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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
两个人隔着很远,开始互相咒骂起来。
这只是个缩影,很多以前积累的或是被暗中故意挑动的矛盾完全在陈健离开后逐渐地爆发了出来。
这些天耕地、灌溉、割草、盖马厩,几个部族的首领已经争吵了很多次了,但松只是司寇,谁违背了城邑的律法他能管,但凭借威望压下这些矛盾他还做不到。
越来越多以前从没见过的事开始出现,不全是好的,也有很多坏的和许多让人不知所措的。
陈健因为粮食不够,暂时停了坊市的酿酒作坊,可是有个部族学会了酿酒的办法,开始自己酿造用来换更多的粮食。
松不知道该怎么管,陈健只说让坊市停了,但没说部族间私自酿酒是触犯律法的。
陈健临走前让他们建造足够的马厩,可是司货姬不在,没人计算一共需要多少木料,每个部族应该负责多少。
他们询问了松,松暗中去问了红鱼,红鱼算出后告诉松:只告诉他们数量,她不会管人员的调配,让每个部族负责多少个,不再如以前一样各管一部分。
干草、垦地、马厩、交换……这些以往几乎没有矛盾的事现在却产生了太多的矛盾:负责割草的首领在分配草地的时候会优先分给自己部族好的,以让族人完成定额后有更多时间开垦;马厩是按照每个部族分的,那些离得近的树林成了几个部族争夺的地方;之前交换有司货调配各个部族的数量,而如今却是各自交换,娥城商人逐渐提高了交换的价格。
争吵之后,松拿不出任何主意,因为这些人没有触犯律法,他管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管。
只能压制着众人不准众人争吵,一切等姬夏回来再说。
虽然看似有些混乱,但城邑整体上还是稳定的,一些很重要的事松总能拿出主意,因为他会去问红鱼;而这些看似不重要的事,红鱼却根本不管。
从议事会离开后,松找到了红鱼,红鱼看着松苦闷的脸色笑道:“又争吵了?”
“你明明就能管得过来,只需要分好那些人该干什么,他们就不会争吵。姬夏临走前让你和我管着,你不出面,可你总得管呀?毕竟姬夏是你的男人。”
红鱼笑道:“坐下吧,不要急。”
松无奈地跪坐在地上,红鱼仰起头微笑道:“我听姬夏说,你从娥城带来了很多草药,也学会了一些治疗病痛的办法。”
“如果一个人病了,一开始病的很轻,喝一些草药就好了;另一个人也是同样的病,可一开始并没有给他草药,而是等到病的很重看着要死的时候,再用很多的草药和放血的办法才让他好起来。同样的病,哪种办法才能让病人觉得你治病很好呢?”
松想了一下道:“后一种。”
“是啊,对病人来说,前一种更好,可病人会牢牢记住那个救命的人吗?”
她站起身,推开门框,指着前几天因为一次偶然被烧毁的一些房屋道:“当初姬夏在建城的时候,规定每个部族的房屋需要间隔开,不准所有人将柴草堆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那时候几个部族为了住进来什么都答应,但他们对于这个规矩还是有些不满的。”
“前几天那场火,因为没有堆放的柴草,所以只烧了几间屋子就被扑灭,这些人才明白当初为什么会有这个规矩,那些不满也消散了,你看他们现在不但不嘟哝这件事,还自觉地将柴草堆放在城外。”
许久,她悠悠说道:“他这个人啊,总是喜欢在别人的病还没有显现出的时候就先给那个人吃上草药,这可不好,所以我要帮帮他,帮他改掉这个不好的习惯。”
松皱眉道:“那样才好啊,怎么不好呢?”
红鱼看着松,仿佛是在看一个傻瓜一样,半天才道:“你是司寇,在族人都不犯错的时候,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他是姬夏,在城邑一切正常的时候,他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就像治病一样,在病还没有显现的时候就送上草药,纵然你说这救了那人一命,可他会信吗?”
最后,红鱼走到松身边道:“这已经不再是一家人的事了,而是一个城邑,永远也不会是一家人。你的脑袋还停留在一家一族和睦融融的时候,而别人都在往前走,如果你不往前走你会被城邑抛弃的。一切和一年前都不一样了。”
红鱼的语气不是很重,可松却仿佛一道闪电在自己的头顶劈落,他自己都不记得是怎么走出红鱼的屋子的,就像是很多天前从娥城回来后高兴地喝了很多酒那次一样,脑袋昏沉沉的。
一个人坐在了草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很久前第一次跟随陈健出征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幻想着将来复仇。
复仇之后,他用尽全力融入这个部族这个家庭,他原本的家已经没有了,母亲死了、亲兄弟姐妹只剩下几个,因为这种想要融入的心态,他逐渐喜欢上了新的部族新的家,甚至有些偏执,以至于在娥城养伤的时候总是想家。
可在娥城的这些天,以及回来后经历的几个月,让他心头有些苦闷和彷徨。
他曾想过:城邑,就是一个更大的部族更大的家,每个人都像是以前住山洞一样和和睦睦,无非就是人多一些而已。
可在娥城,他看到了贫富的分化,看到了私有制度的雏形,看到了分散的小家庭为了各自利益出现的矛盾。
回到夏城,他又看到了各个部族之间的利益冲突,看到了很多他从前不理解却被红鱼一句话点醒的奇怪的事。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夏城也如同娥城一样,分成很多很多的小家庭的时候,那又会怎么样呢?
他以为城邑就是家,就是人更多的一个大部族,可红鱼告诉他,根本不是。
一个简单的割草的小事,就会引出这么多麻烦,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部族的首领就不能做公平的决定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是不好的吗?如果每个人都知道什么是对的,是不是整个城邑也就没有了纷争?
想了许久,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也想不通。在他左手没有残疾之前,陈健分配的活他也干了不少,可他觉得这是应该做的,锄地或许比别的更累,可分到了自己那就去做,为什么有人非要考虑哪些活不累哪些活累呢?
看着水中的倒影,他忽然觉得人都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他想到陈健讲过的故事,觉得这一定是那些曾经和先祖为敌的人偷偷地钻入了城邑中人的脑袋里,让他们变得有私心了。
于是他匆匆地跑回了村落,都没有注意到城邑外一个人骑着马赶了回来。
跑到红鱼的屋子前,将自己的苦闷讲了出来,问道:“为什么以前在部族的时候,大家就没有私心呢?是不是那些曾经害过先祖的黑暗又跑到我们脑袋里了呢?”
红鱼歪着头,看了松半天,无奈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哭笑不得道:“以前……以前因为吃不饱啊,离开了族人谁也活不了啊。你打猎的时候,如果自己偷着吃了不给族里的其余人,当你打不到猎物的时候,别人当然也不会给你啊。”
松梗着脖子道:“我可没那么想,我从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每个人都知道怎么做是好的,那么部族就不会争吵,姬夏也不需要每天考虑这些事,他可以坐在屋子里,整个城邑就会越来越好。”
红鱼笑的弯了腰,半天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摇头道:“我男人真是选了一个好司寇。”
半晌,她听着外面传来的鼓声,捂着笑痛的肚子道:“他应该快回来了,松啊,正好又要让野民服徭役了,这样吧,你和姬夏说一声,告诉一个村落的野民不服徭役也不会有惩罚,让你去告诉他们怎么做才是对的,看看到下雪前能不能说动他们……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十四章 收权分权()
红鱼跑到城邑广场的时候,大鼓的附近已经挤满了人,那名传令的骑手正在那唾沫横飞地说着这一路上的见闻,从他笑嘻嘻的神情上就知道这是一场大胜。
胯下的战马忽然被这么多人围观,有些不好意思,不断地在原地转着圈子,让这名骑术不精的骑手很不适应,可他还是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不愿意下来。
“姬夏呢?这次咱们到底杀了多少人?那个部族还在吗?”
“姬夏就在阳关呢,正带着奴隶往回走,还有好多的马匹。至于杀了多少人……我也数不清啦,脑袋全都堆起来怕是议事会的大厅都装不下。我又没有榆钱儿那样的本事,哪能数的清楚?”
“姬夏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就是让我先来告诉你们一声,免得大家担心。啊,对了,他说让女人准备些吃的,别舍不得,这一个月整天吃炒麦粉,吃的有些腻了,让问问娥钺部族的商人还有多少酒,都换过来,从公产里出。”
说完这些,骑手便又开始说起这一路上的见闻,当说到陈健带着他们屠戮了几个聚落一个活口不留的时候,下面的几个首领微微色变。
他们从没想过陈健会如此凶狠,在城邑中的时候,即便在议事会中争吵,最多也就是摔门而去,至少在城邑中从未显示出如此血腥的一面。
可听到这个骑手说起那些被砍杀放火烧掉的人、那些被宰杀后随地丢弃的羊,这些人不安地想到,如果有一天自己背叛了城邑,自己的族人会不会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更多的首领则是带着一种兴奋和自发的尊重,正如红鱼所说的那样,陈健走后红鱼故意在一些小事上留下的混乱,终于让这些首领明白这个城邑需要一个人,一个统领他们的人。
如果这个人在,这些马厩现在就已经完成了,可如今距离榆钱儿走之前定下的数量还差不少;割草也是一样,土地更是快要打起来了。
因为失去过,所以才能知道可贵与重要,几个首领扪心自问,若是自己成为城邑的首领,只怕用不了一年城邑就会分崩离析。
城中的人停下了一切活动,自发地为征战归来的族人准备食物,清扫着街道和城邑北面的小路,不少人站在城墙上向北观望。
陈健还在路上,但却为入城做好了准备,选出了几匹毛色相同的马跟在自己的后面,在距离城邑十里的时候让所有人梳洗了一下。
既然是胜利,自然气势如虹,士兵们昂着头,又有了一个可以吹嘘的故事,受伤的人故意坦露着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那是男人最大的荣耀。
当陈健看到城邑时,城邑上的人也看到了他,族人们全都从城墙上下来,远远地走出了城邑迎接。
当看到跟在队伍后面的马群时,整个城邑都沸腾起来,带回来的至少有二百匹,这可比角鹿要大的多,便是比起黄牛也不遑多让。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跑过来时,军中忽然吹响了笛子,回来的战兵齐声呐喊道:“万胜!”
近乎整齐一致的动作,同时踏脚的声响,虽然只有二百多人,却将围在周围千人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那几个首领看着那些士兵,即便里面有自己的族人,可这时候他们却没有看自己一眼,喊出万胜的时候双眼都在看着前面骑马的陈健。
陈健经过那几个首领身边的时候并没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