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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东雷放下酒杯,叹道:“吾与庞大人,也都是天命之年了,又能操劳到几时?而观西秦,人才辈出,豪杰遍地,那……赵柱国,也才过了而立之年……若老天能再给云台二十载光阴,吾定能率两淮壮士,恢复山河,不让古人专美于前。”
天不假年,这里又是隆中故地,此语一出,其他两人都觉出了几分不详之意。
庞澜皱了皱眉,心中除了觉得岳东雷语出不详有些不妥之外,不由也多了几分惆怅。
是啊,如今大周人才凋零,李仲谋老了,去位的日子也已不远,李仲谋之后,又有谁能当此重任?
岳东雷和他自己,也都已年近五旬,自己等人若去,淮右之地,又是谁人能够继任?
朝堂上……庞澜暗自摇了摇头,他求这一任外任,还不是因为朝堂上很多人嫉其与赵王交好,屡做排挤之故?
而孟珙死后,其子孟青投敌,加之屡战屡败,赵王对军中大将也疑忌日深,派他来两淮,临行前殷殷切切,其实还不是让他来这里看着岳东雷。
长此以往……想到这里,庞澜心里叹息一声,胸中不由有些憋闷。
老者此时敲了一下桌案,道:“西秦,虎狼之邦,不修文德,又重用赵柱国等一勇之夫,穷兵黩武,早晚必败其国,云台试观之,不出几载,西秦必生变故,何用二十年?到时云台挥兵取之,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岳东雷虽对老者话语中很多意思不以为然,赵柱国若是一勇之夫,那其他领兵大将岂不是都成了酒囊饭袋?
不过老者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惊疑,“哦?学生愿闻老师高见。”
老者笑笑,道:“赵柱国功高震主,如今极得秦王赏识不假,但想来西秦朝野内外,已然暗流涌动,生变乃早晚间事,此事不必多说,想来云台,相美都清楚。”
岳东雷和庞澜都点了点头,这事早就被人说烂了,当初长安之变时,朝中内外还都额手相庆,以为秦人就此一蹶不振了。
哪成想,赵柱国引兵入长安,逼死了西秦一位皇帝,又立新帝。
之后赵柱国悄然离开长安,突然出现在河中军前,一战之下,打的强金丢盔卸甲,顺便丢了半壁江山。
而西秦大将折汇则在西北起兵,让西夏人吃足了苦头儿。
那会儿,大周上下,一时失声,转过头来,就出现了联金抗秦之议。
这等旧闻,没有半点新意,谁都清楚,赵柱国这样的权臣,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但现在人家可是活蹦乱跳,令天下诸侯震惧,等西秦君臣反目,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老者却好像成竹在胸,先劝着两人用了两口菜,这才放下筷子,道:“秦人疆域现在已经很大了……”
岳东雷耐着性子听着,此时还附和了一下,“老师说的不错,西秦灭夏,西边儿疆界已至玉门,西北方向,应该已抵天山,再加上吐蕃臣服,光就西方而论,西秦已有汉唐之疆界矣,北边嘛,因草原胡虏附之,疆界已然不好定论,不过封狼居胥故事,已不能概之……”
“又有巴蜀天府粮仓,蜀中南蛮依附,西秦疆土已然连成一片,只剩中原沃野罢了。”
这话说完,不光岳东雷自己脸上神色有些难看,其他两人也默然半晌。
用句通俗的话说,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连秦皇都在私下里改为秦王的他们,已然无法确切的知晓,这些年来,西秦到底打下了多么广阔的疆域,疆域内的人口又达到了怎样一个程度。
有点难堪,却又有些不甘,还有那么点嫉妒和向往,滋味儿之复杂,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说的清楚。
即便是说这话的岳东雷,也有点心虚,以前不曾细想,也不愿细想,如今琢磨,那样广阔的疆土,大周真的还有胜算?
所谓纵谈天下,又有几个人知道,天下的边界到底在哪里?秦人也许已经见过了,大周呢?
旁边的年轻人,一边给三个人倒酒,一边偷眼打量岳东雷和庞澜,这样沉重的话题,他还无法过深的理解。
眼中带着点震惊,更多的还是好奇。
二十不悔,他这个年纪,注定不会想太多,不然的话,怎么会不后悔呢,他应该后悔没有生在大秦,而是生在了暮气沉沉的大周。
还是老者轻咳了一声,摇头失笑道:“秦人兵戈果然犀利,可惜,秦人却不明白,文武相辅之道,老夫想说的就是这个,疆域愈广,其亡愈速也。”
岳东雷琢磨了一下,这么一说,其实他已经隐约知道,老者要说什么了。
依旧没有太多的惊喜,西秦疆域大了,人口也多,但西边荒芜之地,也就银夏可以产粮,又乃新附之地,还要西秦接济。
和中河东差不多只能自足,尤其是河东,多为边塞苦寒之地,又驻有大军,粮草上恐怕还要从河中运过去。
河中那就太熟悉了,金国治河中数十载,弄的那里地广人稀,能有多少产出?
而秦川之上,向非天下粮仓所在。
所以,西秦粮草来源,只能是蜀中……(未完待续……)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骤闻()
“农桑之事,百姓之维系,国家之根本也……”
老者说的果然是这个,岳东雷撇了庞澜一眼,见其听的好像认真,却也眼神飘忽,显然心思转的并不比自己慢。
所以,他这心里虽然对如此空谈天下大事有点不以为然,却也对这个同僚颇为赞赏。
久居淮右,又兼领兵多年,他和许多周臣不一样,他非常明白,如今大周不缺口绽莲花之辈,缺的是务实之臣。
像老者这样的林下居士,光风霁月,崖岸自高,和其他纵谈天下,也许能让旁人觉得,果然见识非凡,不愧是文坛宗师,淮右瑰宝。
第十三卷龙盘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音妙()
“相美乃赵王近臣,就不能规劝几句?”
“刘公说笑了,学生在朝中若还能说的上话,又怎会远走淮右?”
这话有点不尽不实,但置身事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老者又瞅了瞅沉默不语的岳东雷,不由长叹了一口气。
外有强敌,内有纷争,朝中权臣当道,外间人等心思莫测,这等局面,真真让人无可奈何。
想那赵氏,虽说主理国朝政事久矣,早已与一国之君无异,但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历代摄政王,皆顾及于此,不敢轻动。
 ◎≠;而今这位王爷,志大才疏,却还要行那历代先辈不敢行之事,一旦事起,天下群议汹汹,不定生出多少纷扰?
不过说起来,他也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急切,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像岳云台,庞相美这样的封疆大吏,想要让他们在没有多少准备的情形之下,说出几句心里话来,也确实不太容易。
“今日之情势,不用老夫多言,老夫一乡野闲人,也不好左右国朝大事,只望两位能时刻以社稷以及天下黎民为重,不要让一些无德无能之佞臣窃据高位……”
话说到这个地步,岳庞两人便也不好再沉默对之了。
这就是后周的政治生态,一个辞官多年的乡间老叟,便可以间接的影响朝廷政事,逼得两位封疆大吏不得不说些什么,搪塞也好,敷衍也罢。却必定要在其人面前稍稍表示一番……
不然的话。以老者在文坛以及淮右士林中的声望。一旦动怒,两个人都不会太过好受。
岳东雷笑了笑,举杯道:“老师放心,我岳氏子孙,断不会出助纣为虐之徒。”
庞澜随之举杯,笑的比较勉强,但还是开口道:“刘公屡出诛心之言,实让学生羞愧无地。然天下事总脱不了一定之规,万事也逃不过一个理字,一旦有事,学生必定据理力争,以尽臣节。”
老者呵呵一笑,状甚欣慰,跟两人碰了碰杯,道:“老夫之言,多不入耳,云台。相美不要怪老夫年老昏聩,胡言乱语才好。”
“学生不敢。”岳东雷惜字如金。举杯一饮而尽。
庞澜则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刘公隐居乡野,还能心忧国事至此,愧煞吾等矣。”
这件事说完,三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将话题扯了开来,连国事都谈的少了,说什么都有了心不在焉的感觉。
此时,外间脚步声响,年轻人垫着脚步,出了草堂,在外间跟人耳语几句,这才回转,凑到老者身边,低声道:“老师,归琴姑娘已至,您看……”
老者白眉一宣,扭头便笑:“之前说话多有沉闷,云台,相美,老夫这里可是请了一位大家,来给贵客助兴。”
说完,摆了摆手,“你去请归琴姑娘在堂外奏上一曲,就说失礼之处,还请其见谅,过后老夫必有重谢。”
岳东雷听了,歪头想了想,眼睛一亮道:“可是一曲动江南的陆归琴姑娘到了?”
老者不由大笑,指点着岳东雷道:“瞧瞧,云台素来老成,却原来也对声色之娱有兴致呢。”
庞澜看上去也多有惊喜,闻言有些狐疑的摇头道:“若真是一曲动唐宫,两曲倾江南的陆归琴不期而至,襄侯略有失态,便也说的过去了。”
“不错,正是其人,旅居淮左,为老夫好友卢公所延,暂居卢府,为老夫所知,派人前去问候,说来也巧,这位大家正好想瞻仰武侯故地,这不……陆姑娘刚至园内不久,你们便登了门。”
“即是陆大家来到,怎不请见来,让我等一睹芳容,难道是怕襄侯与学生失礼不成?”
老者撇了撇嘴,又翻起了白眼儿,“老夫这文思雅舍……颇为简陋,若想聆此大音,得其真趣,还是在居于内而奏于外的好。”
岳东雷和庞澜不由相视一笑,心里皆道,原来老头儿也知道自家这文思雅舍简陋啊……
“还道刘公藏私,原来有此苦衷……不若,隔上几日,请陆大家到学生府上暂居些时候,不知刘公肯割爱否?”
老者不屑一笑,“只要相美能请的动,老夫也无话可说,只是过后相问,莫要唐突才好。”
岳东雷这会儿也暂且抛去了那许多烦心之事,极有兴趣的道:“相美才至淮右不久,怎能耽于声色?这等事,还是岳某代劳吧……”
说笑之间,三人彻底的放松了心情,满怀期待的准备听上一曲。
这要是搁在大秦,肯定有些不可思议,但在后周,却是极为平常。
这就是秦人和周人相据多年造成的文化差异了。
大秦官场,肃穆庄严,即便是文人士子相交,也不会过于轻浮孟浪,而像正得势的以赵石为首的武人,别说听不得太过高雅的东西,就算能听得懂,也不会太过在意。
他们的心里,除了权势和功业,已经容不下太多的其他东西了。
而之所以说后周南唐文风鼎盛,就在于此,钟情山水,悲春伤秋之人,俯拾皆是。
像岳东雷这等领兵大将,在听得陆归琴的名字之后,也是兴致大增,遑论其他人等了。
文化上的差异,由此可见一斑。
北人蛮强,南人柔弱,说的其实就是这个。
不是北人真的那般蛮横粗野,也不是南人真的那般柔软衰弱,,只是文治武功侧重之处不同而已。
北人尊重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