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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只是一场梦,那并不是真的,”我向林裳微笑说道,“母女连心,你是那样地怕失去她,我想,她又何尝不是害怕失去你?她一定不愿意在那个世界永远地停留。也许,她只是对这个世界失望了,于是选择了暂时的逃避,等她想起你、想起自己最亲爱的女儿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的!”
“陆鸣,”林裳摇头苦笑道,“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就连医生都没有办法保证她一定会恢复,你的断定,只是宽慰我罢了。”
我不置可否。心中想了一想,指着几个傻里傻气,却笑闹得很欢的患者说道:“既然他们和我们不同处于一个世界,那么在我们的世界里,希望他们‘醒来’,希望他们变得和常人一样,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是否也是一致的愿望呢?”
林裳抬了抬睫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或者,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过得更开心也未尝可知?你瞧那个把板凳搬在花台上端坐着的大叔,他一会儿以为自己是刘邦,一会儿以为自己是朱元璋,瞧那纵横捭阖的气势,在他的那个世界里,他坐的不是花台、不是板凳,而是皇宫、是龙椅!”
林裳淡淡地看了看那个九五之尊,微微地笑了笑。尽管她笑得很轻,可已然是她的表情连日来难得一见的绽放了。
“再看那个姐姐,就是多重人格的那位”我指着一位絮絮叨叨不停自己跟自己对话的女子说道,“她很独特。听说,在最极限的时候,她一个人可以在十七个人格之间自由跳跃,在这十七个角色之间不断地切换,一个人诠释着‘她们十七人’之间的对话。从某种角度而言,其实在我们这个真实,却精神荒芜的世界里,她应该是最不孤独的人吧?”
林裳点了点头,轻轻提了提秋期身上滑落的小毛毯,而后靠在我的身旁说道:“那倒是,我们的这个世界,人群越是聚集的地方,单体的人却越是孤独。”
我竟有些羡慕地看着那女子说道:“只有她才不会发出什么‘孤独如溶入血液的雪水般寒冷’之类的感慨。”
“可是”林裳静默了一阵,依然悲观地说道,“可是我们毕竟没有进入过那个世界又怎知,那个世界里就一定是快乐远远多于不快乐的呢?毕竟,你瞧,那些沉默得像棵树的患者,可看不出什么快乐的痕迹。”
“也许是,”我很快回应,“也许在‘那边’,他们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可如果回到‘这边’,他们会悲伤欲绝、生不如死呢?”
林裳静默,视野中尽是树梢微微摆动于风中的影子。
她终于说道:“你是说,妈妈像现在这样,比她回复正常,要好得多”
“‘希望她醒来’是从我们的角度出发的考量,”我握住林裳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量,“可不一定代表阿姨她自己的愿望!我们听过看过许多在重大打击降临之时封闭了自我的病例,尽管失去了大部分的正常意识,甚至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另一个人,可是毕竟,他们不会在那些泰山崩塌于前的打击中失去了生命的力量。也许,从他们的角度出发,这种令常人揪心的状态,反而是最有安全感的。”
林裳忧心忡忡地想了又想,沉寂中反复叹了几次气。可很快,她陷入一种痴迷般的迟滞,似是发呆,又似专心致志地思考着什么。
天幕上划过几只色彩鲜艳的风筝、飞过几只衔泥的燕子、飘过几瓣零落的花朵。晴朗的黄昏,那红艳了整片西方的余晖,总能令人那样地极目畅怀。
许久、许久终于。
林裳带着一点点微笑说道:“我明白了,明白了你的良苦用心。谢谢你陆鸣,而且你的努力生效了,可能我不会再那样焦虑心急了。顺其自然,如果妈妈未能痊愈,也许正是说明,她的‘那边’,依然比她的‘这边’好得多。我们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她在‘这边’的身子,让她在‘那边’的世界里,没有了伤痛、没有了忧虑。”
我微笑着点点头道:“请别觉得这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
“不,不会的,”林裳轻轻扬起笑容,温柔地拭去了脸颊上滑落的一颗泪滴,道,“我还记得你跟我提过的,杨光照顾苏小晴的事情照顾一个植物人不容易,可将一个植物人的女友认作是自己的妻子,更难得多得多!我并没有亲眼所见,未必能够对那份从容的乐观感同身受,可杨光,他毕竟做到了,他做得很好。只是听你的描述,甚至连我都相信,终有一天苏小晴会苏醒过来,真真正正地成为他的妻子的!”
“当小晴‘这边’的世界比‘那边’的世界更美好,”我坚定地说道,“她一定像一块感应到磁极吸引的金属一般,被‘吸’回来!只要只要这份美好的吸引力足够大!越来越大!”
“妈妈您能听到我们说话吗?”林裳的声音变得婉转动听,“妈妈,我知道您一时间没办法接受‘这边’世界的种种悲哀,于是暂时逃避到了‘那边’去可是妈妈,我依然记得您说过,我是您所有的幸福和牵挂妈妈,如果女儿的快乐和幸福,能够在您冰冷的世界里点亮一根根微光的蜡烛那我一定会狠狠地快乐、狠狠地幸福的!如果女儿的快乐和幸福足够光明、足够温暖,终于融化了那些冰山般庞大的伤痛,您您一定会回来的,对吗?”
犹记得林裳曾经说过,平衡她此生幸福天平的唯一办法,是她的整个下半生,都一刻不停地幸福和快乐。
如今,她的幸福和快乐,除了要平衡她自己的“天平”外,还要压在秋期那看似已经崩坏了的严重倾斜了的“天平”上同时平衡这两只天平,那很难,甚至对她而言,是一种毫无怜悯的不公平。
可是,我想,我一定会帮她找到那样多的幸福和快乐的。
我轻轻按在她微有些冰凉的手上,我会去努力的,就像这样习惯地,用手心温热她的手背一样。
数日后,我和林裳带着秋期离开了病院,驾驶着车子,向着杭州的方向飞驰。我们没有采取医生给予的最好的治疗建议,而仅仅选择了保守的药物治疗。
但我们的决定并不是消极倦怠的。
重回杭州,我们的目的,是寻找秋期和林裳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那些为数不多的快乐回忆。重拾它们,或许时光真的可以流转,让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第261章发作()
多日以后,杭州。
温煦的夕阳,像出阁嫁人的新娘偷偷揭开大红花轿的小片窗帘般,从连日来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透出了一张黄橙橙的脸。于是冻得泛青的整个世界,此时仿佛融化在了金灿灿的油脂当中,四下里折散出一片令人迷醉的辉光。这光亮照在人们的脸上,就连心情,竟都跟着晴朗许多。
我同林裳一起,推着秋期的轮椅,缓缓行走在之江东路旁。一半斜阳的余晖迎面扑洒在我们的脸上,粼粼的钱塘江水又碎裂了那另外的一半。让这微微有些暖意的空气中好似有了一个个小小的发着光亮的气泡。这让我们竟同时有了一种仿佛置身童话般的感觉。一时间肃然无语,两个人都有些痴了。
“还好还好。”林裳忽而发出一声深沉的慨叹。
“还好什么?”
她温柔地侧目望我,轻轻说道:“还好有你,在我最艰难的时刻,一直守在我的身边不离不弃,让我能够有一个机会表述给你我最真实的内心,让遍体鳞伤的我,能有一个肩膀可以随时依靠累了的时候,就这样,仿佛一切都变得轻松许多了而这也是唯一、唯一一件告慰我内心的事情。”
林裳像她温柔的语气一样,温柔地靠在了我的肩头。
“当然,有我有我,”我伸出手臂轻轻拍抚林裳的脊背,道,“你呀,有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地想起来,想起从前那些美好的事情,其实你从来都未曾忘记它们它们很渺茫、很微弱,却像是漆黑夜空中一颗颗闪亮着的星星,抬眼望去,其实你看到的并不是那无限深邃的未知,其实还是,你真正想要永远藏在心底的美好。”
“你是说他?不不是”
“别急着否认,”眼望着汩汩流淌的江水,仿佛随波逐流的,是那些很难放下的羁绊,“他做了太多太多的错事、坏事可我想,那些他作为父亲宠爱女儿的时刻,你依然会眷恋、会怀念的,不是吗?不然,你的口琴你的雪绒花?难道不是艾”
“嘘!”林裳按住了我的口,轻轻指指轮椅中坐着的妈妈,道,“小声,我不许你在她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好。”我微笑点头。
“唉谁说不是呢我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毫不掩藏因为你就是另一个我,或者是我的另一半,我想要瞒着什么,又怎么可能?”林裳悠悠地长叹几声,道,“许许多多的感触其实并没有离我而去,每当我独自一人,它们总像是沉默却热忱着的老友,忠诚地伴随在我的左右,反而离我更近。”
“他错了真的错得太远了。”我苦闷着摇头,以艾仲泽的角度。可我又嘲讽自己,我如何能够代替艾仲泽去做如此充满悔意的感慨?他不是我,我不是他,何况,也许他并不为此而后悔过。
“别再提他”林裳稍许忧伤地岔开了话题,喃喃说道,“以前总想,或许有些难得的机会,可以陪伴着妈妈重回杭州,搀扶着她的肩膀走遍每一条这里的街道,可以暂时离开那些不愿提及的痛楚,自然而然地,走走我们曾经走过的,那些静谧的旅途。而现在,愿想中的期待成为了现实,即使她”林裳低下头来掖了掖秋期身上的毛毯,替她拂去轻轻沾附在发丝边的半边落叶,“即使她像今天这般与我恍如隔世,我却依然觉得,能陪着她,好温暖好温暖!”
林裳绽放在夕阳中的微笑让我觉得,即使这个世界霸道地夺走了她曾拥有过的一切美好,只要生命依旧,只要时间流淌,她那静默的心河之底,晶莹剔透的雨花石,依然会闪耀着璀璨夺目的光彩。
我说:“没有人能够夺走你的快乐,因为你的心儿永远是那样的善良。”
“所以,如果快乐的天平是倾斜着的,或许只要我偏过头来看它”林裳凄美地偏转过头来,依靠着我的肩膀幽幽说道,“它依然是精确的平衡,对吧?”
我同样轻轻偏转了头,脸颊贴近她的秀发。眼前的钱塘江水在倾斜的视野中依旧汩汩流淌,倾斜的水平线上波光粼粼,依然美好地那样恬静。
然而,数日来,秋期的病况始终不甚乐观。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像是一个罹患了阿尔茨海默病的老年人,呆呆痴痴地蜷缩在轮椅和毛毯的包裹当中,如同被巫师施以魔咒摄取了灵魂,又像是被人服下迷药,静默地任人宰割。
而我们故地重游,让杭州城的巷陌中多了一副画面。一张轮椅,一对男女并肩而立,女子喁喁细语,讲述着那年那月。林裳时不时轻声呼唤轮椅中的母亲,用颤抖的手指向她们记忆中所熟悉的场所与景物,试图寻找到那些吻合的痕迹,期待着某个时刻,秋期亦或是惊声呼唤,亦或是默默泪流。
这种看上去玄之又玄的办法,某些时候会让我想起那些用于医疗植物人的音乐疗法。那些传递在残破的神经系统当中的微电流究竟能够生成几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