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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臣本就老眼昏花办不了事,早想告老归田回乡务农,奈何圣上一味不肯玉成,老臣也就只有继续腆着这张老脸在太医院混口饭吃了。晋王殿下玉体康健脉息平稳,只是精神短了些,就算是不吃药,多休息几日也能好转,文王殿下若是不信,大可另请高明,老臣先告退,还要向圣上复命。”
别看这石中泉两鬓斑白骨瘦嶙峋,说起话来却中气十足落地有声,削瘦的腰杆挺得笔直,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一双有些浑浊却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你,让人忍不住有些退却。
从明帝还是太子时起他便跟着他,一路追随忠心耿耿,甚得明帝的倚重,如今居然被个小辈质疑,原本就火爆脾气刚正不阿的他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更加坐实了他心目中文王想要陷害晋王的想法。
“老太医辛苦,小王确实觉得没什么,原想着在母妃这里将养几天,没想到还是惊动了父皇和大哥,这天寒地冻的又是深夜前来,叫我心里实在不安。忧儿,前几日明源兄从绍兴带回来几坛子惠泉好酒,你去知会一声叫他们给老先生送一坛,这个天气热热地烫了喝下去,最是解寒气暖肠胃的。”
比起有些气急败坏的文王风之行,风萧然的语气就从容淡定、也客气有分寸多了。再加上美人唇边一抹若有若无的歉然一笑,天下又有几个人消受得起?石中泉见这个皇上面前最得宠的皇子不但军功盖世气度非凡,全身上下已经隐然透露出一股王者风范,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应对有理谦虚稳重,不由老怀安慰,绷着的一张老脸也缓和了一些。
“殿下言中了。殿下是金枝玉叶、龙子凤孙,自然是一点也闪失不得,老臣为天家效命,也不敢说什么天寒天暑白天黑夜的话。还请殿下宽心休养,老臣这就告退了。”
这石中泉一旦认定了的事很难改变,竟看也不看文王一眼便转身离去,莫忧忙跟在他身后送出去,一面叫人去王府通知柳明源。萧然果然不愧是生在皇家,行动举手投足便极善于收买人心,立威立德,莫非真是天意,他生来就是个做皇帝的料?
文王被石中泉冲了一鼻子灰,心里又着实又忧又惧,竟也顾不上脸面上做做样子,恨恨地瞥了风萧然一眼便径自拂袖而去。风萧然见刚才还热闹非常的寝室里转眼人去楼空一片静寂,才敢稍稍放松了绷紧的心神,扶着腰缓缓朝后仰去,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刚才他一直硬撑着坐直身子,其实早已腰酸难耐,再加上腹部仍有残存的痛楚,这些都在叫嚣着冷冷地提醒他,那里曾有一个小生命短暂却真实的存在过,也带给他与莫忧无限地期待与美好。
忧儿……当初通过文王见识了他的诗词,听闻了一些他对政局、对天文地理的独到见解,他便心生恋慕。那一夜文王府中初见,明明知道多半是大哥下的套,他却仍忍不住欣然前往。当真正见到他的人,见到那抹俏皮中透着世事洞明的诚然一笑,他的心从此彻底迷失。
那一夜原是荒唐风流的露水因缘,谁想却珠胎暗结,留下孩子是他的任性,他的坚持,也是他的一意孤行一厢情愿。没想到忧儿会接受,甚至会兴奋,会期待。可他的忧儿没有让他失望,他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柔情刻骨,他每日小心殷勤,对他施尽温柔,他该是满足的,可如今,孩子没了……
他心中的恐惧在慢慢放大,他忘不了忧儿向他求婚的那一夜,戏谑地说过那么一句,不能让他们的孩子成了私生子。莫非他嫁入王府,待他这样好,全是为了孩子?
第一卷第33章相对怅然2
第一卷第33章相对怅然2
遥遥地有更鼓声传来,原来已经四更天了。
肆虐的北风呼啸着自窗前掠过,将木棱窗框吹得沙沙作响,窗前密密低垂的厚毛毡子也被刮得有些不甘寂寞的响动起来,似乎仍有那么丝丝缕缕地冷风钻着空子冷笑着入来。
都二月了,天上竟又絮絮叨叨地扯起了雪花来,这什么鬼天气。
莫忧一边抱怨一边拍着落在衣袖上的雪花,伸手掀开房门,却被屋里似乎比外面更冷的景象惊呆了。
风萧然只是松松散散地披着一件月白色亵衣,临窗而立,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竟向外撑着开了半扇窗,不知在看些什么。
正愁无处入内的冷风得逞般自这个小口狂乱地钻了进来,肆意在他身上纠缠,乌黑细软的长发被卷起飘扬,细缎亵衣也在寒风地亲吻下紧紧贴在身上,更勾勒出高挑健美、细腰窄臀的好身材。
“萧然,你疯了吗?”此刻地莫忧却没有这份怜香惜玉的闲情,满心只知道女人产后不能受风不能受凉,否则会留下一辈子这里痛那里痛的月子病。风萧然虽不是女人,但他能怀孕,又刚刚小产,又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瞎折腾呢?
“别告诉我你现在还有心思赏雪。”莫忧有些生气了,为他这样不爱惜自己而生气。
厚重的大毛坎肩倏地落下,风萧然有些茫然的回过身来,一张铁青的桃花面赫然眼前。
“忧儿。”他似乎没有听出莫忧话中的怒气,只是一脸迷蒙地望着他,这眉,这眼,都是那样的令他着迷。他冰凉的手指不知觉地抚上了他紧绷的面颊,在他紧紧抿住的双唇上不住来回婆娑,似乎想让它变得和以前一样红润光泽,惹人怜爱。
“忧儿,我不能没有你,真的。”
“萧然,我们是夫妻,我自然不会离开你,你究竟在想什么?”莫忧一把捉住他乱摸的手,那手,竟冻得跟冰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将它塞入自己温热的怀中,仅隔着一件薄薄的亵衣,让他能感觉到自己真实的心跳。萧然的眼神专注而涣散,他的眼中满是自己,瞳孔却没有焦距,这令他感到有些害怕。
隔着厚厚地皮裘,莫忧紧紧地拥着神色恍惚的风萧然,如同裹着一具毫无生命体征的尸体一般,凉凉的,僵僵的。他不由觉得胸中大恸,眼底酸酸涨涨的有股热气直往上冒,却流不出眼泪来。男人的身体他早已熟悉自如,却惊异地发现这人似乎对感情控制得极好,喜怒不形于色的代价便是自己憋得难受,莫忧此刻便有了深刻的体会。
不,我是莫忧,不是冷血杀手夜霄云。我有我的萧然,我的家,我的爱恨全由自己做主。似乎是在与心底的夜霄云抗争着,当感到脸上两行冰冰的湿意时,他几乎有些欣喜。半坐着伏在他胸前的风萧然显然感觉到了他情绪的起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原来两人的眼角都已濡湿一片。
“那孩子和我们没缘分,你别再多想了,身子要紧。”
面对风萧然毫无生气的脸,莫忧实在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再说什么,对他来说都是过于轻飘飘了。亲眼见着风萧然对这个孩子有着怎样的期待,为了它受了多少罪,如今就这么没了,他心里的苦,又怎么可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化解而去?
风萧然似乎冰雕一般默不作声,只是顺从地由着莫忧将他抱到床上,为他宽衣,为他盖上厚厚的锦被,仔细的掖好被角。其实在他心里,更渴望的是莫忧有些莽撞甚至有些霸道的拥抱,而不是如今细致小心的伺候,好似他是个随时都会破碎的瓷器,谨慎中带着些微疏离的味道。
但天生的傲气使他并没有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他只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甚至翻身朝里而卧。
莫忧倚在床边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孤独的背影,突然有一种冲过去紧紧抱着他的冲动,可是他没有,他不敢……他不知道萧然心里是不是在怪他,怪他无意中做了文王的帮凶,害他陷入这么一个虽胜尤败的圈套。
当初因为怀了身孕,他才信了他的花言巧语嫁给了他,哦,不,是娶了他,可如今孩子没了,他还是高高在上的晋王,他却是来历不明甚至极有可能是文王派来的细作,他对他,还能和以前一样么?或者低声下气地求求他?为什么,平时两人相处时莫忧是做小伏低惯了的,总是他哄着风萧然,可这一次,他却该死地开不了口了。
凝重无奈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涌动,明明是渴望相拥的两个人,却因为各自背道而驰的猜测而硬生生地逃避着对方,如果他们知道分离就在眼前,不知是否会因为惜别而低下各自骄傲的头颅。
第一卷第34章离别在即1
第一卷第34章离别在即1
清晨的曙光雾一般地渗入静谧的卧房,风萧然原本以为自己会一夜无眠,谁想到底失血过多打伤了元气,竟昏昏沉沉一路睡到天亮。
醒来的第一反应仍是习惯性地抚上的腹部,那里的平坦空荡令他揪心,这个无缘的孩子,到底还是没了。右手上暖暖的,似乎被人握住,疲惫地抬眼一看,竟有个人和衣趴在他床前。些微凌乱的发丝不听话地散落在他凝白的脸庞上,闭着的双眼下是深深地黑眼圈,看来昨夜他几乎没有睡觉。
不知哪里来一声幽幽的叹息,莫忧蓦地惊醒,抬头一看,风萧然却仍朝内侧着兀自沉睡。他朝窗外看了看天色,不早了。贞妃昨夜曾命人来告知他,为了避免明帝猜疑,要他们一早就回晋王府去,不可露出一点破绽。
看了一眼榻上的人,莫忧有些不忍,他实在需要好好休息。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于是便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
房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风萧然紧闭的双眼应声睁开,眼内已是一片清明。到底是生分了么?过去的这两个月里,他们从未分榻而眠,更没分过先后起身,莫忧总是腻在他身边喜滋滋地看着他梳洗,并强迫他为他梳头。说来着家伙也生的怪异,究竟是哪里来的,竟然连最简单的束发也梳不来。
晨起往往是他们最热闹、最情动的时刻,可今天……风萧然有些木然地摸了摸身边冰冷的床铺,昨夜他竟一直坐在床边,早晨连跟他打个照面也不愿意,径自出去了。
胸口一阵锥心刺骨的寒意袭来,令他忍不住狠狠按住了心口。嘴唇上的伤口已经嫩嫩地结了一层痂,不经意地再度狠狠一咬,不由又尝到了一股腥甜的滋味。
忧儿……
离宫的时候仍没有看到莫忧的踪影,只有柳明源带着阿林来了。阿林动作轻柔却十分麻利地为他穿戴停当,不过一夜的时间,殿下却像是憔悴了十年,他极力忍住发酸的鼻子,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这是什么?”风萧然见阿林并没有为他穿上平日里常穿的高靴,而是一双普通的棉鞋,但里面明显加了又厚又软的桑蚕丝,那舒服的触感还真不错。
“殿下,是王妃一早快马回府要小的们准备的,王妃说此刻顾不得好看,一切以殿下的身体为要。殿下如今的身子不能穿硬底靴子,否则以后会落下脚底疼的病根。”
“……”
出门的时候还是被整整硕大了一圈的马车吓了一跳。周车挂满了厚厚的毛毡不说,坐进去更是密不透风,一阵暖风拂面,果然里面还备着好几个暖烘烘的手炉。
“也是王妃的安排?”把我当女人了不成?风萧然剑眉一挑,语气虽不以为意,脸色却没有刚才那么黑了。
阿林到底服侍了他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的,知道他心里其实高兴,忙认真地答道:“正是。王妃再三关照殿下的身子受不得风,这车外面新添的毡子都是他一早回来亲自一块块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