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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曾说,陈健却懒得绕圈子,直接说道:“出了事,想要处理干净,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众人盯着陈健,陈健掏出一枚银币往桌上随意一扔道:“要么大河朝上、要么阴阳鱼朝上。大河朝上,阴阳鱼就要朝下。有没有两面都朝上的可能?”
“显然没有。想做事,就不能怕得罪人,就不能想着在所有人面前都是好人。得想着要为谁办事?得想着哪边才是真正的国人?得想着哪边人多哪边招惹了问题更大。老想着两面不得罪,老想着两面当好人,我觉得难。”
“不只是这件事,什么事都是这样。照顾作坊主,就要损害雇工;照顾雇工,就要损害作坊主。谁敢说,自己能两边都说好?”
“既然不能,那就简单了。想一想该得罪谁不就结了?”
听上去很简单的话,其实真正想通这一点的并没有几个。
然而这些很简单的话看上去挺有道理,但实际上陈健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是在这和稀泥,把问题又推给了官员和决策者。
在场众人相顾无言,这时候谁也不愿意说话,场面一时变得极为安静。
这事对陈健没有什么好处,他也不缺需要募集的钱,就算缺,也不需要非把兰花泡沫捅碎,凭自己现在的名望和产业,很容易弄到。
一直没说话的张瑜悄悄看了陈健一眼,暗笑一声,借着陈健的话道:“既然这样,其实问题就简单了。”
大家都不想当出头鸟的时候,有人站出来这样说,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这时候说话肯定是要得罪人的,也不知道张瑜安的什么心。
“其实问题很简单,有合同吗?有商法吗?有的话,照着来就是。这有什么难解决的?”
“若不然,今后法为何物?谁又守法?要么改法,要么遵守。”
最后一句要么改法、要么遵守,登时让众人嗅到了里面的味道。
这话听起来很正常,可是仔细一想就有些骇人。
想改法,简单,要么通过国人议事大会的正常途径,要么就是掀翻了重来。没有第二种办法。
这种最简单的处理办法,肯定是要得罪一些人,
可要得罪的人,有掀翻了重来的本事吗?
没有。
要得罪的人,有本事正常途径修法吗?别说修法,就是发出自己的声音,能办到吗?
以前能。
但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履行合约就要一无所有了,那以后自然就不能了。
既然不能,既然和那群贫民一样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时代在变,那群人还是以前那群人,但地位却不是以前的地位了。
似乎,简单、粗暴。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本初子午线(上)()
简单粗暴的办法,往往不是最好的办法。
太过冷血,而且造成的后果也很复杂。
泡沫碎裂不仅仅带来了很多人破产、血本无归、身家如洗,更有酒肆、茶馆、花匠难以谋生,以及一些雇工因为作坊主没钱暂时无法生活,加之日用品、低端奢侈品的购买力萎缩等等问题。
陈健从这里挖了第一桶金,也通过这件事树立起一种投资的风潮。
人类在记性的问题上并没有资格嘲笑金鱼,即便这泡沫碎裂,相信用不了多久类似的股票、期货、风投之类的东西又会火热起来。
戳碎这个泡沫,既是为了让闽城乱一阵,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从这里脱身,把钱用于别的地方。
随着运河的修通和航路的开启,想必泡沫碎裂造成的后遗症也会消散,到时候大量的金钱就会涌入一些实业或是别的什么事。
而且新的投资不是虚无缥缈的兰花,而是换了一种东西。兰花碎了,可是期货交易、金钱投资之类的方式已经稳固。简单完善的交易制度和集资手段,并不会随着泡沫的碎裂而消失。
陈健不是官员,也自然就不用为闽城的乱局操心——一个资本家的理想世界,是有利可图的地方,政府不要与民争利,而那些济贫、镇压、维稳之类的烂摊子政府一定要负责。
为了给这乱局再添一把火,为了让郡里的官员早点下决定,陈健又帮了个小忙。
大年初三,年味还没散去,闽城城中谣言又起。
据说郡里已经决定,将兰花交易视为不合理,要全部收回之前的交易,按照印花税上的清单回溯到最开始。
要求所有从中赚到钱的人立刻退回,由郡里强制回溯交易。
这是一个明显到不能再明显的谣言,就现在的控制力和组织力,这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可谣言总是传播的很快,所有那些不是最后一个接手的幸运儿们被这谣言吓到了,这切实地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于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堵大门行动就在年后第一旬开启,高呼着交易自由、财产权利之类的话。
郡里气的半死,这个提议倒是有人提出过,但是只要脑子没坏就知道根本不可能实行,卷入的人太多了。
法责不责众先不说,问题是这些人根本就没有违法,获得了利益之后谁也不肯吐出来,这时候的谣言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四起的谣言中,几家破产几家绝望,也有不少一无所有的雇工去了南安修路挖河,暂时维持生计——判决处理需要很长时间,他们可等不起。
原本客流满座的酒肆茶馆,生意日渐萧条,尤其是几家专门为了兰花交易新开的酒肆茶馆,更是一夜之间没了多少客流,只能惨淡售卖。
还有一些小作坊的作坊主为了偿还,也售卖掉自己的作坊。之前全部的期货交易必须如期兑现的强制法令下,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混乱之下,似乎闽城的很多东西都变得无人问津,大量重新分配的金钱慎之又慎,暂时不敢投资干别的。
而陈健又抛出自己的海运风险投资可能要继续募集的谣言或是准备出售玻璃作坊、制镜作坊和坩埚钢作坊一部分股份的谣言,让一些资金持有者握紧了钱袋子,没有选择把钱变为那些宅院房屋或是小作坊。
趁着这个机会,陈健买了很多沿海或是在期货交易所附近的房屋地产,用出钱帮忙的形式实际控制了几家纺织作坊,平稳地维持下去,经营权名义上还在原来的主人手中。
这次购买,陈健用了一部分募集到的现金。反正这些用以海运风险投资的现金很大一部分要购买自己家作坊的玻璃、硫酸、镜子、钢锭和一些手工机械,正好可以提前拿来使用,这属于挪用,但是现在的规范并不严密,众人信任他也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闽城的乱局还在持续,但剩下的一切都暂时和陈健无关了,他要准备该准备的很多事。
马上就到了第一届制碱厂基金科学会议的时间,他要接待这些人。还要为远航到齐国训练水手测绘地图做准备,以及通过合法途径买十几门大炮,培养一批远航水手。
要去齐国进行贸易,是个很麻烦的事。
或者说,并不麻烦,是陈健要自找麻烦。
正常来说,需要等到秋冬季节出发,利用季风,避开飓风期,这样可以将危险降到最低。
另外前往齐国贸易也是有专门的路线的。
没有经度只有纬度概念的航海,大部分情况还是依靠前人的经验和走过的航线,这就不可能用最简单的直线到达的办法。
要么从闽城开到大河入海口,继续向北绕过都城,从一个半岛再向东航行大约六七天,会看到一座大岛,再从大岛转向南……
要么就是从闽城先向南,经过一片群岛,在从那里折向北再向东……
最精确的说法是这样的:经过闽城向东偏南十三度航行大约四天,向下扔出测深绳,如果海水深度大约在三十步左右,就继续向东;如果海水深度在一百步且不能见底,则向北;如果看到水色发浅则向南……
可以看到用词除了大约,就是估计,都是些应该可能这样的说法。基本上这就是时代之下的水平最高的水文定位法。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航路,大体上都是因为一艘船被风暴吹的不知所踪,结果侥幸又回到了大陆上,而侥幸活下来的水手会将自己这一路的见闻、里程、水文、动物等特征概括出来。
具体还需要大量有经验的老船员,通过前人的经验,靠一些简单的水文知识估测自己大约在哪。
比如潮汐经过海岛后会打乱原本的潮汐形态、淡水河入海口附近的海水颜色不同、深海浅海的蓝色程度、礁石区的一些特征、河口泥沙、海底深度等等。
海潮、风向、洋流、风暴多发期等等这些,都是不知道多少条人命堆出来的经验。
所以陈健请了一些识文断字的文化人,用钱雇佣他们的业余时间,分析那些船长、水手等记录下来的航海日记、见闻录之类的东西。
找风暴的专门找风暴、找海流的专门找海流……从数以千记的记录中,找出相似的地方。
假如一个人说他在七月份在某地遇到的一场风暴,可能是巧合。
但是假如几十个人都这么说,那这未必就是巧合,根据归纳法大致上可以确定七月份这个地方肯定会有一场风暴。
雇来的大量的能够快速阅读的人,就是干这个的,用人工索引的方法归纳出一些巧合,汇编成一本书,作为近海的文字航海指南,代替口头传授的经验。
仅仅靠这种方法,是没办法征服深海的,所以陈健决定利用这次机会尝试着作一次大死。
为了这次作死,他需要很多人的帮助,因而在离开都城之前他请了很多人帮忙,也邀请了一些并非是学宫圈内的人在开春之后来一趟闽城。
不管是什么名义,那位一直看星星的先生是绝对有资格来的,陈健也早在都城的时候就邀请了他,还以天文台和望远镜作为诱惑。
老先生姓圆,方圆的圆,字本初。
二月刚到,看星星的本初先生就带着一些弟子还有一些底层的观星技术官员急不可耐地来到了闽城。
由于陈健的提醒导致弄出的行星运行的半径和周期比,以及学宫算学班白景烁等人按照陈健的体系推出的向心力公式,本初先生基本上这半年都在琢磨这其中的关系。
本来这位老先生数学水平就很高,要不然也不可能由他来推算历法掌管勘探天文。
因为高,所以这问题也就更加让他困扰。
如今都城学宫内关于吸引力的争论已到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可是陈健扔下那些东西就躲回了闽城,让很多人心情极为烦躁。
所以这一次的邀请,很多人都很早就南下,期待着这一次能够争论出一个结果,或是听到什么新的有意思的问题。
这位本初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陈健带人去迎接后,本初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陈健讨论一下困扰他多时的问题,然而陈健推脱说还是等大家都到齐了再说。
“本初先生,难不成你忘了天文台和望远镜的事?”
“那怎么能忘呢?陈健啊,我看了一辈子的星星,最想知道星星到底是什么。你上回用你那望远镜让我看了看月亮,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晰却也能感觉到上面的盆地峡谷高山,让我一直心痒难搔,又怎么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