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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扇了扇,闭上眼道:“香中有海棠花的味道,这个应该是海棠蜜吧?”
“是是是,这是海棠蜜,用过它的小姐太太们都知道,这个呀,可是咱们店里最上等的口脂。姑娘不信,您可以试一试?”老板又恢复亲切笑容,并将充满希望和期待的目光看向柔止,柔止却依旧盖好放下,摇头叹道:“哎,很多人单知道这‘海棠蜜’是用来涂唇的口脂,其实她们却不知道,春天的时候用这个治疗桃花癣,可是最上等的东西呢!”
“什么?能治桃花癣?”老板大惊,这下开始上下打量起柔止了:“我说这位姑娘,你到咱们店铺到底是来…”余下的话没说完,柔止转过身静静问道:“老板,请问你们这‘馥春堂’的生意如何?”
“这个……姑娘您问这个做什么?”老板听了她的话不禁愕然,店铺生意的确不好,而她作为一个女人要独自撑起这个摊子更是万分艰难,心中正自不高兴,却听柔止很是自信地朝她微笑道:“如果,我可以让你这里的生意好起来,你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东街一向清冷的某店铺忽然人气暴涨,行走的女游客们像是被一块磁石所吸引,全都不约而同地往同一个方向跑。明瑟穿着一袭月白水纹锦袍牵马而走,抬头见到此情此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便拦住其中一名年轻女子拱手问道:“请问小姐,前方可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大家都在往那里走?”说话间,又忍不住朝那边看了看。
那女子因为心中急切,正要不耐烦地摆摆手,乍然一见长相如此优雅俊秀的公子,一时间愣怔当场,“听、听说…那…那馥春堂来了个描妆的高手,能将东施画成西施,能将丑女化成美人…就、就去看看了。”
明瑟心中一惊,对了,柔止是宫中非常优秀的司饰内人,如果离开了皇宫,她要找谋生的地方会不会就是脂粉店和香料铺呢?想到这里,一颗牵肠挂肚的心终于看见一丝希望之光,明瑟急忙向年轻女子拱手说了声‘多谢’,便牵着马步履匆匆地向馥春堂的方向走去。
馥春堂早已被围堵得水泄不通,明瑟挤进了人群,从被围观客人遮挡的缝隙中,他隐约看见一名妇人正端端正正坐于中间的绣墩上,一双白皙的手拿着粉扑在她脸上轻轻涂抹着。
的确,那名妇人的五官长得并不好看,除了一对天生的大小眼,脸上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雀斑。明瑟正要再挤进点儿,就在这时,分明一道柔淡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这画眉的时候啊,一定要扫干净眉上的粉,眉毛应细而上挑,这样才和你的脸型很搭配…”
柔止?
干涩的喉间立刻变得哽咽,明瑟猛地拨开人群,走了过去:“柔止…”
柔止抬头一愣,人堆之中巡视片刻,然后,她一眼就看见了那张熟悉而温润的面庞。
手中的粉扑攸地掉落在地板,她定定地看着他,乌黑的双眸瞬间噙起点点水光,“明大人…”
昔日凄凄别,而今袭袭秋。
也许,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纵然如今是咫尺之近,可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他们就已经是阴阳相隔,回首天涯了!
所有苦痛的相思和爱恋终在这刹那间轰然塌陷,所有交错游走的时光都在彼此的对视中静止不动,明瑟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终是忍不住一把将她揽在怀中:“柔止,柔止…”他在她耳边低喃,一叠叠,一声声,似激动,似难过,似内疚,似坚决,人山人海立刻化为乌有,天和地之间,唯有眼里拥着的这个人才是真实的存在。
清冷的晚秋,馥春堂的后院天井,粉粉白白的木芙蓉花开满路,从长廊的这一头,一直开到短亭的那一头。离别了太多时日,再见时仿佛已经隔了杳杳经年,身边发生了那么多事,两个人心中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对方说,然而,千言万语,却怎么也理不清该从哪句说起。
“你听过塞上江南吗?”两人默默地坐在开满木芙蓉的花树下,良久,明瑟突然问了一句。
“什么?”
“……塞上江南,那是个很美很美、我向往很久的地方。”没有一味地沉浸在对柔止的心怀内疚中,没有一味去追究柔止生命垂危之际守护在她身边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明瑟只是静静地抬起双眸,向心爱的女子娓娓描绘了一副五彩斑斓的画卷:“那儿有大片大片金色的大沙漠,沙漠之外,还有一条雄浑蜿蜒的黄河,每当傍晚的时分,如果你站在一个高高的沙丘上,你就会看见一轮圆圆的落日就低垂在黄河的对面上,那河水映着落日,闪着粼粼的波光,真是壮观得就像要把整个日月吞了一样…”
“真有这样美吗?”柔止仰望着天空,心像做梦一样轻飘飘地浮在那白皑皑的云端,仿佛现在的自己,已经置身在那雄奇瑰丽的画面之中,忘掉了一切的尘世烦恼。
“塞上江南并不全都是沙漠,那里还有美丽的湖泊,有林翠花红的秀美江南,对了,听说,那里的树叶也很神奇,人如果踩上去,说不一定会飞起来…柔止,我想如果有天就连那里的风景也看腻了,我就去西域,去大海…”
“大海?”
“是啊,大海,那儿的水比天空还要蓝,蓝得就像一块透明的宝石,如果有天我老了,走着走着再也走不动的时候,我就选择一个远离闹市的地方落脚吧,找一个竹木扶疏的小山村,在那儿搭几间小小的木房子,每天清晨起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乳燕盘旋在房梁上,远处的青山绿水升起淡淡的云烟……”明瑟的声音清清的,浅浅的,像一道缓缓溪流击在礁石上,正如他的气质和心胸,那么儒雅而纯净。柔止早已是听得痴了,她闭上睫毛,脑中眼前全是一副副平稳而安静的世外仙源:草际烟光,水心云影,林间松韵,石上泉声…
“柔止。”明瑟忽然执起她的手,目光灼热地看着她:“你…愿意随我一起去吗?”
“什么?”柔止睁开了眼。
“那样的地方,那样的生活,你愿意陪我一起度过吗?”他看着她,柔和的眼神漾起一丝迫切的期待。柔止扬起睫毛,眸光闪烁与他对视,“我…?”
“是啊,你不想吗?”他握着她的手变得紧了些,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柔止目光盈盈地看着他,良久,终是哽咽着点了点头:
“想。”
遵循心中的梦想,遵循内心深处最想拥有的东西,人这一辈子才算是真正活了一遭,只是,追寻的同时,还有一种无法预料的变故常常横亘在梦想和自由的河流之间,我们称其为命运。命运告诉我们,就算你对将来做好了一切准备,却永远摸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第64章 回宫()
今天是柔止在馥春堂所呆的最后一天了,过了今天,她会跟随明瑟去他口中形容的那一处处新奇而美丽的地方,是啊,人不远行,怎知天下之大呢?想来,不管是天方还是大海,不管是人间还是地狱,只要有心爱的男子为伴,就算迎接她的是无尽的苦难又怎么样?一想到这儿,柔止嘴角总会忍不住露出深深的微笑,因为,对于像她这种死里逃生、被撵出宫的卑贱宫女来说,这样的人生,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啊!
当然,柔止一直是个小心谨慎的女子,不怪她功利心太重,也不怪自卑心理作祟,因为有男子肯为了她抛家弃国、浪迹天涯,这样的情深和付出,她也会忍不住思量,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而她,又何德何能来承受这一切?
“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么?”她问明瑟。
“嗯?”
“您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决定,选择我呢……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原谅我一直都是个没安全感的女子,因为你说不清楚,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明瑟笑了,有些心痛地抚着她的耳廓:“柔止,喜欢一个人定要有理由吗?”
“难道不需要吗?”如她,之所以喜欢对方,不就是因为他的品行,他的心胸,他的谦谦君子之气吗?
“好吧,如果非要说出理由,那么我可以说,你最让我心动的地方就是你身上的那种性格,那种可弯而不可折的性格吗…柔止,遇见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个女子,既可以脆弱得像一根小草,又可以强硬得像一块岩石,既可以在人前卑微的同时,又可以活得那么有尊严,而且,即使跪在有的人面前,也不会矮他们半分…”
柔止无以回答,明瑟又道:“柔止,老实说,遇见你之前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是多么渴望想走自己喜欢的路…”他抬起怅然的双眸:“我的母亲去世得早,可以说一直都是在我父亲的教育下长大成人的,只不过让他失望的是,我这个儿子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家族的利益,官场的明争暗斗,这些东西,除了让我心生疲惫之外,我还时常想着,我这辈子,难道就不能为了自己而真真正在活一次吗?柔止…”忽然,他低下头,目光真挚地看着她:“不光是为了你,我之所以选择这样的决定,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自己能够真真正正活一次,你懂了吗?”
懂了,什么也不必说了,这样的男子,这样的话语,她还要质疑什么呢?
金黄的流苏从指缝流泻而下,柔止静静地凝视着手中的胭脂扣良久,直到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才赶紧用一块方巾包好,转过身站了起来:
“杜老板。”
馥春堂的老板娘杜月笙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袋银子塞给柔止,“给,你是你这几天的工钱。”她背靠着桌子,双手环胸抱怨着说:“哎,我说,你真的要走吗?你看,我好容易遇见你这么个好帮手,而且自你来后,我这馥春堂生意要多火就有多火,偏偏你又…”
柔止看着手中的钱袋,抿了抿唇不知该说什么。杜月笙又朝她摆摆手,“算了算了,有这么出色的男子找上门来,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不是吗?哎,这女人啊…”她仰头吁了口气,叹道:“这女人如果有男人的真心呵护疼爱,谁还愿意到外面抛头露面的去拼呢?妹妹,你看我这馥春堂也算大吧?其实呢,这个店铺做得再大又怎么样呢?做得再大,啧啧,里面还不是空的?而且,这个铺子越大,就意味着这个女人活得又多可怜你知道吗?妹妹。”她拉着柔止的手真心说道:“我也不劝你了,看得出来他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别再犹豫了,跟着他好好生活吧,别像我活得这么窝囊…”
柔止注视着杜月笙那漂亮精致的五官,忽然有些疑惑起来,到底遭遇了什么事儿,才会使这双美丽的凤目流露出如此沧桑感呢?她大致了解了她的一些个性,这是个坚强能干的好女人,也许在婚姻或者爱情方面受到过伤害吧?她不知该劝慰她些什么,只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半开玩笑道:“要走也还有一天呢,杜老板,既然我拿了你的工钱,总要对得起您给的银子不是?你告诉我吧,店里还有什么活儿,我这就去干完。”
瞧瞧,柔止就是这么讨喜的姑娘,杜月笙再次舍不得地咂咂嘴:“算了,活儿到是没有了,就是倚红楼的头牌柳姑娘前几天在咱们店里订了一套胭脂水粉,正在找伙计给送过去…”
……倚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