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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笑过之后,兰琪接着说道:“这种积累的过程能不能越过去?在大荒城可以,因为大荒城如今不过数千人,而陈健的工厂吸着沿海诸郡和都城数百万人的银币。”
“但是对故土而言,却不可能。我们要看到土地兼并、行会被打破之后的种种未来的可能,并基于此做出决定。这也是我们和一些派别之间的分歧,虽然他们在心理上最和我们接近,但是他们注定是没有出路的。”
“这种过程必然进行,但是进行的过程中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如果是那样,那么我们聚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么?”
“又比如,陈健之前说的奴隶贸易。这也是个完成原始积累的有效手段,我们做不做?可不可以为了我们的目的做这种事?”
“我要说,不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们的党就要改名了。不再是墨党,而是改名叫国家民族党。”
“其中的区别在哪?区别在于,我们在前年的大会上已经确定,我们不可能代表所有人的利益,只能代表一部分人。这是我们在这里扎根的基础,也是我们继续在国内活动的基石。”
“在没有发现外面的世界之前,我们是绝对正义的,加入组织的人从没有半点疑惑。”
“为什么?因为当时我们知道的世界,只有我们自己。我们所争取的东西,就是全世界所希望争取的。”
“但是现在,外面的世界出现了,疑惑也就同样发生了。这种疑惑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在咱们内部、在进步同盟中有很多。”
“一些人开始疑惑,我们所追求的十一小时工作制、工伤赔偿、社会调剂、最低工资、象征性失业保险这些东西……算不算叛国?”
“因为我们在追求十一小时工作制的时候,别人却进行十五个小时的工作制,也没有工伤赔偿最低工资这些东西,积累起来也就更容易。从这个角度上,我们的确是叛国者。”
“也有人说,你们追求这些东西,人家并不追求。别人往前走,你却往后退,这是一厢情愿。”
兰琪深吸一口气道:“这件事,是个值得思索的问题。此时不需要大家回答,也不需要讨论,只是希望大家仔细思索。但是,大荒城必须有大荒城的态度和规矩,就算失败,我们也曾追求过我们所认为正义的东西。”
“路要一步一步走。在大荒城,我们今后的工厂,包括日后在这里投资的、非我们集体所有的私人的工厂,必须实行十一小时工作制,必须实行我们制定的工伤赔偿之类的种种规矩。”
“就算我们失败了,就算我们被别人嘲笑,至少我们为我们相信的正义付出了努力。没试过,怎么一定知道会失败?没试过,怎么就知道提高最低工资和十一小时工作制下的效率就一定比奴隶低呢?”
“自由的拥有一丁点福利的雇工,对比那些奴隶。我们大荒城就是要做一个对比,让世人看看,到底哪个发展的更快。”
第二十七章 大荒城规划(下)()
兰琪的这番话,算是党内在警告一些基层成员的心态。
有一小撮人开始讨论购买旁边原住民的奴隶来劳作的事,并且用洋洋洒洒的一篇文章抒发了这样做对大家有百利而无一害。
在陈健返回大荒城之前,党内会议上已经开除了这些人的党籍,今天这个会议的开始就算是对这件事的终结。
之前的讨论已经涉及到很多的问题,人的权利、自由之类的东西,修订成了刊物,陈健也看过了。
其实,就算是没有这些意识形态上的东西,从最简单的利益上去考虑,为什么要买奴隶呢?
鼓动奴隶造反搞掉那些原住民的上层奴隶主,转化为劳动力和人口岂不更好?做殖民地一时爽,爽过之后的分离主义和独立思潮、间接统治上层子嗣学习新的文化和思想后成为领导者……等等这些问题,可能五十年、一百年内很爽,之后就会面对无休止的抗争,得不偿失。
对私人而言奴隶是好的,可是对于一个有志向有目的甚至可以单独控制这里的组织来说,为什么要相信不自由的奴隶会比自由的雇工更能发挥劳动的效率呢?
况且,雇工,不就是没有一次性出卖完自己全部有生之年的劳动力、而是一次一次一份份出卖劳动力的奴隶。并无区别。
在全员通过了《大荒城奴隶禁止法案》后,陈健走到前面,做了与农业相关的汇报。
在粮食得以保证之后,这里的主要作物就是棉花和烟草。
靛草的种植需要极为密集的劳动力,既然不能拥有奴隶,在这里种植靛草就算不上有利可图。
烟草的种植倒是可行,陈健尝过这里的烟草,味道有些冲,比起热带群岛地区的烟叶要差得多。
将来有机会可以偷点种子,但是现在也只能发展低端烟草。这边还没有养成吸烟的习惯,背后的数千万人口的族群距离产生大规模的烟民还要很久,出口欧洲还算可行,利润虽低,但是用先进的种植方法和窑洞烤烟的新技术还是可以保证薄利多销的。
烟草需要很多的肥料,这片新开垦的土地十分肥沃,即便这样也就只能种植四年,第二年和第三年是长势最好的时候。
四年后,土地就会耗尽肥料。
历史上欧洲殖民者用的办法是不断搬家,就像是刀耕火种的年代一样肥力耗尽就跑。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出现,但是陈健伪托自己在圣星期五港考察研究为借口,做了一番规划。
“诸位,如今大荒城还是公司的形式,还有两年多,第一批自由的大荒城移民就会出现。土地问题也是咱们必须要解决的一个重要问题。”
“我是这样设想的,这里的土地作为我们的直辖土地,并不分配,而是分配那些荒地。”
“这里的土地,依靠每年来到这里的五年雇工劳动。在劳动的过程中,要学习很多东西。种植、养殖、为自己争取权利、长远利益等等这些。这里将是这些新移民的学堂,不是每个移民都会种地的。”
“而分出的自由雇工,按照一百户为基准,分配足够数量的荒地,由他们自行开垦。成立合作社,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方便集体劳作和开垦。这个是不需要考虑的,一片土地,一个人开垦和一百人开垦完全不同。”
“而且,就算是种植,一些东西也不是一门一户可以处理的。比如种棉花,在棉花的抢收季节,一个人能收过来吗?我们这里没有奴隶,劳动力紧缺,也根本雇不到人。”
“这时候怎么办?合作社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规划好种植的面积,以合作社的人可以抢收为标准。同样,单独农户抗击风险的能力太差,人多抗击风险的能力也要强一些。”
“当然,我们不干预,只是引导。是否愿意,一切凭借自愿。但是,我们可以通过贷款和耕牛调控、补贴的方式给予支持。内部的管理者也是合作社自行推选的,一切物价将来按照市场调控,除了必要的粮食种植外不予干涉。”
“这样的好处还有什么?”
“拿计划中的烟草种植来说,每个大合作社将土地分为十五份。一份种植烟草两年,之后十五年这片烟草田将会种植苜蓿或是其余的豆科饲料作物肥田,从而轮回。”
“这样一来,合作社可以养殖牛马、种植烟草、种植棉花和其余作物。比起单独的没有奴隶和缺乏自由雇工的一户来说,这样的收入肯定是更高的。”
“这也是一种趋势,南安的机械厂正在尝试新的种棉机、木脱粒机、马拉割穗机等。这些机械,不是一户可以承担的,合作社的集体资本却可以承担这些东西。”
“而现在以雇佣形式已经开垦的土地,新的雇工新的移民来到这里,他们正好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学习更多的东西。”
“也就是说,五年一个周期,保证每年大约三千名移民,可以在这片公营土地上学会他们在这片荒芜之地的生存本领。”
“不是说随便一个人扔到荒芜之地,都能活下来并且把家业发展壮大的。一切不管,死亡率不会低于百分之五十。”
“总之,一切自愿。愿意自己出去开垦的,就自己出去。愿意成立合作社的,就成立合作社。但我们在政策上、贷款上,还是要倾斜的。”
“并且,我们必须要学会这种用政策、贷款之类的方式调控的方式。具体的做法,大家再讨论讨论。”
陈健盘算了一下,按照土地休耕肥田十五年一个轮回来算。如果能撑到十五年后他的船队形成规模、控制了智利的硝石矿和太平洋岛屿上的鸟粪田,农业产量就会提升。
原始积累的血,是从别人身上吸的。时间还早,完全可以走轻工积累慢慢发展的路,不需要那么着急。
这里的地理位置优势可以优先发展轻工业,同时他的技术优势和批量人才转移的优势,一些此时的“重工业”也可以等到人口足够的时候发展。
以合作社农业为基础,保证这里的棉花生产,可以以纺织为中心起步。
新式的梳棉机、绞棉机和水力纺纱机,再加上手拉织布机,以这几种技术为核心的纺织工厂,可以生产出比任何土布都有优势的棉布。
成本问题扣除掉所需要的工人福利和公积金,仍旧要比此时的手工业织布更为便宜。
质量好,价格便宜。
即便欧洲各种以百分之百的关税保护自己的棉纺手工业也没戏,死路一条。
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还要些日子,工商业议会还没有那么大的发言权,国王忙着搞基没心思管手工业的屁事。
荷兰人虽然名义上算是个资产阶级革命,但是主导阶层是商业资产阶级——西班牙人和荷兰人打仗没钱了怎么办?问荷兰的银行家贷款——荷兰的船队也就是个二道贩子,商人们不会管国内要死要活的手工业。
西班牙马上既要进行大规模排犹和排摩尔人的纯净运动,这两者都是南部手工业阶层的主力,少了他们固然纯净了许多,可是最后一抹手工业发展的可能也算是被自己熄灭了。
这个短暂的和平期之后,十几年后就是大规模的战乱。
十几年的积累,可以完成许多事。
大规模的资本和技术从闽郡转移到这里,简易化工体系可以生产炸药。冶铁厂可以生产钢锭和生铁,只要矿产问题解决,在闽郡的军械作坊也可以分出一半在这里落户。
这里树木繁多,有水力锯木场,一旦那些在欧洲造船厂里学成的学徒和造船师回来,这里可以兴建一座造船厂。
战乱,反而是个机会。
战争需要的东西很多。棉布、枪械、炸药、钢锭、生铁、烟草、烈酒、粮食……
抓住机会,大荒城可以在西边的战乱中获得一个黄金般的发展时机。
会议的最后一项,是关于外部世界的介绍的。
陈健用一种类似分析、但实际上是历史先验后的穿凿附会,讲诉了欧洲可能战乱的必然。
并以此推论,制定了大荒城之后详细的发展计划。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对于外面的世界仍旧是茫然无知的,陈健说的很多东西比如宗教之类的东西茫然无知,因此反而让陈健的话更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