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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来人的身份,融融立即挺直了腰杆,神情严肃,属于皇太子的威严展露无遗。
顺着衣裳下摆,融融缓缓地抬头,入目的是一张看不出年纪的脸,之所以说看不出年纪。是因为这人顶着一头花白的头发,眼角鱼尾纹深刻,神情沧桑。但他身量纤细,眼神清楚明亮,五官清秀,这样一看,又不像个老头子了。
最奇怪的是,这人看他的眼神,与其说惊艳,倒不如说是惊讶,深深的怀念里带着一种虔诚的卑微,连眼睛都湿润了。
融融伸手从容地接过玉葫芦,见对方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不免蹙眉道:“何故如此盯着本宫。”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认识他很多年一样,可他分明不认识这个人。
就是这份好奇,让他收起了皇太子的架子,转而用一种称得上是平和的语气来问他。
这人仿若被惊醒了一般,匆忙行礼,“奴才失礼,请殿下恕罪。”
融融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起来吧!”
陆慎言却不敢起来,而是跪坐在地,弓着腰,企图与他平视。
融融眨了一下眼睛,仔细端详他的脸,“你认识本宫?”
陆慎言摇头,眼神温柔慈爱,“这是奴第一次见殿下,果真如传言般,貌比天人。”
这些话他都听得起茧子了,融融顿觉无趣,正待要走,忽闻陆慎言道:“与殿下的父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句,仿佛轻描淡写,不经意的一句话,使融融生生顿住脚步,转而回头,诧异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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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苏醒()
融融快速走回去,陆慎言仍跪在原地,低垂着头,却不再说了。
融融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御花园中的八角凉亭里,融融端坐在石凳上,一旁站立的陆慎言正娓娓叙说着他所熟知的有关那个人的一切。
从他的嘴里,融融知道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厉淳。
许多他所不知道的厉淳与宋汐之间的恩恩怨怨。
宋汐是不会跟他讲这些的,从她的嘴里,他体会到的是一个有些凄美又甜蜜的爱情故事。
远不如今日得知的这样泣血悲哀。
但是,他们之间的深情毋庸置疑。
莫了,融融问陆慎言,“你是父皇近侍,为何流落至此?”
虽然陆慎言在叙述中,有意地将自己的摘出来,但敏感的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妥。
陆慎言心头一凛,恭声道:“奴才过去做了一些错事,进宫是来赎罪的,但凡主子有用得着奴才的地方,奴才万死不辞。陛下仁厚,准许奴才留在宫中,奴才感激不尽。”
言外之意,他留在宫中是经过宋汐允许的,虽说宋汐不怎么待见他,但在外人看来,他的身后无疑有个天大的“靠山”。一般人不巴结他,至少也不敢为难他。
他不了解这位小殿下的性子,办事还是小心为妙。
融融付之一笑,语气听不出喜怒,“倒是个忠心的奴才。”
陆慎言将头垂得更低了,“谢殿下夸奖。”
融融颇为玩味道:“怎么说,你也是父皇的救命恩人,当个小小的花匠,未免委屈了你,可愿来本宫身边伺候。”
陆慎言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很快却跪倒在地,作五体投地状,言语间,更似卑微到了骨子里,“多谢殿下太爱,只是奴才资质愚钝,只怕不能伺候好殿下。还是在此料理花草,若这御花园的花花草草,能博殿下一笑,奴才就心满意足了。”
闻言,融融嘴角的笑意慢慢地淡了,他斜眼看着陆慎言,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这眼神,散漫中透出一股凌厉,陆慎言在这样的目光下,竟有些如坐针毡。
也不知这孩子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强的气势。
就在他快要扛不住的时候,融融忽的将气势一收,又恢复成那副淡漠的样子,语气却颇为不耐道:“随你。”
说罢,也不等陆慎言回答,自顾往旁的小路去了。
陆慎言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流露出几近痴迷的笑容,“真像啊!”
……
风陵,皇宫。
风宸推开扇门,躺在床上的尧儿耳朵一竖,飞快地将被子罩住了头。
风宸走进里间,见他闷在被子里,就知道他在生闷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身子,温声道:“尧儿,侍女说你不肯吃饭,可是生病了?”
尧儿一动不动,假装没有听到。
风宸蹙眉道:“你可是在与为父置气?”
尧儿还是不应声,被子却轻轻地动了动。
风宸继续道:“你在气为父突然将你带回来吗?”
至此,尧儿终于钻出被子,鼓着脸颊,气呼呼地瞪着他,“你说过让我和娘亲一起过生日的,可是我生日还没过,你就将我带回来了,我生日还是要在风陵过。”
风宸望着他清澈却难掩失望的双眼,沉默片刻,忽的开口道:“你这么喜欢昭然,最迟一年,我会送你去昭然。届时,你尽可长住,什么时候玩累了,回来看看为父就好。”说话间,他伸手抚摸着尧儿的小脑袋,神情落寞而不舍。
极少见他这个样子,尧儿莫名有点揪心,一肚子闷气瞬间跑没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带了点儿疑惑地问道:“爹爹不去吗?”
风宸无奈道:“为父若是去了,只怕你就没办法好好玩耍了。”
尧儿先是一呆,随即想到什么似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气愤,“是不是那个妖精。”
风宸制止道:“尧儿,不要胡思乱想。”
同时心里又有点难过,连一个五岁的孩子都知道他的尴尬境地。
尧儿却拍着小胸脯道:“爹爹你别怕,待我先去打头阵,除了那妖精,您再与娘亲团聚。”
风宸感动的同时又有些好笑,一点他眉心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好啦,为父已答应明年送你去昭然了,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吧!”
尧儿抓住他的手指,笑的眉不见眼,“好哇,我要吃红烧肉,水晶肘子,攒丝鸽蛋,金银鸭子……”
风宸一拍他的小脑袋,佯装斥道:“不能光吃肉,再加两盘青菜吧!”
尧儿委屈地揉着小脑袋,“我就是爱吃肉嘛!”
一时间,父子俩的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殿宇。
……
转眼,一年过去了。
一日,宋汐正在御书房里批奏折,一太监忽然匆匆进来,一面大呼,“陛下,大喜啊!”
宋汐很不喜欢下人这样大喊大叫,尤其在她办公的时候,语气就不怎么好,“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那太监一时也没有留意,不过到了跟前,还是按规矩跪下去了,仰着头笑眯眯道:“陛下,公子醒了。”
因厉淳昏迷不醒,宋汐还没有想好怎么安排他的身份,故宫侍皆称呼他为“公子”。贴身服侍厉淳的人,都是宋汐的心腹,旁人倒极少见过他的真面目。故神龙殿上下只知这是陛下的心上人,却不知他实为昭然的前皇帝陛下。
宋汐的手中的朱笔一下子落在桌上,弄污了奏折。
下一刻,已如狂风过境一般,迅速消失在书房里。
自从厉淳归来,宋汐就在神龙殿的院子里种满了桃花,因他的眼睛像三月桃花,美魅动人。她还命人在池子边开辟了一块空地,种了一大片的水仙,这曾是他们的定情之花,当初他非常地喜爱。
不可否认,她在讨他的欢心。
她担心他还在生她的气。
愿他醒来后看到她所做的这些,会感到开心,哪怕只是一点点感动。
此时正值三月,她在花园里疾驰而过,一路上桃花照眼,将她的面色映衬得格外红润,又或许,这是激动造成的。
未及神龙殿,她忽然停下了脚步,只因桃花树下,水仙花旁,早已伫立了一个人影。
沉寂几年的身体,此刻茕茕孑立,显得单薄而苍白,她忽然的,不忍心靠近了。
怕惊醒了他,他就要变作烟尘飘走了。
那人似有所感,悠悠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粉色花瓣纷纷而落,白衣红花,惊鸿照影。
她静静看着远处的“风景”,一时间眼神迷离,只觉时空飘忽,竟不能自己。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呀,宁静中透出一股清澈的美丽,透明如冰雪,艳丽如落樱,释放出瑰丽而又纯粹的天真。
天地间,只此一人。
月色与雪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过去,与他初相识的日子。许是她看得有些久了,那人径直向她走来。
宋汐紧张得仿佛连心跳都停止了。面对心上人突如其来地青睐,她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一样,手足无措。
直到,他走到她的面前,认真地问她,“我认识你吗?”
他的眼中没有仇恨,只有满满地好奇和天真。
他是真的,不认识她。
宋汐放在身侧的手指,忍不住微微战栗。
怪不得,怪不得,他对她这样陌生,怪不得,他的眼里没有仇恨。
因为他的记忆里干净得没有了过去,没有了她的身影。
她的心里,是震惊的,事情又仿佛本该如此。
心里的某个角落,隐晦地松了一口气。
她与他,都需要一个缓冲期。
淳儿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哭啦!”
“我哭了么?”宋汐抬手一抹,揩下一些泪痕,错愕片刻,随即微微笑了,“我没有事,只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厉淳显得很担心,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出手相助,“那要不要我帮你吹出来呀?”
他的善意让她越发觉得自己可悲,宋汐摇摇头道:“不用了,沙子已经被眼泪冲出来了。”
“哦!”厉淳并没有怀疑,想起了正事似的,郑重其事地问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这里没有人吗?”兴许是身居高位,宋汐蹙眉的样子颇为严肃,很容易让直面她的人感到压力。
她怀疑手下照料疏忽,这让她极为不悦。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厉淳忙解释道:“也不是的,刚刚有个人来的,见到我后,又匆匆地跑掉了。我本来想要叫住他的,可是他走的太快了。”
他皱着眉头,纠结的样子,倒是与她截然不同的可爱。
宋汐忍不住伸出手指,揉他微蹙的眉心,“淳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她的语气,真是忧郁极了。
像是一团浓墨被化开了,厉淳的眉宇松开了,却整个儿呆住,半响,呆呆地问道:“我认识你吗?”接着,又低声自言自语,“原来我的名字叫淳儿呀,我都不记得了呢!”
他欣喜于找回自己的名字,宋汐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难过。
她想抱住他,却又怕吓着了他。
直到他再次抬起头来问她,“对了,你是谁?”
“我—”宋汐放在身侧的拳头,握紧了,又松开,她望住他的双眼,仿佛宣誓一般地开口,“我是你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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