论纷纷,不还是平了么?哪来那么多鸦雀呱噪!?”
郑居中赶紧分辩说是怕乱了人心,赵佶却毫不在意,还改了语气道:“朕不是已立了太子,还能有什么乱的!?”
郑居中不敢再说话,心中却哀叹怎能不乱?二月时封三皇子嘉王赵楷为太傅,已摇动天下人心。太傅是什么?是太子之师,太子的兄弟去当太子的师傅,此举是何用意?
可官家却不听,还说赵楷书画卓绝,才学出众,即便是太子,也该虚心受教,都这么说了,臣僚们还能说什么?
封太傅也就罢了,可现在官家又要授赵楷实差,这已破了皇子不得任实差的体例,而且差使还是提举皇城司,这事关系更大。皇城司是什么职所?拱卫皇城,侦刺臣民,为天子耳目。不受殿前司节制。嘉王时刻宿卫官家身旁,对太子而言。意味着什么?说得诛心一点,这就是废太子之始!
谁让嘉王也是个书画精绝。才气横溢的人物,与官家如出一辙,深得官家宠爱呢?
郑居中哀叹之余,心中更回荡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为何此时就没了富文忠(富弼)、韩忠献(韩琦)、文忠烈(文彦博)、司马文正(司马光)这等人物呢?只消有得一人,官家便不能如此恣意行事,置皇祚于险地。
赵佶还在发着牢骚:“天下事唯士论最轻!脱口便来,管得劳什子事?换这些只擅口舌之辈当国,看他们能整成什么样子!元佑时是什么情形。忘得真快!要事事顺从士论,就不须做事了!”
再不告退,就要衰圣眷了,郑居中正准备劝慰赵佶两句就走,一个小黄门匆匆奔进来,郑居中认得,这是梁师成的干儿子梁忻。
“官家,有人在银台司上书,厚厚一大本。不下十万字!”
这个梁忻是入内内侍省御药院最低一级的内侍黄门,但这只是他的品阶,本差是在皇城司。听他报说银台司的消息,自是专门在银台司蹲点。
“是谁?上的什么书!?”
郑居中顾不上对官家任用宦官监视银台司动静此事进谏。急急地问。万言书从来都意味着大事件,他身为宰相,自然更关心这事。
“是一份札子和一本书。札子叫。札子奴婢已经唤人抄来,书的字太多。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