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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县城相比，村里的变化算是很大，好多人都盖了新房。
这几年的乡下人，有劳力的都出去打工，而打工赚了钱，也没去城里买房，都是自己回乡下盖房，也算是响应国家的新农村政策。
张昊找到自家的房子，手电筒照亮，是一座旧时候的土瓦房，几年没住人，风吹雨打的，房子已经残破不堪，瓦片也掉了不少，张昊忍不住触景伤感。
别人都是赚了钱回家盖新房，而他出去几年，却是落魄回来，这种心酸，忍不住眼睛湿润了。
“师父，我回来了。”
张昊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他这一脉的传承，其实不是普通的乡下道士，而是道士的一个小分支——赶尸人。
赶尸人，以运送尸体为业，源于古老的巫术，清代初年传入川省，由麻衣道士形成一个新的派系，盛行于清代中期，没落于民国期间。
这得从明朝末年说起，战乱连连，张献忠屠杀川省，人口急剧减少，后来清兵入关，统治了天朝，川省一带人烟荒芜，税赋难征，康熙皇帝调集外地人口，大规模迁移入川，史称“湖广填川”。
古人信奉落叶归根，大规模的外地人口入川，死后都要归乡，而运送死人是属于阴阳过界之事，忌讳颇多，于是就请家乡的阴阳界人士，其中有一派巫人，会赶尸术，但他们并不是赶尸人，只是这样一来，赶尸术就传入了川省。
赶尸人是麻衣派的乡下道士，见运送死人的生意供不应求，就学了赶尸术，做运送死人的生意，也就形成了这一个支系。
不过湖广填川的前几代人，记得自己原本的家乡，而后辈之人，都是在川省出身，土生土长，以川省为家乡，不用再回去，而道士也是人，也是要养家糊口，运送尸体的生意没了，赶尸人这行业也随之没落。
张昊这一脉是外来户，因为王家村这个特殊的地方，才得以延续。
第十五章王家捞尸客（）
王家村，旁边有一条长江支流，河道地形特殊，上流淹死的尸体，都会漂流到此，自古以来就是捞尸客的地界，张昊这一脉赶尸人，就是专门接这些水鬼的生意。
千万别小看这生意，这条长江支流的大河，每年都能淹死几十个，再加上一些凶案抛尸，如果遇上雨水多的年头，死人就更多了。
民国期间，新旧思想冲突，“法医”这个职业兴起，以及司法机构，接手了这些尸体，包运送，张昊这一脉的生意受到很大的冲击，逐渐没落，最后只剩下一个独苗单传，也就是张昊的师父。
到了建国后，几次大清洗，整个麻衣道的传承都断了，虽然后来的政策放松，但师父也老了，不能长途奔波，做不了送尸体的生意，逐渐转行，帮人办丧事看风水。
而传承到了张昊这里，其实师父不希望他再当道士。
现在时代不同了，做这一行，算不得什么体面的职业，只是张昊从小听师父讲那些玄闻故事，又聪明过了头，以为可以修道成仙，硬是入了行，他也是后悔莫及啊。
磕完头，张昊起身去王叔家。
王叔就是个捞尸客，和张昊家是世交，一个捞尸，一个送尸。
严格的说来，捞尸客不算是道士，而是巫人，祖师爷拜的是屈原，屈原生于战国时期的楚国，楚国信奉巫鬼，而屈原本人就是一位精通祭祀礼仪的大巫师，后来投江自尽，传说有人为屈原捞尸招魂，也就有了捞尸客这一脉传承。
摆渡捞尸，阴河招魂，代代相传，与现在那些捞尸工可不一样。
王叔住在村头，是一座两层小楼，这些年，王叔可是赚了不少，算是村里的首富，几年前就盖了新房。
吃死人饭这行业，虽然名声不好，却很来钱。
不过捞尸这活可不轻松，尸体被水泡肿，腐烂，甚至还有传染病，又脏又臭，普通人只怕多看一眼都会恶心得呕吐，并且水里打捞也是非常危险，和阴鬼打交道，连保险公司都拒绝入保。
而王叔家是有传承的捞尸客，有祖师爷的规矩，从没做过挟尸要价的缺德事，死人身上的明财，也从没碰过，只是赚几个辛苦钱而已。
张昊来到王叔家楼下，一看院子里，停着一辆小车，屋子四周也栽了好多花花草草，楼上亮着灯，还放着一段钢琴曲。
“王叔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以前也就一个老式的摩托车，现在换小车了，还这么好的闲情逸致，种花？听钢琴曲？”
张昊大感诡异，他可是知道，王叔连小学都没毕业，就一个大老粗，哪懂什么钢琴，又因为这职业太招人忌讳，三十几了，连老婆都没混上，即便赚了几个钱，但也不至于像城里人那么奢侈玩小车。
“王叔！王叔！！”张昊扯开了嗓门大喊。
“谁啊？大晚上的，不知道老子在听贝加芬的钢琴曲么。”楼上一个粗嗓门的声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听钢琴曲似的。
张昊忍不住汗颜，这年头，连王叔都会装。逼了。
王德全推开楼上的窗子，外面太黑了，也没看清是谁，“你谁啊？”
“王叔，快开门，是我回来了。”张昊吆喝道，手电筒照了照自己的帅脸。
王德全一看，那电筒光的角度从下往上，照出来像个鬼似的，不过王德全还是认了出来，惊喜道，“呦！是状元郎回来了！”
说着，王德全赶紧下楼开门，打开灯，看清了张昊，王德全喜出望外，“还真是这小子，快进来。”
“呵呵，王叔好。”
张昊一脸的微笑，心里亲切，见了王叔的面相，容光焕发，颧骨沉稳，眉头带威，这是成家立业，膝下有子，为人父母之相，而面相偏向慈爱，显然是生的女儿，不过王叔穿着一件体面的家居衬衣，脖子上却带着金项链，像个土豪似的。
“王叔，你发财了，还结婚了，有了女儿！”
“咦？你才刚回来，怎么知道的？”王德全一愣，接着又反应过来，“对了，你小子是文曲星下凡，出家修道几年，能掐会算，真成了活神仙！”
第十六章老王的逆袭（）
提到出家修道的这事，张昊的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红。
别人都是衣锦还乡，而他是在外面混不走了，落魄回来，不过再怎么落魄，面子还得稳住，这可是以后吃饭的招牌。
张昊挺直了腰板，“呵呵”一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从容淡定，透着几分高深莫测，颇有仙风道骨的模样。
“快进来，别站在外面，这鬼天气冷。”王德全连忙帮张昊拿着行礼，带到了楼上，“这么晚了回来，还没吃饭吧，冰箱里有饭菜，都是芳燕做的，叔去给你热热。”
王德全去了厨房，张昊在这里可不客气，赶了十几里路，肚子饿得咕咕叫，自顾自的拿着桌子上的水果吃，也打量着王叔家里。
其实王叔也是个苦命人，才十几岁的时候，父亲下河捞尸，却捞起个瘟神，瘟神就是得了瘟疫的死人，老一辈可不像现在，从小就打各种疫苗，那时候遇上传染病是要死人的，王叔父亲被瘟神传染，得了病，连家里的母亲和爷爷也一起带走了。
从那时起，王德全就一个人当家，下河捞尸，整天和死人打交道，家里都是一股尸臭味，乡里也有人谣言，说王德全家里贪了死人财，被瘟神索命，十里八乡的姑娘都不愿嫁给王德全，一直打光棍。
对于一个乡下人来说，错过了结婚的年龄，几乎就只能孤寡终老，成为五保户，张昊师父就是如此。
但王德全现在结婚了，家里的布置和摆设也很温馨，还放着一段钢琴曲。
张昊看到墙上，挂着很几张照片，有结婚照，也有全家福。
“王叔也学得像个城里人，还会照相了。”
照片里，王叔的老婆很漂亮，很年轻，身材姣好，眉宇文秀，张昊一眼就看出了是个城里人，家境很好，应该还读过大学，而王叔的女儿，居然是一对双胞胎。
“王叔取了一个城里女人做老婆，难怪家里这么有范儿，但这也太逆袭了吧。”
张昊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就王叔这条件，居然可以追到这么漂亮的城里女人，而且还是读过大学的。
别看如今这社会，城里的大学生多如牛毛，但在这贫困的小县城，大学生可是非常受人崇拜的，更别提他们这乡下了，随便哪儿出个大学生，都说是文曲星下凡。
不过王叔的老婆和女儿都不在家，家里只有王叔一人。
而他还注意到，王叔家的风水气场，中正祥和，熠熠生辉，是齐家人和之象，丝毫没有和死人沾边的东西。
玻璃桌上，还放着一些文件和发票，都是关于建材材料的。
“王叔转行了，竟做起了包工头？”张昊看得一愣一愣的。
“饭菜来了，趁热吃，还有芳燕炖的鸡汤，味道可香了。”王德全端来饭菜，给张昊舀了一碗鸡汤。
“谢了王叔。”张昊拿起碗筷就开动，一阵狼吞虎咽，
“你小子真是修练成神仙了，比那混世魔王程咬金还能吃。”
看着张昊的食量，王德全惊讶，张昊从小体弱多病，一顿顶多吃一碗，现在可是好几碗，要知道食量也是衡量奇人异士的一个标准，古代那些强人，哪个不是酒肉十斤。
“对了，你脸上怎么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叔这里有跌打酒”王德全回屋搬出一个小坛子，这可是祖传秘方泡制的。
“呵呵，没事，不小心摔的。”
张昊心里郁闷，脸上带伤，真心伤不起啊，接过跌打酒，赶紧多擦点。
“王叔，你没做捞尸的活了？”填饱肚子，张昊问道。
“你小子算得真准，捞尸的手艺，我早就传给二愣子。”
一提到这事，王德全就乐得合不拢嘴，“都是祖上积了阴德，当初你出家没多久，叔就遇到了芳燕，也就金盆洗手了，还生了一对女儿。”
王德全指着墙上的全家福，一脸的得意。
“叔给你说啊，芳燕可漂亮了，还是读了大学的，我两个女儿又乖又聪明，今年才三岁，已经会做那什么奥数了，还会弹钢琴，这不，芳燕带女儿去省城学钢琴了，要下个月才回来。”
“三岁就做奥数题了，这也太聪明了吧！”
张昊表示不信，王叔没吹。牛吧，像他这么聪明的人才，小时候也没这么逆天啊。
“你小子是不知道，这事说来也玄。”王德全乐得像捡了宝似的。
第十七章传统避讳（）
“芳燕的爷爷在河边钓鱼，不小心淹死了，找我捞尸，芳燕家是城里人，又是有文化的公务员，可瞧不起我们这些乡巴佬，但芳燕偏偏就看上我了，说是看了一个电影叫‘入殓师’，对我们这行业挺尊重，一来二去的我们就熟了，后来就成事了。”
“芳燕那年才二十六，我都是三十出头了，又是吃死人饭的，她家里一直反对，但芳燕刚从山区支教回来，家里想她留在城里，别去山区了，早点结婚抱孙子，介绍了好多城里的对象，芳燕就是看不上，这才勉强答应我们的事。”
“但她家里要我转行，这可憋死我了，除了这捞尸的活，别的都不会，但为了娶老婆，不行也得行，这不，就当了个包工头，给人盖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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