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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稍定定神,像模像样地免了他的礼。
吕布干干脆脆地谢过,利索地一跃而起,拍拍身上尘土,就重新跨上了马背。
他往这严整密实的队列瞅了几眼,毫不迟疑地就打了打马,朝燕清这头靠拢了。
于公于私,燕清都乐见吕布加入这队列。
于公,在随时可能有拦路虎出来夺走胜利果实的路上,能有三国第一猛将保驾护航,可比稚嫩版张辽要来得叫人安心;于私,他对吕布的武勇威烈极其崇拜喜爱,能靠近点观赏,自是让他愉快的美事。
殊不知身侧的吕布看着目不斜视,威风凛凛,其实眼角余光,一直在往这仙气飘飘、一举一动几可入画的玉人儿身上偷瞄。
果真是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
因年幼而柔弱的皇室血脉经不得快马颠簸,这一支千人部队的行进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
刘协一直紧紧地抓着燕清的衣袂不肯放开,心弦还紧绷着——那看着煞气腾腾的吕主簿的目光老是若有若无地投将过来,使他心神难安,只怕失了皇家威仪,才在奋力支撑。
但他饥肠辘辘的肚子却很老实,到了三更,就开始咕噜咕噜地作响了。
好在这响动不大,周围将士仍然目不斜视,一无所察。
刘协面红耳赤,只觉窘迫万分,燕清听得分明,也不声张,而是将袖中事先就备好了、只刚刚被吕布的突然出现而惹得一时忘了的甜糕取出,悄悄塞到刘协手心里去。
比起填肚子的咸食,应该是甜点更适合恢复心情吧。
刘协咬了咬下唇,眼眸略略湿润,将身子更深地埋进燕清那透着淡淡木香的怀里,仿佛这样可以获得更多庇护一般。
半晌,他拿着糕点的那只手则缓慢地往里收去,不一会儿就悄悄默默地在啃了。
吕布看得一清二楚,虽是不露声色,心里却是满满的嗤之以鼻。
嘁。
这就是大汉天子,真龙血脉?
俩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儿,哪儿能叫人生出什么敬畏之心来。
不过一想到这份救驾大功能带来的莫大好处,吕布的心情就又飞扬起来了。
燕清面上看着胸有成竹、淡定自若,十足镇得住场子,其实却一直略有忐忑不安。
当然不是因为担心刘协会不会将自己这身纯白无暇的长袍吃出许多糕点渣来,而是发愁就靠这行军速度,会不会被董卓的人赶上
有言道怕什么就来什么,巍峨皇城刚映入眼帘,燕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得马蹄腾跃,绣旗遮天,尘土飞扬。
往后一瞧,就见远远的后方,有一行乌漆墨黑的骑影,正在飞速靠近。
明明早了两个时辰出发,可董卓还是追了上来,不得不归功于历史强大的惯性了。
“摆好阵势,准备御敌。”
燕清早有提防,当然不会惊慌失措,而是眸光冷清,镇定地下达了命令。
张辽同吕布互看一眼,也知来者不善,共应了句“遵令”之后,就默契各领一翼,护住中间之人。
那行人来势汹汹,当然不可能漏看他们,骑的都是西凉良马,不一会儿就冲到跟前了。
不等列阵,就有一虎背熊腰的大将飞马出来,粗眉倒竖,刚要开口,燕清就先发制人,扬声叱道:“放肆!引外兵进京在前,冲撞圣驾在后,天子在此,仍不晓下马行礼!董并州真是好大的威风,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怀了劫驾歹心!”
这时的董卓,可不是后来得势后就荒饮无道、自甘堕落成几百斤重的痴肥胖子,而是骁勇善战、可双臂开弓,立过赫赫功绩,狡诈奸猾的大将。
别看董卓进京得仓促,也是带了五千精锐的,双方可谓是兵力悬殊,假如真撕破脸交手,哪怕有吕布张辽两员悍将在,九成九也抵不过一群没上过沙场见过血的新兵部下在拖后腿。
正面迎战,要是没有燕清这开挂的做些干预,定然是打不过的。
但燕清清楚,底牌能不亮就不亮,而在气势上,则是绝对不能落在下风的。
对上董卓,就跟与猛兽对峙一个道理:若示弱退缩,他定会毫不犹豫地扑上前来,将心怯的猎物撕成碎片;若镇定自若,毫无畏惧地同他针锋相对,他哪怕占有绝对优势,也将疑心敌手是否藏了底牌,方有如此底气,而不敢轻举妄动。
一盆‘劫驾’的脏水说泼就泼,身份也被一下叫破,董卓猝不及防地急喘一下,阴冷地瞪了燕清一眼。
吕布却是挠了挠耳后,若有所思。
半晌噼啪一下,脑海中有道闪电掠过,乌凄凄的混沌瞬间亮如白昼。
董卓这时所干的事儿的性质,同自己先前所做的并无太多不同,可燕清的态度,却是截然相反。
予自己是好意解围,予这黑大壮却是锋芒毕露。
吕布自己琢磨得美美的,身体就已先行一步,不着痕迹地催马朝前一列,就以伟岸身躯,挡去大半目光。
董卓略微收敛杀意,翻身下马,拜于道旁,叫道:“臣乃并州牧董卓董仲颖,是应何大将军之诏驱兵东进,因遥见烽烟起于京城,惧圣驾有失,方快马加鞭,急于护驾。却不知圣驾在此,不慎犯下惊驾大罪,又援助不力、姗姗来迟,还望陛下宽恕。”
他是能屈能伸,被燕清先制住话头后,就爽快承认了过错,姿态也摆得够足。
刘协不知何时已离了燕清怀抱,坐得笔直,蹙眉盯着看似卑顺的并州牧。
而刘辩则在瞧着那些虎视眈眈、全副武装的骑兵时,心里就暗暗发憷,唯恐一言不合,就对他们不利,见董卓肯服软认罪,不由暗舒了口气,快快道:“既是误会一场,爱卿就先起来罢。”
又出言抚慰几句,董卓方恢复了和颜悦色,回到西凉军列,一番整顿队形后,看似恭顺臣服地缀在后头。
吕布之前一直都默不作声地黏在燕清马旁,这时却悄无声息地拨马一转,很快落在了张辽这一千人的最后。
燕清看得分明,立马猜出吕布用意,不免很是担心对方安危,频频回首顾去。
只是那道昂然身影,并未有过半点迟疑。
董卓蓦然被个无名小辈以言锋所伤,受了极大羞辱,心里自是恨极。只是见对方身边有悍将两员,又沉着冷静,似有仰仗,才没立即发难。
他问谋士李儒:“汝以为,此军可剿否?”
董卓是切切实实地动了杀念。
距京城还有十数里之遥,再往前进,就真不能再乱动了。
倒不只是因为燕清刚刚的出言不逊,而是那皇帝瞧着就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假使将这一千来人速速灭杀在此,扣上逆贼名声,再行劫持胁迫之事,皇帝怕也放不出个屁来。
若不动手,这救驾首功就将落在对方头上,受加官进爵,而他晚来一步,怕是什么都捞不着。
李儒略作思忖。
摇了摇头:“不可。主公且看”
董卓顺着李儒的话,看向左前侧,正正对上了生得器宇轩昂、高大雄壮的吕布,那一双凶光四溢、冷若霜冰的炯亮虎目。
狼躯上肌肉紧绷,横戟拔弓,俨然蓄势待发,随时都能大开杀戒。
——此将非常人也。
董卓不免生出忌惮来,暗恨不已。
唯有依言从长计议,暂且按下不提。
依他看,铁定是为军饷而来的。
“让他先去厅里候着吧。”
何进头疼地吩咐道,从榻上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新帝懦弱胆小,权柄尽数落入外戚宦官手中,又以他这个手握兵权的皇帝亲舅为甚。
地方军催粮催饷的奏章,早已在案桌上堆积如山了。
对于这点,何进心里门儿清:那些哭穷的奏折多有夸大其实,可也不能随意忽略了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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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命人放火烧宫、好逼出十常侍的袁术;意识到自己的一番劳心劳力;竟给个名不经传的村夫做了垫脚石后,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赏是肯定要赏的。但要赏些什么,就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了。
燕清倒是淡定得很;同张辽、吕布二将在偏殿里安心候着;等待召见。
董卓没被留下,或许是捡便宜的意图太明显急切,皇帝回归主位后,就不乐意买账了。
甚至连汤都不肯给他喝,随意褒奖两句,就打发他自己去找太傅袁隗(袁绍叔叔)复命。
董卓再恨得咬牙切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出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却不急着去太傅府上,而是往城外屯兵处走去。
先跟安然无恙的生母何太后抱头痛哭了一阵,刘辩顶着双通红的兔子眼;故作威严地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宽敞明亮的宫殿,坐回冷冰冰的龙椅上;方真正松了口气。
可算是安全了!
因这一晚共患难的经历在;刘辩同刘协的关系,不自觉就亲近了许多:“依御弟看,当如何赏那燕重光?”
虽然跟燕清一同出现的还有一千来个兵士;以及将领张辽吕布二人;皇帝却是除了昨晚的刀光剑影、凶机四伏外;就只记得最温柔美丽,貌若天人的那一位从天而降,解救他们于危难之中的事了。
刘协答得毫不犹豫:“依臣弟愚见,陛下是为万民之主,那此人护得陛下,便如有恩于天下”
刘协对燕清好感极深,说起好话时,也不留余力。
他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要不是大忠臣燕清出现得及时,说不得还要在那荒无人烟的野地被困多久,就算侥幸逃出,怕也落得刚出虎口、又进狼穴的结局。
譬如最后撞上的那个并州牧董卓,瞧着凶神恶煞,图谋不轨。
想到那面目狰狞的彪形大汉,刘辩亦是心有余悸,认真听着,连连点头。
在半个时辰之后,这对大汉身份最尊贵的兄弟,就商量出了结果。
他们也很清楚,要真按照自己心意来,反对的奏章就足够将未央宫给淹没了——却不代表那些在他们危难时刻毫无作为的臣子有多忠心耿耿,只是不愿意让个凭空冒出来的燕清分走最大一杯羹,以至于骑到他们头上罢了。
刘辩亦有叛逆之心,便在刘协的建议下,亲自写好任命的皇诏,决心杀那帮倚老卖老的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可到了最简单的盖印一步,刘辩却傻眼了。
传国玉玺呢?!
昨晚的动乱过后,使得宫中财物损失不少,既有趁乱掏出宫外的内侍们随手摸走的,也有杀进宫殿的西园军兵士手脚不干净所昧下的
但象征帝王正统威权的国玺丢了,可就不是像丢个玉如意一样的简单了。
要往大里说,可是能导致国体动荡的灾厄。
宫中再度陷入狂找猛翻的混乱之中,带头烧宫殿的袁术再度挨了一顿狠批。
就在这时,等得天黑透了也没等来任命诏书的燕清,悠悠地走出了殿门。
露重雾浅,倒解了些弥漫不去的暑气。
燕清微微一笑,仰头凝视着天上闪烁的繁星点点,怔怔不语。
半晌垂下眼睑,葱指微捻,朱唇轻启,低念有词,是在掐算。
星月交辉,迷雾漫漫。
内侍原要出声呵斥,阻他随意走出殿门,就被燕清这皎洁神圣、高深莫测、凛然不可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