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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该相信道德至上?还是规矩至上?只有规矩还没有去刻意用道德去约束,到底会变成人人成为“禽兽”,还是自然而然地产生符合时代与阶层相应的道德?
陈健相信后者,只不过相信与实践中最大的问题在于能否做到。
夏国如果可以力压群雄,自然可以用强盛的武力保证,中心土地郡县、周边蛮荒分封殖民的方式用类似郡国制的方式开拓;如果打成僵局以至于不得不借助其余城邑大量的力量,那最佳选择还是周公的办法以道德法维护自上而下的体系弄成贵族都是一家子亲戚的方式。
这一世寿命有限,所以必须着急;夏国实力还很虚弱,所以不能着急。
这种矛盾造就了这座城邑中之前的对话。夏国强到可以让众城邑不得不服的时候,菱说的那番话就是单纯的道德和习惯;夏国将来未必有独步天下的实力,菱说的那番话就会成为维护统治阶层稳定而神圣化的道德观。
而到底怎么从根源上解释,还要解释出合理性,这就不是大祭司可以说的,而是需要首领和大祭司归于一个人的时候才有资格解释的。
你应该信,这是大祭司的要求;你可以不信,但是不信就要挨打,这是诸部首领的权利。
灵魂的归灵魂,生者的归生者,这是他要践行的东西,自己不可能自己去打碎,理应如此。
而正是这种诉求和区别,才让陈健在临来这座城邑的路上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隐约觉得粟岳等城邑首领是给自己挖了个坑,挖了一个可以把自己埋进去的大坑。
不是大祭司的时候他可以随意折腾,是大祭司的时候把夏国的那套三观说给所有首领听,那就是在逼着其余氏族城邑的首领反对,让夏国成为众城首领亲贵之敌;按照大家都希望的三观解释,贵者恒贵贱者恒贱天地注定的话,就等着夏国人质疑吧,王上没有了国人的支持单单有个大祭司的位子又有什么用?
一旁堆积的木简纸张,上面的种种构造仅仅有了个大框,种种细节到处都有漏洞,这本来就是用唯心的皮去生搬硬套,很多东西根本解释不了,很容易被人找出破绽。毕竟时间太短了,他还没有把整个体系的缺漏都预先准备上。
而这座城邑的纷争,看似偶然,实则只是他在粟岳大坑中必然要出现的一件事。就算这座城邑的首领不死,总有别的事发生。
作为同盟内部的一员,他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选择支持和反对。
作为大祭司,他不能随便发表自己的意见,尤其是和首领不合、和一直以来的规矩不合的时候,他需要抛出一整套的观念体系来解释自己为什么发表这样的意见——如果只是个同盟内部成员,他说自己吃多了撑的闭着眼睛选的也没人管。
看似大祭司是在酬他远征东夷的功勋,实则粟岳是在逼着他提前表态。很显然粟岳内部有人已经觉察到了夏城日益增强的实力,但是苦于没有借口,所以要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这未必是粟岳自己想到的,很可能是粟城内部的祭司群体们以他们的职业敏感想到了这个问题,从而劝说了粟岳。
这座城邑的事是偶然,但那种可能导致争执或是战争的事是必然,就算不是因为这座城邑的事引发,早晚也会因为别的事引发。那些祭司不可能算无遗策来人什么时候死都知道,但却巧妙地将每一件能够牵扯到的事都压在陈健这个大祭司身上。
陈健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但他清醒地明白夏国现在如履薄冰,所以只能宁可信其有,小心从事。
因而在菱准备夺取权利的时候,陈健是鼓动和隐约支持的。但是菱示意借用夏国的军队暴力夺权的时候,陈健又暗示自己不会同意。
这让菱有些疑惑,但还是按照陈健教他的那些东西去做了。至少有一条,菱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杀死,这里离榆城太近,而榆城是夏国的都城,夏国给各个城邑首领亲贵的印象向来是大河诸部亲族一体这个理念的守护者和践行着,自然菱的哥哥们也不敢动手杀掉菱。
陈健想清楚粟岳是在算计自己后,已经决定和稀泥,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得到。
围绕这个导火索把矛盾扩大化和公开化,但暂时还不要撕破脸皮赤膊上阵厮杀,互相留出余地。
围绕这个城邑首领继承的问题,是该让那些夏榆之间的城邑明确站队的时候了,也是该让他们做好嗅到火药味的准备了,以明确真正支持自己的到底有多少,以做出将来到底该是什么体系的决定。
是以,当城邑老首领的儿子们剑拔弩张的时候,陈健却用一种看戏的态度看着这一切,没有明确地表示对菱的全力支持。
在城邑等了三天后,菱的哥哥暂时在如何安葬这件事上败给了菱,论嘴皮子他争不过有人当后台的弟弟,而且菱除了有底层国人支持外,还有一些新兴的与榆城联系密切的亲贵支持。
在陈健看来,这就是暂时的胜利,和稀泥的时机终于来了。
于是隐藏了三天后,陈健终于露面。
先是以先生的身份勉励了菱又赞许了菱;又以夏国首领的身份建议老首领暂不安葬等待各个亲族派来使者后再安葬;最后再以亲族一体这番话的提出者和守护者的身份,恐吓城邑中人,凡是引起亲族相争的,将被视为夏国的敌人,算是给了菱一个庇护。
到最后,他让兄弟几人有什么事先商量着,等到诸部亲族的使者或是首领都到了,再推选出一个首领以获得大家的认同。
他说这是从大河诸部利益至上后,第一次出现首领病亡未留下推举人的情况,必须重视。
看起来说的极为公允,菱和兄弟也都没有反对——菱的哥哥认为粟岳和自己的母亲有血缘关系;菱认为陈健作为先生一定会支持自己。
陈健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带着所有的骑兵离开了城邑,前往粟城继续和稀泥搅浑水。
第一百一十章 引导()
六月,已是夏天的最后一个月,纵然骑在马上也没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更何况还要去面对整整一群的城邑首领,稍微说错一些话都可能招致敌对。
不过陈健还是很招摇,两百骑手踩着新出现的马镫,马镫被石头摩的锃亮,快到粟城的时候几个骑手还骑着马追赶了一头慌不择路的狼,尝试着用从东夷带回的角弓攒射,很是吓坏了几个粟城正在河边的农人。
使者早早就先去了粟城,以致歉自己迟来的原因,加上也算是去通告一声有亲族首领去世的消息。
然而快到粟城的时候,很多首领在粟岳的带领下已经出城迎接,陈健急忙下了马,对面也下了马,眼睛却在盯着陈健身后骑手反射着阳光的马镫上。
“夏迟来,本来告罪,怎么能让诸位首领迎接呢?”
“姬夏不必在意,这是应该的。去年远征东夷,拯救亲族,这本该就该祭告祖先,各个首领一致称颂才对。只是去年战事突然,很多人不能赶来,如今哪里还能够不来迎接姬夏呢?”
粟岳说的很客气,一些首领们也纷纷称赞了几句,但眼睛中却对身后的那些骑手满是羡慕。
夏国的骑手只有个马镫算是个稀罕东西,身上的皮甲都是用皮子拼凑的,看起来就像是前世的乞丐,有的胸前还挂着一排木甲或是竹甲,用绳子串联起来。
马鞍子下挂着鞍袋,旁边挂着一根长矛,矛头是不如青铜的垃圾铸铁。鞍袋旁边是皮剑鞘,很短的青铜剑,也没有缳首刀唐直剑之类的神兵。只有几个人有弯弓,但那是作为特殊赏赐的而非制式装备。作为曾经夏城骑手的短标枪已经彻底消失在了马背上。
可在那些首领看来,这是一套极为奢侈的装备。不说那些青铜剑和没见过的马镫,就是整齐如一的黑色衣衫很多小城都很难在短时间内凑出二百套。而他们又熟知夏城的军制,知道这些穿黑衣的都是不用干活专门训练的士兵……这对他们而言就已经是天价了。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些马和人,实际上有一部分是其余城邑在帮着养,不过是暗偷而非明抢。
粟岳倒没有这种艳羡的感觉,作为数一数二的大城,奴隶众多,凑出军队毫无问题,他关心的是马背上的马镫。
“姬夏,怎么数月不见,你们的马背上多出了这个东西?这是何物?”
“马镫。骑在上面,双脚踏上后,可以更容易使力气。诸位也都知道,骑在马上之前总有种脚下无根的感觉,全凭腰力挥舞,难免有种有力气却使不出的感觉。不过有了马镫可就不一样了,而且还能在马背上射箭。”
其实能不能在马上射箭和有没有马镫没关系,只不过夏城之前的弓水皮太次,太长,因而在马上没法射。有了马镫,至少可以站起来,把步射的动作假装到马上,也让那些首领以为骑马射箭就是将来骑手的主流——有战车战马火药的名声,很多人确信夏城的一定会是将来的主流。
陈健向后挥挥手,喊道:“姬柏,与众位首领演示一番。”
姬柏的马术尚可,箭术也还可以——但是这是就夏城人而言的,此时虽然有鸟雀飞过却也不敢夸下诸如必射其左眼之类的豪语,而是慢腾腾地骑着马靠近了不远处的一株大树,羞眉臊眼地说道:“看我射二十步外那株大树。”
几个首领的亲卫都暗笑,等到马跑动起来后羽箭没有扎入大树而是从远处飘走的时候,那些暗笑终于变成了明笑。
有人想:“素来听说夏城人不善射,善射者不多,多靠军阵、火药、战车、骑手取胜,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射箭这人我也听闻过,跟随姬夏远征东夷立下头功,这箭术当真可笑。”
有人却想:“夏城人并不善射,可却能够屡屡战胜,这军阵之严、战车之锋、骑手之疾令人胆寒啊。对射之时听闻以军阵约束弓手闻鼓齐射也能互有伤亡,夏城的强盛正是可以从这一支射偏了的箭中可以看出。”
还有一些熟悉战阵的首领心思却不一样,看到姬柏骑射之后,心想:“以前骑手多用投矛,二三十步便到头了,因而只能骚扰敌阵。如今若是有三五百能够骑马控弦的勇士,马速又快,弓箭又远,靠近敌阵射后即跑,敌人想追却追不上,三五百人如同放风筝一样,便能射死数千人……”
他们倒是看到了马上的长矛,却没想到这长矛到底是如何用的,也没有亲眼见过骑马冲阵的恐惧,自然而然地从那一箭上想到了骑射之法。
粟岳也这样想过,但是他知道夏城人的射箭水平,没有什么射箭的功底,所以并不担忧,嘴上也不说破。
好奇中几个已经学会骑无蹬马的首领便要尝试一番,等感觉到那种双腿站立在马上的快感后,畅快无比酣畅淋漓。
奔驰了几圈,粟岳便问道:“祖先当真眷顾姬夏,竟然又指点姬夏做出这样的东西,叫人好生羡慕。”
“粟岳首领,祖先指引的是整个大河诸部,夏又怎么敢专用呢?今后这东西和犁铧稷镰之类的农具一样,亲族若是想要购买,自可去榆城交换就是。”
先卖了个好,众人都颇为满意,其实这东西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别的城邑没有铁,但是铜或木头还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