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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少了敌意,食物又如此精致可口,那就不妨多来吃几次,反正不过是换一点粟米而已,榆钱儿的要价并不高。
娥城中的大人也逐渐来的多了,因为家里的孩子总是吵着想要吃甜糯的豌豆糕和乞巧饼——用木头做的卡子印出的、里面包着甜馅料的面粉饼。偶尔有富裕的家庭换到了几只松鸡,也会拿过来让这些人“炒一炒”,味道的确不一样。
几天后酒肆里来了几个从夏城来的哑巴,据说从小就不会说话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不妨在这里多做些事。
酒肆中原本的几个人病了,于是这个哑巴捧着一些木板做的小牌子,询问这些人要换什么。
上面都是些扭曲的符号,无非就是那么几种东西,可这几种东西用这个时代的文字写出来总是很长。麦、饼、鱼、鹿、兔之类的字写在木牌上,每天都挂在酒肆的屋子中。
等那几个原本的女人病好之后,娥城中的孩子却已经将豌豆糕、麦粉饼、一二三四五之类的字认得清楚了。有时候大人也会看着那些几天前根本不认识的木牌叹口气道:“今天的面饼又换没了。”
又时候看得多了,那些复杂的画符也逐渐能够认出大约是什么,至少鹿啊鱼啊这些字,他们看了一眼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再后来,几个乘船来送面粉和食物的战争中伤残的战兵也在这里住下了,酒肆中又多了些事。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从陈健那里听来的故事,既然城邑中的故事只有这么多,那就说些想象力突破天际的故事——关于祖先的神话,或是一些听过后会想一想或哭或笑的传闻。
那个叫门牙的女孩剥荨麻的手、先祖为了找到能吃的果子尝遍了大地上所有草木的痛、先祖尝过山火中烤熟食物后的笑、先祖从遥远的地方一点点迁徙到四周最终有了娥与夏的漫漫长路……
初听的时候,觉得很好听,听得多了,又觉得很有道理,再然后故事就传开了成了真事。
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人信誓旦旦地说这是老祖母告诉他的故事:很久前有一场干旱,蝗虫遍地,土地干枯,部族无法在原地生存下去,于是部族中最有威望的兄弟两人带着部族分开迁徙,他们找到了一条大河,水草丰美。哥哥想留下来,弟弟说这里会发水,兄弟两个分开,一个沿着大河向东,一个越过大河向西北……
说到这里,听故事的人隐隐觉得似乎自己就是那个哥哥的后人,而这些人是那个弟弟的后人,只是那条河是自己家园的大河吗?
说故事的人回忆着陈健教给他的话,在故事的末尾加上了一个弟弟梦到先祖指引的事,梦中的情景则是一条宽阔的看不到岸的大河,每次发水的时候都会浑浊,两岸的土地经常会被水淹没,可是淹没后在那里撒上粟米种子,却长得极为旺盛,远比烧荒后种植的产量要高……
听故事的人张大了嘴,他们可是听族中的老人说起过这些事,可夏城的人根本就没见过大河,他们知道这些,肯定真的是先祖在梦中告诉他们的……那么,其实两族之间很久很久以前根本就是兄弟?即便当年华城中没有夏城的人,但他们仍然是兄弟亲族?
很多琐碎的故事连在一起,终究不再是故事,而是成了一段尘封的真实的往事……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酒肆中的故事越来越多,逐渐成了娥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榆钱儿每天就坐在酒肆里,有时候和娥城的人闲聊几句,或是偶尔分给孩子些豌豆糕吃,听着彼此的故事。
晚上等酒肆的油灯点亮的时候,榆钱儿就会在一块丝绢上写上一二三四提醒自己记住。
比如数九的弟弟一个多月前因为多说些不该说的话,被数九罚了几头驴子,他不愿意给,数九说他违抗了祭司的命令,剥夺了他的奴隶和大部分牲畜。出征的时候被带走了,而且娥钺还带走了数九的大部分族人却让数九负责监城。
再比如前些天粟米开始收割了,榆钱儿从那些人随口聊的话里,知道了粟米的产量大约是一亩地七十斤,这是放火烧荒的情况,如果像夏城一样开垦出土地能够收获更多。收获的时间正好在部族种麦之前,要是可以的话完全可以收完粟米再种麦子。
又比如娥城中大部分的富裕家庭来自四个不同的部族,娥姓的族人最多,数姓的只有几个兄弟在这里,娥钺的第三个妻子来自东夷,基本没有族人在这,给娥钺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在部族中管着不少的事,但所能依靠的只有父亲。
这都是些无意中说起的事,不是什么隐秘,但对榆钱儿来说却是最想听到的事。
以往族人只是知道,娥城在夏城以东三百里,模糊而又宽泛。娥城,就是娥城而已。
而榆钱儿则按照陈健教的,用心看到了一个真实的娥城,也顺便让夏城的文字和故事成为娥城的文字和故事。(未完待续。)
第十七章 时机()
不管怎么样,在娥钺获胜或是失败之前,榆钱儿所在的酒肆都将是娥城中最为热闹的地方。
陈健派去的人还没有走到娥城,娥钺派出的使者已经先到了,他们带来了娥钺在北边大胜的消息。
娥城中的人并没有因此而震惊,似乎获胜是他们早已经猜到的消息,不会有第二种。
他们只是关心这次抓了多少奴隶,每家能分多少,以及这些奴隶能够耕种多少土地。
榆钱儿很早就从酒肆中得到了消息,几天后数九派去“保护”她的人多了几个,榆钱儿猜到一定是远在三百里之外的哥哥也已经回到了夏城并且获得了胜利。
她在等待着族人告诉自己这个消息,也在盘算着能够做些什么。
酒肆中的人听说过夏城种植麦子的事,知道他们今年的收获,最丰收的地方竟然达到了一亩地一百五十斤。
虽然并不知道亩和斤的意思,可从酒肆中这些人兴奋而骄傲的神情上猜到了这是一个可怕的数量。
想要知道什么是亩什么是斤,就要知道什么是步什么是尺什么是斤。
尺的概念娥城并没有,可是他们却知道步是什么意思,只是人有大有小,腿有长有短,曾经的一步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原始的概念,我的一步和你的一步并不一样,直到酒肆中的人拿出了作为度量衡的绳索告诉他们到底什么才是你和我都能接受的一步。
几个人惊讶地问道:“你们一亩地真的能产一百多斤的麦子?麦子就是你们做饼的原料?”
榆钱儿微笑着点头,示意这不是“吹”,对于娥城的人来说,“吹”这个并不雅致的词汇也有了一个典故,从这个字他们知道了娥城中那个喜欢吹嘘的狼皮。
想知道的每一件事,都要知道更多的故事,而且他们很信任眼前这个总是梳着两条小辫子的可爱女孩,他们觉得这个总是拿糕点食物给孩子们吃的女孩不会骗人。
“榆钱儿,你说你们去年才刚刚迁徙到……呃,草河是吧,对,草河的岸边,你们是怎么耕种出那么多的土地的?我可听说你们城邑的奴隶并没有我们城邑多啊。”
“对啊,没有你们多,可是我们耕种收获都有一些很好用的工具,都是我哥哥做出的,就拿收割来说,我们用稷镰的族人每天可以比你们多收割不少。人多不一定干的活就多,你们说是吧?”
酒肆中的人纷纷点头,他们也知道这个道理,比如说同样的活,奴隶干起来就要慢得多,自己干就要快一些;或者就拿砍树来说,夏城的人用锯子,就要比自己石斧更快。
这两种快慢并不一样,但后一种似乎更为有效。
“榆钱儿,你能和你哥哥说说,卖给我们一些工具吗?已经收完了粟米,你们夏城派来的麦官正在教我们种植,可是我们的工具并不好。我儿子这次跟着出征,或许这次回来能分到两三个奴隶,只是两个奴隶也没有一个人用你说的那种工具快啊。”
“对啊,说说嘛,让他卖给我们,我们可以用粟米换。”
这些人期待着那些青铜或是铁制的工具来代替石器,石器的打磨需要时间也需要运气,并不是每一个工具都是完美的,有些石头摔碎后可能棱角并不适合刨地,可是想要得到完美的就要多摔不知道多少块石头。
同样形状的青铜未必比石器更好用,但同样形状这件事就足以难坏了城邑中的那些石匠,而青铜纵然不比石头好用多少,但却可以捏造出成百上千个完全一样的完美的锄头。
榆钱儿听了这些人的请求,揪着辫子道:“那等我回去再去问问哥哥,可是要换的话会要很多粟米的。”
“粟米不是问题,今年新烧荒的土地,收成很好,我的家庭里有三十个奴隶,就算他们每天吃……嗯,每天吃五斤粟米也够了。”
几个富裕的人急忙说出自己的富足,以确保能够交换到这些他们想要的工具。
以往娥城中谁更富足,只能看谁的奴隶更多,可如果有了新的工具,同样的奴隶工具更好的人则能更加富足。
娥城和夏城不同,不是每个人都有议事权的,只有粟米牛羊之类的数量超过多少才有参加部族大会议事的资格。在娥城奴隶不仅仅是一种阶层也是一种身份,一些家庭因为借了太多的公产还不上也要成为奴隶还债的,而理论上如果一个奴隶拥有了足够数量的粟米和牛羊,他们也可以拥有一定的权利……但只是理论上。
榆钱儿听了一个月的故事,多少知道了娥城的奴隶和夏城的奴隶之间的不同,是法理上不同但做的事和待遇却基本是相同的。
她考虑片刻后问道:“这些交换的事娥钺不管吗?”
“娥钺为什么要管呢?他们说你是夏城的司货,那你们夏城的人是不是连交换什么东西都要询问你啊?娥钺是不管这些事的,只要缴纳赋税和出征的时候跟着去打仗就好了。”
榆钱儿佯装好奇地问道:“那你们自己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城邑是没有资格要的,就算娥钺开口也不行吗?”
“是啊,除非我们做错了事,否则他为什么要拿走我们的东西呢?需要上交城邑的我们会如数交齐的,不用上交的就是我们自己的,你看我家的粟米多的可以去换酒,可有的人家连粟米都吃不上,难道我还要分给他们不成?”
又聊了一会,酒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几个榆钱儿带来的族人从外面匆匆跑进来,兴奋地喊道:“司货,姬夏得胜归来了,司寇带着人来了,他正朝这边来呢,还有几个人骑着马呢,听说姬夏还抢回来不少马。”
榆钱儿急匆匆站起来,和旁边那些听故事的人道了声歉,就要离开。酒肆中的人当然知道这是一件大事,连连恭喜,可就在榆钱儿将要出门的时候,那些人还是好奇地问了一句:“马是什么?”
“像牛一样大的驴子,但是耳朵比驴子要短。”
榆钱儿没有回头,在迈出门的时候按照哥哥以前告诉她的解释回应了这些人,几个人想象着这种动物模样的时候,终于有人聪明地说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榆钱儿跑出去的时候,纵然知道哥哥已经获胜,还还是喜欢听别人说说哥哥的事,最好这些人在说的时候能够有些惊讶拜服之类。
除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