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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宫淡淡一笑,并不反驳,只默默应了,却显是不信居多。
关于其他那几桩要务,陈宫都暂没了同燕清商议的心思,只客客气气地饮了半杯茶,就起身告退了。
燕清也不留,笑着目送他离开后,就去了书房。
“哟。”
翘腿坐在胡椅上的郭嘉,不费吹灰之力地就听出了燕清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只随便招呼一声,就继续埋首案卷了。
燕清四下一看,不见旁人,不由好奇:“文和呢?”
郭嘉懒洋洋道:“他啊?兵营去了。”
燕清嗯了一声,忽问道:“要不也让你领个军师将军?”
军师祭酒跟军师将军的区别,就在于前者是个纯文职的参谋幕僚,后者则在参谋的基础上,领一定军权。
郭嘉敬谢不敏:“承蒙厚爱,然恨分。身乏术,恐会力有不逮啊!”
燕清也不舍得将太多劳务压在他身上,见他推辞,就不勉强了,笑道:“你在写甚么?”
郭嘉先不说话,将最后几段一气呵成,将信纸举起晾晾,又亲自点了个香炉在边上熏着,方道:“主公不如猜猜看?”
燕清摸了摸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道:“无由这般讲究,该不会是写给哪位姑娘的情信罢?”
“知我者,主公也。”郭嘉跟着坏笑:“可不正是荀家的文若小娘子?”
燕清不禁轻咳一声,不敢拿君子说笑,只道:“你莫不是想要请他来此,助我一臂之力罢?怕是不成。”
郭嘉挑眉,不以为然道:“有何成不得的?”
或许是因为荀彧在史上获得的评价太过完美的缘故,燕清虽对他的才干一向垂涎,却在潜意识里,总习惯了将对方视作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
在洛阳时,纵有地利之便,也只敢写写信去撩上一撩;受命外派时,据名声之利,也不愿拿颍川安危做筹码,去迫请对方出山;现京中大乱,荀家态度不明,燕清就更不会轻举妄动,省得惹对方生厌了。
倒是跟表面看着憨厚迟钝,实际蔫坏的荀攸颇为投缘,多有书信来往,有情深日密之趋。
燕清略想了想,解释道:“文若忠骨铮铮,素来怀有拳拳报国之心,现京师动荡,陛下身边,显是正缺他那般胆志超群、具国士之风的俊杰,他又岂会轻易离开呢?”
郭嘉嘴角抽抽,却是答得理所当然:“文若非是愚忠,岂会分不清局势?他在京师,人微言轻,也于局势无补。”
见燕清还要再说,郭嘉将那晒好的信慢条斯理地用火漆封好,往他身上啪地一拍,说道:“重光为嘉所择之主,切莫妄自菲薄。”
第三十五章 (抓虫)()
心不在焉地用过晚膳;吕布十分积极地先回房一趟,将一身从兵营里惹出的臭汗冲得干干净净;换了身好看的新衣袍;才依言去书房见燕清。
不想燕清并没在书房里头;而是屏退了左右;独自伫立在廊前檐下。
“奉先来了?”
燕清正闭目沉思;却也不难分辨出吕布的脚步声;便睁了开眼;笑着招呼道:“书单已好了,就在桌上;你自取即可。”
“喔。”吕布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什么;先老实进房;将那墨痕早干的薄纸揣进怀里;复出了门,方将脑袋凑近燕清;小声问道:“主公不高兴了?”
这问题,实在是既直白又可爱,充斥着吕布的性格特色。
燕清莞尔道:“非也,不过有些主意;暂还拿不定罢了,方在这躲懒偷闲一番。”
燕清说得轻描淡写;吕布却奇异地能感觉得出;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儿。
他不乐意就此离开;默默地呷了呷嘴;心里琢磨开了去。
就在这时,吕布的眼角余光瞥到夜空高悬的那轮溜圆明月,心中灵光一闪,不由问道:“主公极少得空,不若对酒赏月去?”
燕清可有可无地弯了弯唇角:“奉先欲去哪赏?后院?还是就在这?”
吕布嘿嘿一笑:“后院挨林子近,瞧不仔细,不若择一高处。”
燕清瞬间明了他的意思,好笑道:“赏月原是桩风雅趣事,若还得借助木梯攀爬,不免太损斯文风度。”
吕布傲然道:“不过这点高度,何须借助甚么梯子?”
话音刚落,吕布就毫不犹豫地俯身下来,简单道句‘得罪了’,就以那铁钳一般的有力双掌,将那瘦削纤细的腰身环住。
不等燕清谢拒,吕布稍稍往上一托一举,脸不红气不喘地,就将燕清这个身长足有八尺的男子高举过头,轻松送上了屋顶。
“奉先!”
不想吕布雷厉风行,说做就做,燕清被结实地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按住底下瓦片,生怕滑落下去。
而吕布不经意间展现出的力气之大,也实在让他感到震惊。
燕清很清楚,自己虽是偏瘦的身形,骨架却是摆在那的,分量再轻也有限度。
可在吕布刚刚,却轻飘飘地就将他高高抱起,仿佛跟提只兔子在手里没什么两样。
吕布却没立刻上来,而是一手攀在上头,防止燕清真掉下去,人还在下面跟受到惊吓冲来的侍卫嘀嘀咕咕,具体说了什么,燕清也听不清楚。
过了一小会儿,吕布才虎憨憨地笑着,嘴里滑稽地叼着两只小瓷杯,先将脑袋一探,然后单臂倏然一撑
这一番动作,可谓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燕清刚瞅到吕布探了半个头上来,就听得嘎吱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响动,然后这身形矫健灵敏的大老虎,一晃眼翻了上来。
燕清还一眼就能看到,在吕布那特意空出的另一臂里,正环着一坛尚未开封的酒。
“主公,这儿看得清楚仔细罢?”
吕布含糊不清地问了句后,才想起要将叼在嘴里的杯子取下来,又殷勤地用干净的袍角擦了擦唾沫沾到的地方,才认真地开始倒酒。
燕清忽问道:“奉先以往就是这般赏月的?”
月白风清,登高望远。
虽不比在现代高厦里俯瞰万家灯火的壮阔,却的确是让人心境开阔的新鲜体验。
吕布满面春风,毫不迟疑地回道:“可不是?老家还在那会儿,布便常常领七八个弟兄,背上几坛从自家爹娘地窖里偷来的好酒,一块儿翻到城里最高的阁楼顶上。跟猴儿似灵活的,就能上来一块儿喝得大醉伶仃,而笨手笨脚,半天上不来的,就只能在底下眼巴巴地看着”
吕布说得兴致勃勃,燕清面上的笑意,却在无形中淡了几分。
是了,早在十二年前,吕布的家乡五原郡,就因汉军大败,而同其他并州西北部的汉地一起沦陷于鲜卑、匈奴部落之手。
中原一直混战不断,根本无人还有闲暇去顾边境得失,以至于在汉末就被丢失的这些边州之地,后来也未被真正意义上地收复回去。
等到了明朝,修理长城时甚至改为以雁门郡为边境,而不再沿着汉代长城的朔方、云中(张杨老家)和五原了。
那些郡县,也就被彻底放弃,归为关外之地。
吕布从投效到丁原麾下起,就再没回去过家乡,也是没法回去。
联想到不久后四分五裂、生灵涂炭的中原大地,燕清原是烦忧居多的心境,就不由多了几分沉重的痛楚。
他最初做谋划时,其实只想着走一步算一步,帮这摇摇欲坠的大汉朝避开大的灾厄,自己再能偏安一隅,护住治下百姓周全,保护住心爱的偶像和乐太平一生。
待去到洛阳,发现在位者不谋其职,皇帝也只顾自己安危后,燕清能做的不过是独善其身,远离限制他发挥的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再尽己之能去保黎民百姓,只要问心无愧,也就够了。
他认为,自己是既没有匡扶汉室,使枯木回生的远大志向,也没有逐鹿中原,争霸天下的野心的。
结果赶跑的董卓被袁家给再度召进了京,不但让燕清的费心算计和一番努力化为乌有,也让他那点苟全于乱世之中,尽力布施行善的想法,一同化作泡影了。
他哪怕官至司空,看着风光辉煌,可被贬谪罢黜,也只是皇帝一句话的功夫。
到时候,即使底下有雄师数十万,只要一顶‘名不正言不顺’的帽子扣上来,强逼他上交了去,他就不能抵抗。
可皇帝本身,还不就主要被世家大族出身的权臣、专。横跋扈的外戚这两派人给轮番操纵着?
以前是何进,现在是袁隗。
燕清虽然担心自己会否担不起这天大的责任,但也半点不愿将自己的心血,任由别人肆意糟蹋。
更不放心将天下,交到一群对百姓死活漠不关心、只关心自己和家族利益的人们的手里。
可这么一来,他就必须得站到无人能轻易撼动的高位去了。。
燕清刚有所察觉,还在踌躇不决的时候,郭嘉和贾诩就步步紧逼,为他制定了“发檄文,召盟军,共伐恶,好拔得头筹,归拢人心”的策谋规划。
既是试探,也是暗迫。
主择臣,臣亦择主。
燕清要是胸无大志,甘于平庸自保,不能让他们一展身手,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的话,那哪怕是再深厚的交情,话说得再漂亮,也不会阻止他们寻机弃他而去。
郭嘉承诺为燕清物色人才,举荐俊杰,却一直没将名单交上,只给荀彧去了书信,就是个最好的证明。
贾诩更是你不问他不答,始终在观望审视。
——他们还在耐心等待,看他志向究竟去到哪一步,值不值得他们追随。
吕布对燕清的心事重重一无所觉,兀自兴致勃勃道:“主公,不如也饮一杯?”
燕清被打断了思绪,也不恼,只摇了摇头,将吕布端到跟前的酒杯轻轻一推。
吕布讪笑:“只小酌几口”
吕布话才刚起了个头,双眼骤然瞪大,见燕清变戏法似地,无比神奇地从分明只得清风的广袖中,取了个上贴了张写得怪模怪样的‘酒’字红纸、乌沉沉的酒坛出来:“喝这个。”
竟有仙酒喝!
吕布毫无疑心,只高兴地接了过来,刚一解开封口,那浓郁香醇的酒味蜂拥而出,顿时将他冲得七晕八素。
“好香!”
吕布情不自禁地喝了一声,将刚还珍惜地端着的小酒坛里的酒液随意一泼,忙不迭地换了这酒进去,然后仰颈高举,一饮而尽。
“果然好酒!”
吕布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一下嘴,给自己重新满上之后,也不忘要给燕清倒满。
“你喝罢,我会自己来。”
燕清不似吕布这么大酒瘾,见状只笑着摇了摇头,将半满的酒盏凑到唇边,慢慢地试着地小抿一口。
的确不错。
燕清从未认真品尝过这种以卡牌“酒”所化的酒,以前也只匆匆用过一次,就稍含久了一些。
然而不等他好好咽下,就见一条细瘦白皙的胳膊颤颤巍巍地探了上来。
它死死地抓住了檐边,旋即是气若游丝地一道声:“酒啊”
酒香随风飘去,勾来酒鬼馋虫。
“噗——!”
燕清猝不及防下,竟是将那小口酒液给全喷回了酒盏之中,还剧烈地呛咳起来。
吕布吓得赶快将酒杯放下,一边忙着给燕清拍背顺气,一边冲那艰难从梯子上爬上来的郭嘉怒吼:“郭奉孝!看你搞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