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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翘首以待的目光下,余成低下头,目光慢慢转到手中的纸上,一行行诗文跳进了他的眼眸——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开头就是个人出处的叙述,余成作为科班出身的文艺青年,品鉴诗文的功力不浅,想起苏文是假托文天祥所作,立刻联想到文天祥的遭遇了:文天祥作为南宋科举状元,“起一经”是要精通一种经书,并不容易。
之后一句是国家动乱,“四周星”是什么意思,余成也能够理解,是说动荡了四年。
“四年?这个不对。”余成皱起了眉头,文天祥与蒙古人打了十几年的仗,可不单四年那么轻松而已。
“咦?也不对。苏文刚才说假设他在五岭坡被俘。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公元1278年,文天祥好像是1275年开始抗元,算年头的话,正好是四年。四周星的说法也贴切。这个讲究,够讲究!”
余成有些惊讶苏文用词的精切了,再看下去,还是一句铺叙:“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点点头,又摇摇头,余成觉得这句虽然深沉,却算不少精彩,心想苏文不是要写叙事诗吧,叙述诗不是那么好写的,如果没有白居易写《长恨歌》与《琵琶行》的那种水平,只怕都是平庸之作。
有些失望的余成又看了一句: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这句有点意思!”余成微微点头赞叹,这句诗比较贴切,仔细品味,还很精妙,同一个名词代表了地点与心情,有重复感叹的韵味。
“妙!妙!”余成很文艺地开始摇头晃脑了,一边欣赏,一边琢磨诗的出处,“惶恐滩好像有出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说文天祥是jx抗元兵败的地点,在那个地方他好像把妻女都丢失了,之后跑到fj去。不过这零丁洋是哪里?没听说过呀!”
想到这里,余成来不及看剩下的诗句,猛地抬头,面向苏文,直接问道:“苏文,这零丁洋是哪里的出处?”
苏文闻言愣了一下,他本以为写下这千古名诗,余成看了之后应该拍案而起大呼好湿好湿的,没想到他却纠缠零丁洋这个地方。
仔细想了一下,苏文也犹豫了,在原来的历史时空,文天祥五岭坡被俘,从船上转移的时候经过伶仃洋,这才写下这首诗。在这个世界,却没有这段历史,也不知道他所在的gd行省有没有伶仃洋这个海域呢。
不过看余成样子,作为一个粤州的文艺青年,身在gd行省还问这么一个出处,那么伶仃洋这地方十有**是不存在的。
想到这里,苏文断然说道:“老师,为了感叹零丁,我也只能想当然耳地写出零丁洋了。”
想当然耳!
这话翻译成白话文的意思就是:我想他这样,他就这样!
余成气结了,指着苏文苦笑不得:“你以为你是谁?苏东坡?孔融?”
“相当然耳”这一主观臆断的话来头不小,《后汉书》写孔融看到曹操打败袁绍儿子后,曹丕纳了袁熙的妻子甄氏,就写文章说“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问这事的出处,孔融说:“以今度之,相当然耳。”
他说看现在的情况,我就是这样推想的!
这样的典故还涉及到名头更大的苏轼,此君参加考试写了一篇文章,主考官都说很好,只不过其中有一个典故连大名鼎鼎的欧阳修都想不出出处,就问苏轼是从哪里看到的,苏东坡倒也干脆,直接说:“想当然耳!”
现在苏文竟然也想效仿先贤,余成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恼怒:这家伙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哼了一声,余成不想看到余成那理所当然的面目,低头看手头上古诗的最后一句。
慢慢的,他愣住了,脸色由平静转为绯红,唰的一下目光大亮起来,拿纸的手微微有些抖动,他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文字,擦了擦眼睛再看,字迹依然清晰,意思也非常明确,嘴唇也哆嗦了,不停地念叨诗歌的最后一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人都会死的,我要留我爱国的丹心映照史册!
倏地,整首诗活了过来,一个伟大人物的形象也跃然纸上,从古代走来,慢慢走进人心,涤荡人心,升华人心!
“好一个‘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好诗歌!”余成激动起来,拳头重重砸在讲台上,发出砰的声响,把底下的一些学生吓得不轻。
这次苏文只是写没有读出来,大家都不知道余成手中的诗歌到底怎么样,不过看余成那激动得要吃人的模样,他们用脚底板都可以想得出是一首好诗!
至少,比之前两首要好,否则余成不会激动至此!
唰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到了苏文身上,后者淡定地坐在样子上,脸现微笑。
《过零丁洋》一出,还有比这更好的明志的断头诗吗?
文天祥那种儒家文人的风骨,谭嗣同都要略差一筹,那种激荡人心无所畏惧的震撼,更不是汪精卫这种人所能望背的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余成低声呢喃,热泪盈眶,心中有一块垒,堵住了胸腔,想要呐喊,又想呼啸,他觉得这不应该是苏文写出来的诗句,而应该是由文天祥本人所作。
也只有文天祥这个至情之人,才能发出这等呕心沥血一般的呐喊。
这是一种风骨!
这是一份人格!
这是彪炳千秋的丹心!
历史可以没有文天祥,因为会有其他人站出来;世界可以没有华夏帝国,因为还会有某某帝国代替。
但是,人世不能没有这样的呐喊——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少了它,就少了一份真情,一份丹心,一份精神!
余成激动得不能自已,课也不上了,大手一挥让学生自习,他在讲台上来回走了好半天,最后才深吸一口长气,目光落在教室后面的苏文身上,光芒闪亮,非常复杂,有震撼,有不甘,有敬佩。
慢慢的,余成走到了苏文身边,轻声地问:“苏文,这诗真是你写的吗?”
苏文猛然抬头,一字一顿地说:“老师,我如果说这是文天祥写的,你信吗?”
第九章 直通作协()
文天祥写的?
余成目光有些迷茫,点点头,之后又摇摇头。
点头是因为他愿意相信这样的诗只有文天祥才写得出来,摇头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在他的记忆中,文天祥没有写过这样的诗!
文武至圣作为华夏帝国的开创者,在华夏帝国的国民看来,他是古往今来最伟大的人物,这个“最”是以全世界范围来说的。
这等耀眼的人物,别说他的文章诗词了,就算是他说过的一句话,都足以记载下来让众人铭记。
自从五岭坡之后,文天祥这个南宋科举状元就再也没有诗词歌赋等文章面世了,哪怕动笔,写的也是政策律文。
《过零丁洋》这等注定流传千古的诗歌,真是文天祥写的话,不可能不成为教科书的名目。
在余成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诗句!
“真是苏文写的?”余成怀疑的目光又落在苏文身上了,有些挠头了。
“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苏文之前随便吟唱出来的诗句,他已经很惊艳了,没想到却有更震撼的在后头等着他——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余成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个学生的才情,已经不是他所能揣测的了!
“苏文!”余成把手搭在苏文肩膀上,微微用力握了一下,在苏文仰头看过来的时候,他笑了一下才说,“我刚才我话都算数。你现在用纸张把这三首诗歌写下来,我帮你推荐到市作协去参加中学生文学大赛。另外,如果你不嫌弃,我想帮你写一篇序文,把今天的事记录下来。”
苏文大喜过望:“老师说嫌弃太言重了,学生求之不得呢!”
“不!”余成摇头,“你这三首诗经得起时间的考验,说不定数百年后都能流传。我能作序,那是得天之幸。”
堂堂一个老师面对一个学生如此贬低自己,说话的语气都有些恭敬,苏文还能说什么呢?
有些惭愧,毕竟他只是一代文抄公而已。
又有些得意,连余成这等文艺青年都露出不得不佩服的口气,苏文更坚定了要把文抄公做下去的决心。
不单要做,还要做大,做强!
没有犹豫,苏文又扯下两张白纸,唰唰把之前的两首诗都写了出来,最后,他搜索记忆还补齐了汪精卫那首诗,由刚才的四句变成了十六局的古诗,题目用最为上口的《慷慨篇》。
另外,谭嗣同那首《狱中题壁》也改了题目,直接就叫《断头诗》了。
加上余成手中的那首《过零丁洋》,总共三首古诗,郑重地交到余成手中。余成没想到苏文把刚才的慷慨四句瞬间又扩展出十多句来,一时无语了。
看到余成期待又凝重的表情,余成不忍心苏文最后失望,打预防针说道:“苏文,我虽然把你的诗歌推荐过去了,却不一定能让人家选上你,毕竟古诗词在这个时代更为小众,人家出于其他目的考虑,不一定让你通过的。”
苏文点头表示明白:“能参加就是机会,多谢老师的提醒。”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为了能够上大学在这个世界混个资历与地位,他今天是殚精竭虑算计了余成,后者不与他一般见识,还大力举荐,能否成功,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拿了诗歌,余成更没有心思上课了,返回讲台,坐着想了一会,拿出纸笔,奋笔疾书,写起他的序文来。
不愧是文艺青年,这序文写得古香古色,开头就模仿了王勃的《滕王阁序》:“时维三月,序属三春,莺飞草长……余本讲师,教授国文,是日说及坚忍不拔之人物,本意教诲学子,然其中有苏文者,非议余词颇多,继而论及断头诗一词,大谈诗可以怨之意。余恼怒呵斥,其愤而起,作断头诗三首,其中有……”
序文不多,总共也就两百多字,交代了这三首诗的来历,最后感叹几声,说苏文是“天纵才情,所作之文,不下成人,且能胜之,令人汗颜。”
总之一句话,由诗句而夸奖苏文,大有欧阳修对苏轼那种“放他出一头地”的意思。
序文写好之后,余成检查了两遍没有什么问题,听到下课铃声之后,二话不说,一句下课撂下,也不等学生说再见,撒腿就匆匆跑出了教室。
学生见状,惊异不已。
有的人猜到余老师是因为迫不及待想要把苏文的诗歌推荐上去,这才不顾礼仪失态了。
想到这里,谢天行嫉妒得要发狂,话说他之前上交剧本给余成的时候,余大班主任可没有那么好说话,表情平淡,只是嗯哼几声,几天后把剧本退回他手中,让他重新修改。
看着剧本上满满都是圈圈与建议,谢天行不甘心地按要求修改,如是三次,才堪堪入得余成法眼,过了稿,获得推荐资格。
现在想想,他的遭遇,与苏文相比,简直一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