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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张相片里,一共有四十六人,其中学宫的先生十三人,还有其余的博物学者、圈内名流。
陈健站在第三排,他的年纪最小,只能说从学宫先生这个名头上他有资格和这些人站在一起。
第一排坐着的那些人,陈健都很仰慕也很熟悉,有数学家、天文学家、农学家……唯独缺少自己的真正的先生木老先生,因为身体不好难以前来。
为期一个半月的研讨会,确定了很多看似无用的事。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这群人达成了一个共识,在圈内统一度量衡、统一计量单位、统一一些东西的叫法。
压强、力、能量、动量、长度、用简化识字切音用的天干地支做化学符号、极限、趋近等等这些东西的计量单位或是表达符号,用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确定名称。压强不再是帕斯卡,力却还是牛。
确定了新化学不可分之物的命名办法,讨论了金属与非金属、酸酐的区别。
确定了二十三种不可再分之物,其中加了一个陈健弄出来的碘,一个学宫里弄出来的钾。
确定了新的计时单位秒,确定了学科内通用的容积单位,确定了实验报告与理论推测的规范写法。
在万有引力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但对引力的正确公式还在争论,并开始讨论用万有引力来解释潮汐现象。
……整整一个月,这些学宫中顶尖的人物,就在为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事争论着,并为自己的名字或是提议能够成为新的计量单位而欢呼雀跃。
他们相信,这些东西,一定会永垂不朽,将来传遍世界。
照片上所有的人,都在讨论之后的那一天,在讨论的结果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承认以后这些计量单位将以此为基准。
这份讨论结果是有官方认证的,照片中第一排的中央坐着的是校检工部员外郎,校检极为虚名,挂名而无实权,但是工部大部分的事物官都是学宫先生的弟子,这个校检工部员外郎算是工部与学宫之间的纽带,一些重要的工程上他负责与学宫的老先生们沟通。
这一次他能来,算是工部对这些人一种态度上的支持,但也并非是意外之喜。
这是陈健在都城那次宴会上申请的,请求在闽城建立一个学宫知识实用化科学院。
上面不需要出钱,只要挂一个名就行,怎么说陈健也是学宫先生,还是有收徒开课之类的资格的。
这一次这位员外郎来到闽城,除了表示支持外也是想要看看陈健所提议的实用化科学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运作形式。
陈健早有准备,用自己的名声、给众人带来的利益和改变、以及三寸不烂之舌,加上在闽城的影响力,说动了一大批矿主和作坊主也参加了这次会议。
会上陈健提议要把科学转化为力量,转化为金钱,这就是实用化科学院的作用。
运作方式则用了一种比较新颖的形式,先做一个样板。
由他和部分相信他的矿主和作坊主,出一部分钱;学宫先生的弟子们出一部分人;工部出一部分工匠做实际操作。
利用之前的各种实验所弄出的水压、力学等东西为原理,短期之内做出利用水压原理的榨油机之类的小物件。
长期目标,则是将玻璃模型的蒸汽机变为铁的实物。
煤矿排水需要,自己的玻璃作坊的磨砂需要、铁矿的粉碎需要、铁匠铺的锻锤需要……
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需求,只要出现就能节省很多人力,尤其是很多非技术工种的人力,而且可以让效率翻倍。
原理已经说清楚,大气压力也经过了四丈玻璃管水柱的实测,只要活塞压强大于大气压并且理论上达到某个值就能驱动如今一些算是成熟的原始机械。
工部的枪炮作坊有最好的车工、铁匠还有简易的车床,完成气缸需要时间,将模型改进成实用的铁疙瘩也需要时间。
但是,这些人都等得起。
功率很低这都不是问题,对于煤矿来说,煤在有了炸药和木轨路之后,变得很便宜。只要这东西能做出来,烧煤可以提水,煤的成本对煤矿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而且哪怕只有一两头牛的力量都行,一旦铁疙瘩能有一两头牛的力量,一些机械就可以不必那么麻烦,因为牛想要拉动机械必须要有一个极大的空间和再次的传导。
对于往复式的结构,陈健也提出了看法。
在前期甚至不需要考虑到往复运动的自反馈结构,哪怕是弄出来,雇一个学徒专门用手拉绳索控制进气排气都没问题,事实上蒸汽机最开始也正是这样运转的,后来有童工比较懒把绳索拴在了转轮上才诱发了往复式的结构。
这算是一种计划经济或者说是计划科学,在有穿越者存在的条件下,这是效率最高的选择,远胜过自发运转。
而南安的一些产业在陈健的涉足后,形成了一个利益集团,随着运河的不断挖掘,这些煤矿主、采石场、铁矿之类的矿场都明白今后会是怎么样一个局面,他们正是最有动力提升效率的一群利益集团。
至于说纺织业,在水力纺织机和飞梭机出现前,蒸汽机看起来和他们没有丝毫的关系。
蒸汽机只是一个动力源,水力拥有一样的效果,畜力也一样,因此是先有了畜力水力的机械,才能以蒸汽机作为动力。
而对矿场、冶炼厂来说,如今已有的机械已经严重制约了他们的产量和成本,急需一种更为便利的动力源。
鼓风机、碎煤、排水、锻打之类,已经有了机械,但这些机械缺乏方便而可靠而又相对便宜的动力——相对于煤矿来说,煤就是最便宜的动力。
如今原理已经弄清,剩下的就要靠工匠的实践和大量的金钱支撑,或者说相对于陈健和这些矿主作坊主的财富来说,这些钱并不多。
但是这种新的合作方式却是前所未有的,用钱来支持将科学化为技术实践,先定出目标再由专门的人员专注于这一目标,摒弃了以往随缘的方式,让工匠有更高的工作热情和生活保障。
虽然如今的研究方向仅限于一些特定的产业,但这就够了,一旦成功将会在陈健的前瞻性知识耗尽之前彻底瓦解之前的发明体系,真正让众人看到科学的力量,哪怕是膜拜也无所谓。
其实做出来的还是靠工匠,但陈健必须要挂一个科学的名。
人们分不清,只会知道这些东西是挂着科学的名号的地方弄出来的。
这些古怪的、改变了一切的机器,源于科学,源于算数,源于那些他们认为毫无意义的东西。
比如平行、角度、力、压强、离心力、大气压……这些东西现在真的没那么大的用。
但陈健要骗所有人让人们以为这东西有用,等到所有人都相信的时候,这东西就该到了那个有用的拐点了。
偷换概念的欺骗。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传播()
这不是铁甲舰蒸汽黑烟敲开一个古老帝国的时代,那时候古老帝国的有识之士在看到科学的恐怖力量后会想办法奋起直追。
这只是一个手工业正在成长,理论科学与工匠尚没有资格并驾齐驱的时代。
此时此刻,科学与艺术、音乐之类的东西没有太多区别,能也只能是士大夫、贵族、大商人们的爱好。
在那个拐点之前,不需要每个人都去学习科学,只需要绝大多数的人相信科学可以世界就够了,用最贴近普通人生活的方式深入到每个人的衣食住行,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这个瑰丽而又繁复的新世界中。
照相术,无疑是一种极好的方式,在前置条件完成简单的手工业生产后可以快速普及,又能让更多的人惊呼一句科学的伟大。
当陈健将清洗出来的几十张照片拿到那些人面前的时候,他们的表情让陈健更加确信这是可行的。
经历过无数风雨宠辱的人盯着手中黑白色的照片,张大了嘴巴。
眼睛紧紧地盯着照片上一脸严肃正襟危坐的自己,透过那些纸张的纤维上的黑影,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引来更多的人观看。
画的并没有最好的画师画的那样多彩,只有黑与白交织的光影,但这光影却是可以复制的……几十张照片一模一样,这是最好的画师也不可能做到的事。
况且,画师还需要时间,而这几十张照片只是陈健用了一天的时间弄出来的。
照片上,背后高耸的红砖楼清晰无比,旁边停靠的几辆马车也在无意中定格在了相片之上。
头巾、发髻、长衫……这些颜色各不相同的事物,却用简单的黑白黯淡勾勒出了让人能够想象到的色彩,仿佛里面的东西活过来了一样。
当相片中的人放下照片的时候,身边的弟子们或是跟随而来参加这次盛会的人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啧啧惊奇,相互传递。
“这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是一个人的疑问,而是在场所有人的疑问,只是人们没有惊惧到认为自己的灵魂被那个木匣子吸入了其中。
陈健微笑着,面对着每个人,笑呵呵地拿出一本书道:“这是我编写的摄影术,如何操作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大家想要的话,可以送大家一本。画师是有灵魂的,画中是有情感的。而科学却只能记录,冰冷而又没有人的感情,我喜欢这样冰冷的东西,却更喜欢这冰冷的东西为每个人所知。”
这番话倒是让在场的许多人惊诧,有人打趣道:“陈健,你可是会把一切新的东西都变成钱,哪怕是做善事也是赚了钱之后才做,这一次怎么转了性了?”
陈健哈哈笑道:“把新的东西变成钱,是为了证明咱们有用。正如我的先生曾说的那样,我们这一学科曾用了一百年的时间去钻研炼金术,其实目的不是一样吗?我已经证明了咱们学的这些东西可以变成钱,现在要去证明这些东西可以贴近人们的生活了。”
然而事实上,书上的东西的确是科学原理,可是就算知道了原理,硝酸、火棉、玻璃、蛋白纸、乙醚、浓硫酸、温度计这些东西,还是需要从他这里买的。
看过这本书并且喜欢上摄影术的人,自然会懂得一定的化学知识,这也算是一种靠有趣来推广知识的办法。
陈健扬着一张照片道:“大河两岸,山峦层叠。市井之间,车水马龙。婴儿初啼、人暮将终。这些,都应该记录下来。至少,让没见大河磅礴的人在书上就能看到那座瀑布;让即将终老的人在家中就能看到一生的回忆。每个人,都该有一张照片。这种事,我又怎么可能把这些秘密藏私而不发呢?”
“再说了,将来有一天,咱们所设想的那一切都实现了,人们翻看书本的时候看到上面常见的名字,总要知道长成什么模样才是。这里的诸位,你们其实应该感慨,百年之后或者千年之后,人们依旧能从这张介时已经老旧的照片中看到此时诸位的风采。”
诸人想到这些天来争论了许久终于定下的一些名称符号,不约而同地拿起手中的照片,再一次看了看自己在上面的影像,纷纷笑了。
有些人很快就要回去,有些人会留在闽城,有些人年纪大了,有些人还年轻。
可只要有这张照片,人们总会想起这一天的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