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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而如果只期待短期目标的实现,经过了初始阶段的积累,达到一定成就便自满停滞,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点小小的成就终究无法满足另一层次对成功的渴求,人反而会变得更加难以满足。但,努力一旦停滞,想要重新启动,难度很大,甚至可以说,是极大。”
“很多人就败在了短暂的安逸当中,就像是很多条在小小的一滩水洼中享受着生存乐趣的鱼,阳光明媚,它们却不知这一滩小小的避难所,很快就要彻底干涸。”
“所以,到了这个岁数,是真的不敢停歇了。”我正色说道。
“你真的变了。”
“我希望,是自己真的懂了。”
转过长廊的转角,抵达另一个画作的展厅。我和郭芓荞互相对视一眼,一种特别的气氛迎面拥抱着我们。四面看看,我和芓荞都觉得这间展厅的气质与适才路过的均有很大的不同。仿佛刚刚还在山谷的丛林里呼吸绿草的芬芳,此刻突然浸入深海,润泽的是海的深邃与咸涩。
犹如炎热的戈壁中,蓦然撞见了一处清凉的花房。仿佛扁舟遇见了海岛,仿佛丝路遇见了楼兰。
那是笔触,对!是笔触的特别!每一幅画乍看上去没什么了得,但走近,再走近,画中事物的轮廓渐渐支离破碎、甚至消失殆尽,由极其纤细而又精致的简短线条和曲线替代,繁复,却又灵动,那一根小小的线,组合成为另一种令人迷醉的图案,仿佛用水滴燃烧成的火焰,仿佛用飞沙勾勒出的飓风。
“这个画家的作品真是别具一格啊!”郭芓荞赞叹着。
而我忽然从又一副画作中捕捉到一种再也熟悉不过的笔触,是蒲公英。
大幅画卷上面,满满的,全是蒲公英啊!
那一笔又一笔的勾勒、涂抹,那一丝又一丝的描绘,繁复到了极致,却也细致到了极致。由这种小图案堆积成大图案,比绘制一副超写实风格的素描还要困难百倍。这需要画者用常人难以想象的耐心和细心,去构思、去想象,而后执笔落下痕迹,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不能有。
这幅画作的名字是自画像。
而当我步步远离画作,真正的自画像被蒲公英图案渐渐联结、积累成型的时候,惊愕和喜悦将我一阵狠狠地敲打。
画中恬淡而知性的女子,是向梦。
“向梦!是向梦!”我不敢相信,却又几乎喜极而泣,好久,好久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了!我激动着四下里寻找着她的身影,未曾得见。但大幅的介绍文字和丰富的宣传资料告诉我,这一次,她已然成为了一名作品得到很大反响的新生代画家!
我真的是太高兴了!
而当我和芓荞终于在休息区找到她的时候,她梳着简单的披肩发,正侧身向着我们,吃一碗半温不热的泡面。
“姐”我忽然哽咽。
“向梦姐”郭芓荞轻轻呼唤。
向梦顿了一顿,抬头看见了我们,平静恬然的目光看看我,又看看芓荞,最后还是把视线投向了我,对我笑了笑。
“其实,”向梦忽有些歉然地笑了笑,“这几天里,我已经看过你们的演出啦,都很好,你们都走在了光明的道路上,要继续努力哦。”
她起身让座,而我忽而有些懊恼,问道:“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肯见面?是不是如果我们没有突发灵感来这个展区逛逛,咱们就此生形同陌路了?”
“还是那副臭脾气,一点儿也没变。”向梦笑道。她真的不一样了,她笑得很真实,又很淡然,仿佛有种超然的佛性。
郭芓荞为我打圆场:“他成熟多啦,已经不再是那副臭脾气了,或许只是因为见到了你吧,我知道,你们一直情同姐弟,弟弟见到姐姐,再坚强,也难免要撒撒娇耍耍性子。”
向梦自嘲道:“人嘛,还不是命,这辈子做了姐姐,就得懂得包容,学会哄。”
说罢,和芓荞相视而笑。
郭芓荞借口先走一步,留我独自和向梦叙旧。久未谋面的日子里她过得很简单,只是生活,和作画。反而是我絮絮叨叨得说的个没完没了,像是在为她读一本又臭又长的烂俗。
向梦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纯纯地笑笑。
她的淡然让我忽然有种伤感的情绪,以前的她并不这般如此,犹记得以前的她,带着我们客服组的同事,工作时如狼似虎,玩闹时没心没肺,何时变得如此,成了一个超脱凡尘的仙子?
“所以,你觉得,现在的自己过得很好咯?”我耸耸肩膀问道。
向梦的微笑依然:“说走就走的旅行,原来真的很浪漫、很美好。就像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她指着身后画架上一副还未完成的画作说道:“只要心之所向,笔触一定可以带着我的身体和灵魂,去往我所希望的方向。”
第290章那是爱()
随着话题的转化和时间的推移,我忽然发现,我和向梦之间的对话开始显得非常不对称。我那大段大段的自述而后,往往只换来她一两个带着笑意的“哦”“是吗?”“原来是这样。”她的眼眸弯弯,嘴角的梨涡可爱。可这却更显得我很喧闹,她很沉静。
如果我继续下去,有关于我和林裳遭遇的自说自话的循环又将继续,而如果我就此选择缄默,那么两个人便只能如此沉默以对,枯坐下去。
“姐,你怎么了?”
“嗯?”向梦稍稍疑惑,却又淡然笑道,“我很好啊。”
说着,她下意识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或许她以为我只是在提醒她容颜上的一点点瑕疵。
跟着,她反问我:“陆鸣,我哪里不合适啦?”
“没有,”我苦涩地笑,“没有,是我看错了吧。”
于是我终于悲哀地意识到,陌生,我和向梦竟如此陌生了。
于是四目相向变成了无言以对的尴尬,我撇过头去不再看她,假意去瞧她身后的画作,那些温婉的绘画符号,却忽然幻化成了看不懂的悲伤。
见面时无甚惊喜,离别时顺其自然,这便是她的淡然么?曾经亲密的关系不知被谁生生地撕裂,成为这般的沟堑阻隔,我连应该怪谁也分辨不清。
会展期间,向梦独特的画风获得了高度的评价,她忽然成了一个被闪光灯和录音笔聚焦的人。展演休息的片刻,我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中,依稀从接受现场采访的向梦眼中读出了一点点的紧张和不自然。然而她是那样的恬静,只要放慢说话的节奏,降低声音的锐利,歪着头顿一顿,想一想,便又能回答出睿智而又富有哲理的句子。
挺好的,她这样挺好的吧。
挺好的,现在的我也挺好的。
瞧我,站在高人一等的指挥台上,松松肩膀,深深呼吸,扬起指挥棒,悠扬而婉转的歌曲洋溢着这支校园合唱团的独特魅力。偶尔扬起的燕尾服衣角为我勾勒着一些些英俊的轮廓,从容而又礼貌的转身鞠躬又为我引来充满肯定的阵阵掌声。
仿佛我和向梦,都已达到了此生想要追寻的彼岸,却在和暗流潮涌孤独争斗中,不知不觉地偏离了对方的航线。于是她的船灯缩小成了天际边的一颗用来祈念的星,我努力地摇动着发电机,却发现属于自己的船灯,依旧在昏黄中渐渐暗淡了下去。
几天后,我的合唱团完成了全部展演活动,成绩不错,过程也算圆满。即将离开会展中心返回学校时,我最后一次去往向梦所在的展厅,这些天里虽然只隔着咫尺,我们却少有见面的机会,也许是各自的艺术展出紧张忙碌,也或许是我们对彼此的相见,都心存回避。
离开了,总是该说句告别的话。可连说句告别的话都显得这般艰难,仿佛隔在我和向梦之间的,是一层厚厚的塑胶,我们看得见对方的表情,却听不见对方内深藏在心底的声音。
展厅里几乎人满为患,记者和观众的摄影器材长枪短炮地对准了灯光明亮的展台。一名主持人正准备宣读青年画家们在这次展演中取得的名次。而他身后站成一排,期待结果公布的画家里,向梦淡漠而娴静地悄然立着,没有紧张,没有期许,仿佛她是唯一一个正在发生的事情与己无关的人。
我轻轻地向她挥了挥手,露出祝福的微笑。向梦瞧见了我,眨眨眼睛,亦是微笑相对,仿佛一个成熟的姐姐用包容的笑容对着自己顽皮而不懂事的弟弟。
久违了的笑容,我的心底泛起温暖,淡淡的,却足够温馨、足够柔软,悄悄地,却足够清晰、足够动情。我顿时湿润了眼眶,别无其他,我只愿看到她这样的笑容。也只有她,才会给我以这样的笑容。
入围前三名的共六人。
当主持人宣读出并列第三名的三位青年画家的名字时,展区一片掌声。但我看到获奖的三人笑得并不自然,仿佛对这个第三的名次弥足失望。这是人性使然,或许此时没有被提到名字的,反而依然保留着对第一名次花落自家的幻想,而已经尘埃落定的,即使获得了第三的好名次,也悲哀于终究失去的夺魁的可能性。
向梦依然娴淑,淡定地置身事外。她的神态让我觉得她只是礼貌地站在这里,等待宣读的开始,等待宣读的结束,一切出于礼节,与名利毫无相干。
而当主持人富有张力、带着撩拨的声音继续,整个会场屏气凝神。我望着向梦,忽然觉得,她当是在垂怜般地看着我,一点点的忧伤、一点点的留恋、一点点的不舍,以及一点点的哀怨。
我下意识地咬住了嘴唇,仿佛沉浸在迷雾当中的我,心脏的位置突然扎进一柄看不清从哪个方向捅来的刀子。我终于明白向梦为何对我如此淡漠,如此疏远。
那是因为,我们之间所有的缘分,也终将终止于此了
两位第二名获奖者从人丛中走出来,我却没有心思去看他们的脸和表情。眼角的余光瞅见他们来到主持人身边领取奖杯和证书,而我却再无丝毫的注意力去从他们的神情中判断他们的心理。
欢呼的亲友团在我的面前聚拢,向着展台伸臂欢呼。第二的名次足够让他们瞩目的人声名大振,两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照亮了他们火热的心。
而我和向梦交汇着的目光就此被分割两方。
我心怀忧伤地沉浸在欢喜的人群中,仿佛快乐的人山人海中,难过的只我一个。
不知何时滑落的眼泪冰凉了我的脸颊。而当我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擦去泪花,重新抬起头的时候向梦她亦然流下了眼泪。
我们之间的疏远和淡漠,原来并不是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阻隔。
我们之间的默契和情意,原来早已经不只是姐与弟之间的单纯。
我几度想要露出微笑,却又几度脸颊抽搐,已经笑不出来了。
那是爱,那是浓烈而包容的爱,那是纯真而不悔的爱。
然而爱,那是没有了开始的爱,那是不可能结局的爱。
主持人拖长了“第一名是”的声音,极尽蛊惑之能事,我却只想他尽快结束这场悲伤的演出,和她接近,和她握手,示意告别,轻轻地说句再会
我望着她的眼睛,终于向她调皮地眨了眨眼,露出微笑,做出第一名非你莫属的手势
然而破涕为笑的她只光采了仅仅一秒,脸色骤变,仿佛看到了什么最为恐惧的事物!
我感到背后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