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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百年的积累之下,财阀贵族们基本上控制了各个很赚钱的行业,再加上行会制度,让新兴的工商业者和市民基层积累了太多的不满。
比如不久前标准石油作坊成立不久,煤油灯和煤油刚刚展示的时候,就有人找到了陈健。
找到陈健的人姓姬,前世的正牌同族。
找陈健的原因,是这位前世的同族的家族,有捕鲸和鲸油的专卖权,对标准石油作坊的煤油灯极为警惕。
专卖权不是国有专营,不是全民所有制,只是私人所有制。
拥有专卖权的,一般都是那些大的家族,这些专卖权的好处是不需要正常缴税,每年缴纳一笔专卖费,就可以用政令或是法律的形式获得政府的支持从而垄断一个行业。
财阀贵族一样是贵族,只是权利和财富换了一种非血统神圣的继承方式,本质上还是一样。
闽城是一座新兴城市,这种影响还稍微小一点,但在大河中游的历史“悠久”的城市,这种大家族的影响是十分严重的。
就像是陈健这位前世同族的家族,以合法的名义地垄断着东北方一处郡县的捕鲸行业,合法地盘剥着那些捕鲸者,又因为不需要缴纳交易税的缘故,操控着大笔的金钱。
专卖权控制在那些寡头财阀的手中,议事会中新兴阶层的人数太少,而不合理的选区人数又将这种问题扩大。
谁都知道专卖赚钱,问题是你不是圈内的人根本得不到专卖的机会。
这还只是鲸油,其余的诸如肥田盐矿、蜡烛、枫糖之类的很多东西,完全违背了陈健前世的本意,把这些东西变成了那些大家族搂钱的手段。
陈健支持一些行业的专营,但这个专营必须是全民所有制或是国有化,这是根本问题,同样的表皮内涵不同就是截然不同。
就像是议事会一样,不同的内核有着不同的意义,封建国家一样可以有议事会,一样可以有内阁,但这只是传统的形式,而非真正意义上的资产阶级内阁或是议事会。
资产阶级国家一样可以有君主,而且甚至可以使实权君主而非虚权,关键在于内核,不是说资产阶级革命就是革君主制的。
要改变的是里子,不是皮面。
是新的意识形态、权利概念、习惯风俗、道德观念、权力分配这些,这些不是几台机器就能改变的,而是需要一场脱胎换骨的轰轰烈烈地东西。
像是专卖权,煤、铁这些东西,经过长期的斗争总算允许私营,让一些新兴的资产阶级涉入其中,但只是在一些比较新的郡县。
新兴资产阶级对此极为反对,市民阶层也是心怀不满,这影响到他们的日常生活。
新兴资产阶级希望破除这些东西,而普通的小手工家庭又对行会制度深恶痛绝,这些旧时代的残余让这两种新时代的主要革命力量都愤恨的时候,很容易因为一些事擦出火花——雇工阶层不是这个时代的革命领头者,他们还没有纲领,只能暂时依附在资产阶级民主主义或是自由派,成为他们的打手。
而这些东西不经过一场革命或是内战,是不可能去除的,国人议事大会掌握在专卖权家族、大土地主和大行会的手中,他们不可能主动放弃这些东西。
之所以之前一直平稳,不过是因为生活还过得去,还没有到矛盾不可收拾的地步。
这正是陈健担心的原因,现在闽城的局面很容易让这些新兴资产阶级和小市民产生一种错觉,觉得可以提出更多的要求。
加上这种情况下,投机商和拥有专营权的那些人仍旧没有放过这个发财的机会,更是加重了这种不满。
不满积累多了,时间一长超出了控制范围,就要出事。
要求不答应怎么办,那就只能起义反抗,触及到了统治核心的基本利益,肯定要被碾死,一个小小的闽郡还不足以撼动整个国家,只有死路一条。
但这正是陈健最不想看到的情况,他卷入其中要殉道只是一部分,更不愿看到好容易积累出的这点思想的火花可能就会被压制。
还不到大部分沿海郡县的新兴资产阶级和小市民已经拥有足够力量的时候。
这种情况下,陈健一方面压制住内部的一部分激进派,一边安抚同盟的新兴资产阶级与小市民,一方面积极地寻找闽城本地的工商业有影响力的人尽力斡旋,尽快解决这些问题。
棉纺行业的大亨们和陈健闹掰了,他们的行业用煤不多,陈健索性也不去找他们。
其余那些与煤有关的行业的工商业大亨们,早已按捺不住,年也不想着过了。
在腊月二十八这天,他们已经派出了代表,表示对墨党和对这些雇工请愿的支持。
对于他们之前在议事会反对,表示了歉意。
理由是听了这些人的宣传,才知道矿工们的生活有多苦,尤其是看到那些消瘦的人、破败的房屋的照片后,更是加深的印象。
他们称呼一些矿区,是国人的法律照耀不到的地方,实则已经对这次罢工的发源地的汪家表示了愤慨。
实际上,陈健很清楚,这些人是因为没有煤用了,混乱的闽城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经营——之前只不过是没有想到这些穷鬼被组织在一起后会有这样的力量而已。
他们愤慨的不是汪家,而是汪家煤矿的这些屁事影响了他们赚钱,放出了组织起来的雇工这头怪兽。
再者,他们也实在是担心,再这么发展下去,一些家庭雇工或是那些被行会欺压的家庭手工业们也会有学有样,还不如早点解决。
到腊月二十八的傍晚,背叛了煤业同盟会的矿主、一部分工商业代表已经表示可以商量,甚至流露出早点解决的意态。
闽城的议事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举行了会议,在半数矿主缺席的情况下,单方面与雇工代表的墨党成员展开了谈判。
连续一夜的讨价还价,在腊月二十九的凌晨来临前,终于全面接受了雇工们提出的十三项要求。
这也就意味着这不是雇工和矿主之间达成的协议,而是以议事会的形式达成的允许。
对此,墨党和雇工协会的人在和雇工商量过之后,也做出了一些让步或是承诺。
一旦协议达成,雇工们放弃过年休息的机会,全力保证闽城的煤炭开采和运输,并且保证在正月初七之前让第一批煤出现在闽城,在正月初十之前恢复闽城的秩序。
腊月二十九,天刚亮,十三条要求被接受的消息,就依靠着墨党的基层组织传遍了闽城。
上午八点,雇工们走上街头,欢呼着自己的胜利,高声欢唱着,鞭炮声四处响起,那是作为同情者的小市民再表达自己的情绪,越多越多的人加入到欢庆的队伍之中,所有的纠察队成员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不想在最后时刻出事。
街头的钟声被敲钟人震响的时候,老迈的郡守透过大块的透明玻璃,看着外面兴奋的人影,长叹一声。
“闽城啊闽城。”
一句莫名其妙的长叹,或许正是老郡守内心的写照。
他或许已经隐约感觉到闽城会成为将来新时代革命或是变革的策源地,但他已经老了,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策源地(下)()
参与这次集会的雇工们的新年是在路上度过的,风餐露宿,甚至没有饺子吃。
可这却是他们过得最难忘记也最为高兴的一个年。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踏上名为政治的这个舞台,虽然只像是戏台幕景上的那些伪装成红花绿叶的人一样稍微露了一面,但却宣告了他们有资格踏上舞台。
经此一事,他们明白组织在一起的力量,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形成一股让人正视的力量,有了合法的雇工协会的他们也不再是一盘散沙。
经此一事,他们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活在对于矿工略微奢侈的阳光之下的人,这阳光是他们自己。
他们可以骄傲地回去对大部分注定要成为矿工的孩子们说,是他们直起了腰板,为自己也为后代们争取到了更少的死亡。也可以面对那些曾经茫然而不解的家人们,告诉他们这些天他们所受到的惊吓与恐吓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他们还说不清自己要争取的将来是什么,但却知道争取到了现在。
未来到底是什么样?怎么才能彻底摆脱这种赤贫与苦难?
他们觉得,雇工协会的人,会告诉他们。墨党的成员,会告诉他们。
…………
闽城的墨党中央党部,墨党内部的成员虽然喜气洋洋,但却没有时间去欢庆这次胜利。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踏上政治舞台显示了自己的力量,并且成功了。
的确值得庆贺。
经此一事,墨党的影响力更加扩大,在闽城真正可以算得上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成为一些行会内部的诅咒用语——一旦有行会内的作坊主表示出对雇工的同情时,就会在内部被扣上一个墨色分子的称呼。
这件事之后,短短两天时间,想要加入雇工协会的雇工比之前扩大了六倍,而一些雇工协会的人员,则渴盼着成为正式的党派成员。
而这些事就要值得商榷,必须仔细审核加入雇工协会的人员,一旦将来再有什么事防止被混入其中的人破坏。
加上还要安全地雇工带回矿区、与没有去闽城的矿主最后协商、尽快恢复采煤运输让闽城恢复到从前等等,这些都需要大量的人手和时间。
因而就算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但却没有时间去庆祝。
委员会做出了决定,所有内部成员都必须写一份这一次请愿的报告,总结这一次行动的缺点和不足,总结这一次成功的经验,以作后来之用。
舆论宣传部门的笔杆子也要尽快写一些东西,讴歌这一次行动,尽快传播到其余的地方。
作为当初黄纸窗事件的遗憾,这一次所有矿区雇工协会的窗户都会换成大块的玻璃,由陈健个人捐助,作为胜利的庆贺。
种种这些,都是光鲜亮丽的,可以让人喜悦而兴奋的。
可在这种光鲜亮丽之外,也有着危险的潜伏。
这次事件的成功,将之前积累的分歧扩大了。
鉴于如今的形势和生产力水平,墨党成立之初就是一个思想混乱没有完善纲领的组织,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可避免要出现理念的争端。
空想主义、激进派、资产阶级民主派、自由派、密谋暴动派、无政府主义派、改良派、手工业合作派……种种这些,都会随着大作坊的扩大和这一次请愿事件之后,发展出自己的纲领和理念。
所谓纲领和理念,就是治标又治本的东西。
初始的时候,为了一个崇高的理想可以团结很多的人,但随着理想与现实交织,这种团结就会逐渐松散。
在为了同一个目的的时候,可以团结,但将来肯定会出现分歧,到时候可能只能握手之后淡淡一笑,说句战场上见便各奔东西。
代表着小市民和小手工业的一部分人已经对陈健这一次极力反对趁机鼓动被行会和承包商盘剥的小手工业者争取利益的行为表示了不满,认为陈健浪费了大好的机会——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会失败?
代表着改良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