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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眸扫过,幽深而锐利,男子的心怦地一颤,记忆中有一双一摸一样的眸子,却是温和雅致,眼波流转时,泛起点点流光,三十年前的惊鸿一瞥,让他辗转反侧,沉吟至今。
云翔看着对面那个中年谢顶大腹便便的外国男子,忍耐着他喋喋不休的略有些谄媚的神情,心里万分祈祷这顿饭赶紧结束。这些天农场里一批烟叶即将成熟,以前合作的对象突然病逝,云翔一直在忙着找新的买家,靠着自家农场广阔的关系,最终敲定了这位菲尔斯?罗杰先生,他是美国东部比较出名的烟酒糖茶等副食品的生产商,他们两家虽然是经别人牵线而成,但对彼此都很满意,菲尔斯?罗杰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对云翔这种英国绅士型的多金又年轻俊俏的男子很有好感。今天,是他们签订合约的日子。签完合约,彼此都很高兴,云翔请罗杰先生到展家名下的一家餐厅用纯正的中国餐。
两个人已经认识有一个月,罗杰看云翔是越看越满意,而且美国人个性比较自由,两人一落座,罗杰先生便滔滔不绝起来。话里话外,无非是罗杰先生想招云翔为婿,受英国教育长大的云翔,个性还是很保守的,不过没想到罗杰竟是打这个主意,还十分自来熟,又是个话唠,云翔有些忍耐不住,外人面前挂着的温文尔雅绅士般的面具险些破功。
罗杰先生是典型的美国人,用餐礼仪比较随意,云翔在外人面前一直是恪守礼仪的规范,整顿饭一直是罗杰先生一人的表演秀,但云翔适时的附和让罗杰先生眉开眼笑,更坚定了罗杰先生招云翔为婿的想法,现在这么尊老守礼的年轻人不多见了,虽然是东方人,但好像拥有英国的爵位,家业也很大,女儿嫁过去一定不会吃亏的!还没等罗杰先生说出他的想法,云翔似是不经意地说起自己的双胞胎儿子在附近的图书馆看书,一会准备接他们回家。罗杰先生这才知道云翔已经三十出头,有了一对八岁的双胞胎了,罗杰先生只得遗憾地同云翔告别,期待下一次的合作。
云翔疏离而不失礼地送菲尔斯?罗杰离去,正在考虑是现在去接家里那对小恶魔回家还是再坐一会,刚才一直在和罗杰先生周旋,午饭并没有吃多少,来点饭后甜点也不错,子寰好像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绿豆糕和水晶酥。
天空又阴了下来,似乎又要下雨,云翔并没有带伞,车停在餐厅对面,还有好长一段路。他决定先进餐厅等一会,雨应该很快就停,旧金山就这点不好,阴雨连绵的天气让人心情也不怎么好。
“展二少爷,好久不见!”有点熟悉的低沉声音传来,云翔停住了脚步。
是国内熟悉的人吗?!云翔狐疑的转过头,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说话的人五十多岁的年纪,儒雅如学者的气质,狭长的眸不时闪过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竟是郑士奎!可以说是展家“对头”的郑大老板!国内形势不好,移民外国的有很多,没想到竟然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遇到了还算是熟悉的老乡,还真是孽缘!
“郑老板,好久不见。”云翔笑得温文有礼,眸底却暗藏着一丝敌意。
郑士奎眯了下双眼,笑得若无其事“贤侄太客气了,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又这么巧在异地相遇,缘分二字妙不可言。贤侄叫我伯父就好。多年不见,令尊……可还好?!”
云翔浓密的长睫轻颤一下,凤眸中流光一闪,笑容变得温和起来,又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多谢伯父记挂。父亲大人有我“照顾”,自是身体康健,舒心安宁。……”。
郑士奎自是听出了云翔话里的意思,脸上一愣,有些遗憾苦涩的笑容转瞬而逝,继而又放下了什么似的笑道“那样就好。我们两家渊源颇深,既同在异国他乡相遇,多多来往也好。我家小儿子阿斌不肖,以前与你也是朋友旧识,最近一年在美国打拼,贤侄在加州闯荡多年,经验丰富,有时间多提点一下他也好。”。
“伯父谬赞”云翔和郑士奎你来我往,打了半天机锋,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商议了郑家上门拜访的日期,云翔送笑容满面的郑士奎离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云翔含笑的脸色微沉,乌黑的凤眸里一片幽深冰寒,还是不想放手吗?!可惜,子寰早就是我的人了,就算死也要死在一块,谁也别想打他们的主意!。
云翔接了两个小孩回农场,子寰(从国内回来后,展祖望改回了本名,相当于展祖望已经死了,只剩下云翔的“妻弟”,也是他的密友加合作伙伴殊子寰,殊是云翔祖母的姓)依旧忙在他的药庐里,下午茶时间是一家人聚会的时间,子寰抱着双生弟弟殊樾芷①,双生哥哥展沧冥②也一脸酷酷的腻在他身边,一边喝茶,一边给两个小家伙讲解一些常见花草的知识。云翔笑眯眯的看着自家一大两小三个宝贝,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此。
云翔状似随意的说起郑士奎一家要来拜访的事,子寰倒是很高兴。虽然修行者讲究远离红尘,脱离俗世,子寰还是很担心展云飞一家的生活。展云飞是他这具身体的嫡长子,本来就有一段因果,离开国内多年,不曾探听过他们一家的事,子寰其实还是挺挂念的。子寰很是欢迎郑士奎一家的到来,他虽然可以算是桐城展家的死对头,却是知道展云飞一家情况的,不过才九年,郑士奎就举家移民了,看来国内形势很不容乐观。
郑士奎一家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到了云翔在北加州的农场,在云翔的带领下,穿过花果飘香的园子,郑士奎一眼就看到了花园里高大的树下的攀藤木椅上那个看书的身影。
多年不见,他似乎清瘦了,浅色的简单衬衫,墨发略长,垂到眼睫,黑色凤眸像滩浓得化不开的墨,嘴角含笑,风姿特秀,没有一个比他更加能入画的气质如仙的男子了,求不得,求不得,郑士奎按捺不住的心思疯狂的挣脱囚笼而出,心怦怦跳得厉害。他有些苦涩的抿笑,到底是为了什么非得要再见他一面,明明不该有的心思,偏偏求不得,又放不下。也许,这次该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或许他只是在找一个让自己非放弃不可的理由。同样是禁忌,为什么偏偏是他?!
因为展家没有女眷,郑士奎并没有带自己的妻子前来,只带了郑家唯一的两个小辈,自己的宝贝孙子和自己的老来女,都是八九岁爱玩的年纪。
郑士奎看到展家的双胞胎男孩时,还有些为展祖望打抱不平,以为是云翔背叛了他,后来看展祖望很喜欢他们,两个孩子的生母并不在,郑士奎才知道云翔和展祖望恐怕要在一起一辈子了,毕竟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几个大人在花园里喝下午茶,谈着这几年云翔他们离开后桐城发生的事,知道了展云飞一家的终局后,云翔和子寰都有些唏嘘,不过也只是感慨罢了,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是吗?!
几个同龄的孩子在一边玩耍,郑士奎看着家里两个混世魔王安静乖巧的模样,有些惊讶不已。子寰外表看起来出尘如仙,实际温和的很,孩子们亲近他,郑士奎倒不觉意外。云翔是受英国教育长大的,表面温文尔雅的绅士模样,实际上陌生人一般不怎么喜欢英国绅士,总觉他们实在太严谨太冷漠了,没有料想实际上性格有些无趣的云翔也会很得孩子们的喜欢,实在让人有些惊奇,也许展家父子天生就有孩子缘?!
郑士奎不着痕迹地贪看子寰多年不变的容颜,老天对展家人实在厚爱,似乎他还是三十年前他第一次见他的模样,他过得很好就好了。云翔和子寰在外人面前并没有多亲密,却有一种难言的默契,两人自成一个世界,没有人能插的进去。郑士奎压下心中苦涩,能再见他一面,也算为自己这场无疾而终的动心画上一个句号吧。
郑士奎带着一大包给两个孩子的回礼,拉着两个乐不思蜀的孩子回到了郑家在旧金山买的房子。郑夫人并不在家,和女儿去拜访朋友去了,妖娆年轻的小妾迎上来,娇笑地向他询问哪一件首饰配她穿的新衣。凤眸里满是贪婪和娇媚,和那双平静温润的眸子一点都不像。原先留着她,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双眼睛,现在看来,不愧是那家的人,做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赶紧把她给前几天来家里的小儿子的生意伙伴送去吧,那个脑满肥肠的外国人好像很喜欢她这种古典美人,凭着他在旧金山的势力,还能为孩子换一个好前程,他已经不是桐城有名的“郑城北”了!
郑士奎来到书房,把玩着展家父子送给他的一件沉香木的雕品,似乎回到了三十年前,待月楼里,那人一袭白衫,淡雅入画,如墨的凤眸泛着点点笑意。
多年以前,惊鸿一瞥,半生辗转,相思入骨,求而不得,终成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