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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起义之初的乱局到现在墨党重新获得了底层运动的主导权的一个多月中,墨党的很多行为都不那么伟光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挑唆搅合连横合纵。
然而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任何一场变革都要触动太多人的利益,而这个过程中不流血不冲突又是不可能达成的。
就像是之前的郡属工厂的提案一样,工厂主和大商人并不同意,还喊着这就是自由,一点都不知道为自己续命,而且还没有意识到旧势力的反扑。
既然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墨党只能出人出钱又出枪,顺带着出版几套如何夺权如何构建街垒的小册子,做出要站在极端激进派那边的模样,靠小市民和极端激进派来吓唬工厂主和大商人。
等到工厂主妥协之后反过来再把小市民的核心利益退回行会和砸机器请愿卖掉,支持小市民只是附带利益的票权变革,把底层的那些原本在票权上不算人的人变成人,扩大话语权和基本盘。
以斗争争取权利才能争取到,一位的妥协恳求施舍只能换来一次又一次的打脸。
就像是墨子救宋的故事一样,如果不是墨子早早将三百名弟子送到宋国城头,而是单单准备靠讲道理说服楚王……就不可能有墨子救宋的荡气回肠的故事,那样估计只能在史书中留下这样的绝笔:“翟至郢,辩攻宋不义,王怒,烹”。
虽然此时争取到的这一切,并不是墨党的最终目的,但立足于未来的他们终究还是靠着比起其余党派尚算完善的纲领,开始争取共和国百余年来最为重要的一次变革。
靠着基层的组织、良好的声誉、可以证明自己有力量的纠察队,以及陈健交出了所有权的党产所能撬动的巨额资金,背后达成的一系列协议,提前八年为新兴资本家埋下的黄袍加身的大坑……前期只是维持秩序甚至看上去已经放弃了这次主导权的墨党,在距离十月十七日的新议事会推选还有十天的时候开始发力。
完善的纲领开始提出,把所有相对于封建残余和门阀家族等旧势力进步的力量拉到了自己这一边,明确地提出了建立一个更适应时代的、忠于共和国、致力于维持共和国完整且尊重共和国之税费和义务以及官员的前提下,更有利于闽郡的国人的新议事会纲领。
所有纲领中的第一条,就是忠于共和国、维护共和国之完整、认可共和国议事会及其王上所议定的不可更改的税,且一旦共和国遭受了侵略闽郡国人将履行国人之义务。
这一条是确保北边的势力不能找借口剿灭这一点资本主义豆芽菜的光明之火,除了陈健北上煽动北方那些家族把目光和利益放在别处转移注意力外,共和国此时并没有绝对的力量镇压也是重要因素。
闽郡从十年前陈健开始折腾的时候,就开始为这一天做着准备。大量的枪械在南洋公司大规模订购之前,陈健就已经花了很多钱建立了枪械作坊,这些年生产的数量绝对不少。
南洋公司的军舰和实习生制度,加上大荒城的舰队,可以保证闽城的海军优势。数学和物理学的进步、新式学堂的批量培养,可以保证这边有比都城的军官学校更为优秀的炮兵。
此时北边的旧势力最佳的选择就是闷头奋起直追,重建以富裕农民和家族力量为主的军官骨干,重新培训统一战争结束后已经荒废的自耕农骑兵,这都需要时间。这时候选择翻脸不论是在道义上还是力量上都不是最佳选择。
于闽城来说,新的议事会即便可以尝试着用合法的劫富济贫来营造闽城底层稍好一些的生活,却也不可能生出独立思潮。
一方面是长久的统一基础和文化传统,并未给独立思潮以存活的土壤。
另一方面,则是工业资本家和海商们最不愿意的就是分裂,开辟殖民地维护殖民地还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维护一个共同的、无关税的共和国的巨大市场,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
数年前成立南洋公司的国人议事大会上,陈健已经埋下了钉子。
那时候起闽郡的一些资本家和种植园经营者就已经和北边的一些家族出现了裂痕。因为那些专营权、粮食非法定饥荒下禁止进口、蔗糖不得过大河、禁止迁徙、海外原材料关税之类的规矩已经让这群胃口越来越大的利益集团心生不满,更别提独立之类的诡异想法。
当初名义上是为了妥协和照顾北边为防止与民争利,但实际上就是在暗中挑动即将形成的新资本集团想要彻底打破旧时代束缚的决心,煽动起来的理论和理由将来力量足够的时候会十分充足。
除非力量能强到把北边沦为殖民地,否则的话维持一个共和国、干掉现在的既得利益阶层、完全自由的国内市场、便宜的原材料和国内倾销市场、扫清封建和家族残余、争取政治权利,就是资本的最佳选择。
纲领的第二条,则是新的议事会的合理性阐述,以及组建新的郡属平民国人议事会的权责、义务、负责方向、权利等。
在不触及旧议事会组成的条件下,按照起义后各方国人的呼声,建立起新票权制度下的平民议事会。
新的平民议事会中不再有直接的官员委任、行会领袖、荣耀家族之类的人物,而是按照等级票权和区域推选出来。
与以往不同的,新的议事会成员不但不需要交议事资格费,还需要从郡的新公务人员费用中领取一部分专职的薪金,数量不多但却可以养家糊口,从而改变兼职议事会成员的财产垄断性。
郡里前往参加都城国人议事大会的成员,仍旧依照前例,由原本的规则选出,新的平民议事会不参与也不更改,以维护共和国的法统。
原属于郡中的财政费用和郡管赋税的审核、支出、统计以及一些公共事务,和不违背共和国利益前提下的一些法规,都由新的议事会决定。
为了分化旧势力,新议事会的委员长提议由这些年制定了不少利于闽城资产阶级发展的郡副守嗟远山担任,也为了试探一下嗟远山的野心和对闽城这么折腾的底线。
出乎意料,嗟远山在知道了墨党的纲领后,当即表示这是国人应有的权利、被国人授予这样的信任和权利是他作为华夏国人的荣幸,并且欣然接受。
作为一个大家族,在目睹了闽城发生的种种变革之后,两面下注就成为一个有灵敏嗅觉的大家族的体现。这时候还不懂两面下注的大家族是不合格的。
此时又没有计划生育,哪个大家族没有个三五个有能力的子弟,一个投资本家,一个投大地主,一个为商,一个从政,一个守旧,一个革新,不管将来哪边赢,家族总能延续下去,稳赚不亏。
第三四条都是一些合法性、合理性之类的东西,意义巨大,但是象征意义与意识形态意义远高于实际意义。
总之就是一句话:我们不是造反、不是叛乱,只是履行国人的义务和责任,行使数百年前立国之时姬夏赋予的国人权利,并且我们这么做是合理合法的,且能从故纸堆中找出根据的。
毕竟,当初是留了后门的,而纸张和文字的过早出现又让彻底禁毁不太现实。
第三十八章 纲领(下)()
四条理论性的东西之后,剩下的纲领就是务实的、分饼的、妥协的、调和利益的,以及扫清闽郡封建残余和任何不利于资本主义发展的条条框框。
为了争取农民,争取资本流入农村,也为了证明闽郡的新力量有能力有纲领解决农村问题,在土地问题上墨党的提议是:减租,严格执行法定地租,组建佃农农会。
这是个针对佃农的陷阱,也是个针对以佃农地租为生的土地拥有者的投枪。
自耕农对此保持中立,不支持也不反对,相反因为墨党在临近农村的一些活动和闽城资本主义的发展,让自耕农的日子暂时过得不错,新的农具和分期付款模式的收割种植马拉机械让他们大致上同情墨党。
大的土地拥有者肯定反对,但是资产阶级支持,因为降低了地租,也就意味着经营的利润更高。
虽然闽城扔到全国只是三十六郡之一,但在闽郡,已经是庞然大物,可以以一座城市的力量抗衡周围农村的——放到全国不行,放到本郡是可以做到的。在闽郡,控制了闽城、南安、煤铁矿区,就控制了整个闽郡。
资本家已经逐渐成长起来,守旧地主反对,那就免不得看看谁的拳头更大一些了。这里不是北方,没有那么强大的地租家族力量。
况且,一些土地拥有者也看到棉花、桑、稻米、烟草之类的东西有利可图,加上新型机械和轧花机之类的使用,已经让他们有机会转为经营,不再依靠地租生活。
成为剥削剩余价值的农业资本家,而不是剥削地租的封建地主。这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至于说那些守旧的靠地租生活的地主,一旦墨党开始获得新议事会的授权深入农村搞减租基层运动,这些地主就将面对佃农的反抗,佃农也很快会组织起来。
长远看,减租运动带来的后果其实是消灭佃农。既然地租比以前低的多了,那还要佃农干什么?赶走佃农自己经营、收回佃农的土地做大农场雇佣劳动、或是直接出租给想要大规模经营的资本家,都是一种选择,远胜过和佃农折腾。
但这个效果是需要五年甚至十年才能体现出来,到时候随着海外市场的开拓和闽城的发展,大量的佃农要么成为农场雇工,要么流入救济体系更为完善的闽城。那时候闽城的大发展也能容下更多的人口,为资本家提供更为便宜的劳动力,使无产阶级的力量壮大起来。
城市容不下,就只能发展成绝对平均主义。城市容得下,那就可以带些血腥的过渡。不是绝对的,要因地制宜。
隐藏封建和高利贷人身控制的半农奴租佃体系,那是守旧的生产关系,当然要干掉,而且要帮着新兴资本家干掉。
在城市,可以得到经营性资本家的支持,可以得到一些善良的激进年轻人的认同,也可以得到大部分市民阶层的同情。
在农村,自耕农中立、经营性农场中立、佃农支持、守旧地主反对。守旧地主要么转型当资本家逼走佃农让他们流浪城市,要么被层出不穷的佃农暴动干掉。
墨党的脱产党员数量足够,党产充足,之前之所以没深入农村,那是因为那时候没有合法性,而现实又决定了此时没有能力掀桌不能机会冒险,只能暂时在框架内玩,帮助尚且在成长的资本主义体系建立起来。
这也是新的议事会从闽城的立法和权利机构,变为闽郡的立法和权力机构的必须要走的一条路。更是资本主义改造走入农村扫清南方新郡为数不多封建残余的第一步。
走不出去,闽城的新议事会就只是闽城的新议事会。
与土地制度相对应的,是废除闽郡的禁止自由流动法案。墨党的内部会议上考虑过城市的容量,考虑到今后的基建和移民以及海外市场的脱产问题,在一郡之内应该可以容得下。
唯一的问题就是城市的人数越来越多,雇工阶层的竞争也越来越大。
工厂主联合的罢工黑名单废除和最低工资和十二小时工作制的争取,短时间看会越来越难,只能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