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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而言之,你成熟了许多,从你的言辞,到你的表情。”
事业已经走上正轨的郭芓荞,却依然习惯性地住在自己舞蹈学校里的办公室里。楼梯间门洞的大门吱吱嘎嘎地打开,她道:“喝杯茶醒醒酒再走吧?”
我摇头道:“这就走啦,各自好梦吧。”
门又幽幽地合上了,楼梯间里响起咔咔的脚步回音,连同整座空洞栋建筑里的空间,都像是一个被空旷充盈了的盒子。盒子被有节奏地敲响着,那种比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更阴寒的寂寞感,弥漫得整片天色都显得昏沉了许多。
她依旧爱着他,两年了。两年了又如何,她依旧爱着他。
夜属于我,我也属于夜。当我和夜单独相处的时候,我却反而只想逃离。像头被饥饿折磨的狮,驰骋游荡在空旷的原野,燃烧的孤独却把两枚瞳孔全部烧得通红。从郭芓荞处离开,我便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不多时,便又一次动机不明地来到了魏航驻唱的“比如音乐酒吧”。
酒吧不消说,经营得很好。从门外密致排列的豪华轿车,和大门上小格玻璃里透出的纷乱的攒动的人影便可见一斑。此时正奏的歌曲令我忽然僵立,忘了伸出推门而入的手。电台情歌的前奏被演绎地有点儿诙谐,却比原曲似乎多了一重难以甩脱的伤感。
前奏奏完,当一个沙哑但又磁性的女声,在魏航低沉的伴唱声中,唱响那“谁能够将天上月亮电源关掉,它把你我沉默照得太明了。关于爱情我们了解得太少,爱了以后又不觉可靠。你和我看着霓虹,穿过了爱情的街道,有种不真实味道”的歌词时,心碎欲裂的同时,我突然意识到,乐队中多了一位主唱,她是一个嗓音极其富有魅力的女子,却不是肇可可。
而同样不用探究,也知这陌生的女子,必然是魏航心有所属的另一半了。因为他在用极其小心的控制力,小心再小心地用自己的声音将女子的声音包裹住,保护着它,却又衬托着它——仿佛霸道地紧紧拥抱一个娇柔的女子,却又温柔地给她留下了一丝呼吸的空隙,不致气息窒滞。
只一个恍惚,电台情歌便已唱完,酒吧内爆出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在一起”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此处的喧嚣成为了记忆中彼处的背景。那里有独守着一个“选择”的女子、那里独坐着一个独芳自赏苦酒独尝的余影、那里空守着一只死了伴侣的,永远寂寥的贞鸟。
我突然失去了进入比如音乐酒吧,和魏航及乐队朋友们相见的想法,而紧接着响起的仿佛噪声般的摇滚更是令我神经抽痛。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纷乱的地方、厌倦了这种疲惫的音乐形式。我也再不想、再不想用歇斯底里的发泄,去奏些什么“欲赋新词强说愁”的酸歌俗调了。
除了向自残式的痛苦中越陷越深,我并不能得到更多。
当墨水的痕迹在草稿纸的纸面上晕开一个个字体隽秀的文字时,这个夜才终于归于了它深沉稳重的本质。当我完成了对经济法学相关的研究生入学考试重点又一次的温习后,我欣喜地觉得,其实静心读书,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于是又悔,倘若——我又一次痛心疾首地提及了这个词——倘若我早一点、更早一点幡然悔悟多少美好的时间可以被充实地利用?而此时的我,又会站在什么样的人生高度、取得多么大的成就呢?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回了头,沿着走错、走远了的道路一步步地反走回去,看着时间和生命飞快地从身边远走,那才是一步一痛的折磨。比之任何一种被动的刑罚,更令人触痛和悲哀。
吹灭读书灯,一身都是月。我站在学校附近小小旅社的小小窗台前,用清冷的空气洗涤了整间屋子的闷浊,疲累的精神随之一振。无巧不巧,这个小小的窗口正对着的,正是七年前的我每日清晨骑车给文惜买早点的道路。
就连人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七年的时间也足够彻底更换一次,这等斑驳的记忆如今也只剩下了那时自行车链条刷啦,和车铃叮当的脆响。被银杏碎叶撕扯成一块又一块的阳光和叶影交替轮换地拂过我的脸庞。兴奋的大脑、轻盈的身体,一同加速到如同飞驰那是多么美好的回忆。
我独享着此刻难得的静默,有关于文惜的回忆终于不再带有任何的忧伤,仿佛时间洗去的是所有不美好的杂质与沉垢,留下来的,就像是晶莹剔透的南京雨花石,光滑而又美丽,在阳光下闪耀着璨璨的光彩。
嘴角的微扬带动了视野的上升,于是在像蜀锦般深蓝色的天幕和墨海般暗绿色的林地之间的空间里,我下意识,但又像是宿命般地,又一次望向了那个方向那里,海青工具厂,那里,月光之城。
我用了两年的时间让自己习惯了在肮脏的世界里寻找美好,也从而淡漠了月光之城那在意识中过分纯净、过分完美的映像。无数次我以为我可以忘记那里,或者只将那里当做我所去过的其他千千万万个地方一样。
可是我发现,我幼稚地错了。
我忘不掉那里,是因为,它太简单、太干净、太抽象了。
如果用文字作比,它不是结构复杂的、不是辞藻华丽的散文,它是言简意赅的诗词,只几个词、几个字,却勾勒出精美绝伦的画面;如果用音乐作比,它不是雍容的钢琴、不是高贵的提琴,它就像图瓦族人那用于和自然沟通的古朴的吹奏乐器“楚吾尔”,只几个音符、几个指法,却蔓延出无限悲怆激扬的情绪。简单到极致的东西,却反而蕴藏了无尽的想象。一个小小的魔方千变万化,一座小小的城池幽思连牵。
我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眉梢眼角习惯性地携卷了忧伤。我想再一次去那里看看,只想看看,不为别的什么,我早已经没有了别的什么幻想。
但当月光之城被转移的时间拉拢到我的身边的一刻,我的眼泪,就这样轻轻地掉下来。海青工具厂厂门口昏黄的照灯下,已经少有趋光的虫儿噼噼啪啪地乱飞了。城池里那总会让人静下心来的安宁,经过了两载的轮回变迁,竟显得有些怖惧。不像是我曾熟悉过的月光之城,倒像是残断了几个世纪的荒芜的坟场
第235章花海()
近乎两年了月光之城依旧保持着它原本的模样。如果硬要在相同的空间里寻找不同,那些湮没在黑暗当中的细节,我能发觉的,也许就是坑洼不平的小径旁丛生了更长更密集的杂草、暗红色砖墙上多了些崩裂破碎的痕迹、而那些围墙顶上曾在月光下灿灿生辉的碎玻璃渣,也似乎在尘霾、雾霭、风吹、雨林的反复摧残下变得不再鲜亮动人,只是一片浑浊的暗黄。
时间像是江南丝绸般轻柔地拂过精美绝伦的沙画,再轻柔的动作,也终将带着沉重的力量,破坏掉人力制造的一切曾经的美好。而月光之城越来越幽深陈旧了,像是某个时刻罗布泊西岸的楼兰古城,在风蚀和砂砾当中,保持的那种长久的欲衰未衰的情形。
吊儿郎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可此时我脑海里有关于身边一切的情形,却仍是那些年轻时候的放荡不羁。破败篮球场横放的水泥柱上,有我醉酒后仰面朝天躺着的影子;小石桌旁歪歪斜斜的石凳上,有我独自仰望夜空慨当以慷的影子;花草丛中偶尔出现的在两年前被我踢进的一个个沾满尘垢的易拉罐,仿佛还叮当作响,发出与水泥地面反复碰触的轻响。
可是
可是在这些表面的映像之后,总淡淡地掩藏着一种莫名心塞的情绪。我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于是早已习惯直面自己情绪的我,就像撕烂护心的胸衣似的,把内里的一切都暴露出来。于是我看透了自己,此刻的自己,所思所想,无不是那个女人,被我想象作月光下最美丽的女子,林裳。
她在我脑海中的映像其实并不是十分清晰的,某些朦胧欲睡或是迷蒙未醒的时刻,我总会恍惚地将她的印象当成是一场不切实际而又凄美妙动的梦。她的声音如梦似幻、她的香味极尽诱惑、她的面容玲珑绝美可当真试图去回忆有关于她的一切细节之时,我却似乎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连她的相貌,似乎也都变成了一团模糊的余影。
可唯独我们即将分别之际,在杭州时短暂相处的几个钟头,却历历在目,像是适才才看过的电影,记忆中带着温热的感觉,仿佛身临其境,一切触手可及。坐在咖啡店对面的林裳疲倦中带着蹉跎,就像这些年来她不愿去做却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而她夹起的那些早已冷透,没有了丝毫口感和香味的小笼包子,被她轻轻地咬去一角,然后机械呆滞地咀嚼那最令我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此刻还是那样的强烈。
走到那间熟悉却又陌生了两年的老旧电影院门外,触摸着木门上越发剥落的漆皮,感觉自己的心田也正像是这样翘起卷曲的漆皮一样,龟裂干枯,草木不生。焦躁的热浪催生着死亡般生猛的力量,就好像我面前的这道门,如若被我推开,便会出现一条径直通往地狱的甬道
然而我还是想在这老电影院里老朽了的木头椅子上坐一坐、想一想。
手指微微用力,大门立时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想象中迎面扑来的带着浓重霉味的气体似乎并不存在,而可能会令鼻腔刺激、喉咙不适的飞扬而起的尘土也似乎销声匿迹。我忽而有种感觉感觉这间电影院,仿佛是翻新了一样,又或者,穿过了时间之河,来到了它在上游时的那片崭新的空间里。
大门洞开的最后一瞬,空气中由外而内地轻轻拂起了一阵微风,大门里立时叮叮当当地响起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
这并不是幻听,是真的风铃!有人在老电影院的门框上挂了一只风铃!
随着大门的彻底打开,月光洒了进去,我先是注意到脚下的一片月光洒满了的地面上,皎洁如画,竟干净地没有一丝尘埃。跟着目光向上,聚焦在一枚身着圆锥形裙子的女娃形象的风铃之上。
女娃的发辫即是风铃的牵索。她的脸上是笑成了月牙儿状的两只眼睛,和红红的小嘴唇。她的圆锥形陶瓷质地的裙摆即是风铃的声筒。而她的两只低垂而下的小脚丫是两颗瓷珠,就是这两颗瓷珠,在夜风的吹拂下,击在裙摆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一声声地悠远荡开,一阵阵地搅动断肠。
面对着这般孤寂到了极点的情状,只一瞬,我便热泪盈眶。我猜,这枚风铃一定是林裳亲手挂上去的,一定是的!只有她,才会营造出这样“凄凉温馨”的画面!
我对着作响的风铃发了好一阵子呆,仿佛此刻的自己忽地成为了将它刚刚挂好的她,我体会着她的心情,我作出她可能会作出的表情我竟渐渐地微笑了,可又重重地心痛了。
待目力适应了电影院内里的黑暗,我迈步走进。
不甚高的天花板上竟有些五颜六色的光在隐隐颤动。而我终于有所察觉,并在门内左近的墙壁上发现一条老式电源开关的拉绳。
“咔哒。”
电流声微微响动,而后伴随拍拍拍的急促连续几声脆响,天花板上亮起了一排排炽亮的灯泡。光亮陡然增强,我不得不双手捂眼适应片刻,这才在难以复加的震惊与触动中,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