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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的东南隅,有一个芙蓉池,乃随朝宇文恺凿地而建,这池占地足有千余亩,池中还有几个小岛,均有石桥相接。这里并建有芙蓉园,园中树木花草,茂密繁盛,亭楼殿阁隐现于花木之间。
芙蓉池是长安名胜,每个月末,定期开放供长安百姓游玩。芙蓉池西面,刚修了一座豪华大楼,名之为芙蓉金阁,飞檐拂云,巍若仙居,比之皇宫还要漂亮。
楼前是个数十丈的广场,左右两边,是大大小小的落院房舍,书斋画室,戏台绣楼,分布在芙蓉池岸边。这样大规模的巨宅大楼,除了太平公主外,谁敢修建如此奢华的建筑。
太平公主在宣阳坊已建有公主府,但她仍嫌府第狭窄,遂选了芙蓉池边建了这座大楼,供她闲时享乐之用。
自从李显把权力移到她手上,芙蓉金阁突然热闹起来,每日车马喧喧,熙来攘往。到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为赴宴而来。
太平公主虽被罗叉夜姬附身,却没改变公主一向的作风,行事习性,依然如故,同样喜爱热闹,招贤纳士,广结朋友。芙蓉金阁落成后,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一锭金,下马一锭银,日日如是,夜夜如此。
不少求官谋职的,带来成车成驮的厚礼,只讨公主欢心,朝中不少大官,都出自她的举荐,而这些人感恩荷德,自然成为她的心腹肘腋,致她在朝中的势力越发庞大。
这日,武琖盈接到公主府下人禀告,太平公主要她前往芙蓉金阁,公主的说话,谁敢不听,武琖盈只好和依如一起乘车前去。
武琖盈还是首次来到芙蓉金阁,她和依如一下马车,已被那些祟台复殿吸引住,这里的瑰奇珍丽,辉煌气派,确比公主府堂皇得多。侍女引领武琖盈来到一个房间,说道:「这是小姐的房间,公主嘱咐,请小姐先行休息一会。」
接着退出房间。
依如为武琖盈斟上一杯茶,说道:「公主突然叫小姐来这里,不知为了何事?」
武琖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叔母叫我来,自有她的原因。」
依如道:「会不会是为了王爷的事?小姐妳不觉得奇怪吗,王爷和公主提亲都这么久了,但至今如泥牛入海,半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公主有什么打算?我真的很担心,要是公主不允……」
武琖盈叹了一声,截住她道:「不要再说了。」
这些日子来,武琖盈一直为了这件事烦恼。她还记得在丹凤汤时叔母的说话,心想:「当时叔母的意思,明着是有意成全自己和表哥,难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叔母突然改变主意?假若是这样,我……我该如何是好……」
依如见她满面愁容,自然明白她的心事,说道:「小姐不要胡思乱想了,待得见了公主,不妨探一探她的口风,好得个明白。」
晚饭过后,太平公主终于使人前来着她见面。武琖盈在依如陪同下,随着传话人来到太平公主处。武琖盈吩咐依如在门外守候,她才一进入房间,不由眼前又是一亮,却见房间装饰得金碧辉煌,四下白玉饰壁,锦锈朱帘,地上铺上厚厚的毛皮毡毯,当真光耀溢目,绚丽奢华。
只见太平公主横卧在金镂香榻上,看见武琖盈进来,脸上微微一笑,说道:「过来我这里,坐在我身边说话。」
武琖盈叫了声叔母,徐步来到她跟前,在一个白貂锦垫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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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公主道:「琖盈,隆基前时向我提亲,说要娶妳过门,这件事相信妳已有听闻。但为何我到现在还没回复他,妳一定很奇怪吧?」
武琖盈不禁脸上一红,低下头不敢吭声。
太平公主轻轻一笑,说道:「这是有我原因的,一来我是想听听妳的说话,二来是为了我这个不成才的儿子。现在先说一说妳的意思?据我所知,妳和隆基常有见面,彼此感情也相当好,我没有说错吧?」
武琖盈的脸上更加红了,稍抬头望了她一眼,随即又把头垂下。只听太平公主道:「看妳现在这个样子,妳就是不说,谁都看得出来了。」
顿了一顿,又道:「妳不出声,算是没意见了。好吧,看你们确是天生一对,我就答应你们吧。但我还有一件事,要妳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妳是否会愿意?」
听了此话,武琖盈慢慢抬起头来,轻声问道:「叔母请说。」
太平公主摇了摇头,叹道:「是关于崇训,我这个儿子天生就是死心眼,他对妳怎样,相信我不说,妳亦已清楚明白。他前时听见隆基要迎娶妳,终日就闷闷不乐,茶饭不思。前些日子,他竟然得出一个病来,我身为娘亲,又岂有不担心之理!」
武琖盈柳眉轻蹙:「表哥……表哥的病不严重吧?」
薛崇训是太平公主与前夫薛绍所生的长子,本该和武琖盈全无半点血亲关系,皆因太平公主现今驸马武攸暨是她叔父,才会称呼薛崇训做表哥。
太平公主道:「其实并无什么大碍,但心病还须心药医,不打开他心头症结是不行的!这样吧,既然此事多多少少与妳有点关系,琖盈妳就帮叔母一个忙,在这里多留几天,不时去见一下他,与他说些闲话儿,望他能早些痊愈过来,妳认为怎样?」
武琖盈心里自然不想见他,但叔母既然这样说,便等同下了命令。况且从太平公主的言语中,明着是带有要挟的味道,为了能够达成这趟婚事,她纵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由她了!武琖盈只好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太平公主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膛,微笑道:「我就知妳是个好孩子,这样便辛苦妳了。」
武琖盈说道:「叔母不要这样说,只要能让表哥好起来,琖盈自当乐意。」
太平公主绽出一个微笑:「好,好!关于妳和隆基的婚事,放心好了,叔母自有安排。」
武琖盈听见,便即低头不语,心里自当高兴不已。
太平公主接着道:「我见崇训一直没有起色,便让他在月影楼养病,便在芙蓉池一个小岛上,环境相当清新幽静,希望对他的病会有些帮助。现在我就使人带妳去,相信崇训见妳去看他,一定非常高兴。」
武琖盈只好点头。
待得武琖盈离开房间,太平公主脸容陡敛,这次精心刻意的安排,势必让李家带来无穷的耻辱和后患,想到这里,脸上不由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邪笑。
月影楼座落在芙蓉池东首的一个小岛上,此岛虽有白玉石桥相接,只因路途遥远,来往月影楼,主要由船只接送。
芙蓉池在汉代时称为宜春下苑。隋时筑大兴城,改称芙蓉池,苑称芙蓉园。
李隆基登位后,再改称曲江池,引终南山水注入池内,使曲江池水面大为扩大。
而芙蓉园名称依旧没变,并加建紫云楼、彩霞亭等。芙蓉池原是皇家游赏之地,每月只开放一次供百姓游玩,其它日子,俨然是太平公主的私人玩地。
王维曾有一诗「奉和圣制赐史供奉曲江宴应制」:城上春云覆苑墙,江亭晚色静年芳。
林花着雨燕脂湿,水荇牵风翠带长。
龙武新军深驻辇,芙蓉别殿漫焚香。
何时诏此金钱会,暂醉佳人锦瑟旁。
诗中写尽当时曲江盛宴的场景,千载读来,仍让人津津乐道。
这时正是夕阳西下,层层的彩霞,把芙蓉池映照得一片金黄。依如指着远处一个小岛道:「小姐,那处就是月影楼吗?」
武琖盈顺着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岛上佳木茏葱,奇花煔灼,茂密的丛木间,隐隐透着峻宇雕墙,在霞光照射下,相映生辉,真如蓬莱仙境一般。
二人登上小岛,更觉灿然一新,四下丛丛簇簇,繁花似锦,在那青松翠竹处,有着一个大庭园,积石为山,引水为池,端的是个好地方。庭园之后,建有两座飞檐楼阁。左边那栋的横匾上,写着「月影楼」三个大字。而右边那一栋,却写着「日影楼」,日月相辉,更显气象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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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上的建筑,却是太平公主私人兴建,作为平日游赏、访春、饮宴之用。
纵使芙蓉池开放之日,此处仍然禁止百姓进入。
武琖盈在下人引领下,曳步来到屋前,还没进内,便见一个身材矮胖,衣履华贵的年轻人趋步而出。此子并非别人,正是身任右千牛卫将军、太平公主的长子薛崇训。
只见薛崇训扬眉咧嘴,满脸堆欢道:「表妹,妳终于来了!」
武琖盈看见他那丰神异彩的样子,登时眉头一聚,心里想道:「表哥真的有病吗?看他像似知道我会来的,早就候在门外等着,莫非都是骗人吗?」
武琖盈顿觉有点不妥,当下福了一福:「表哥。」
薛崇训笑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表妹何须多礼,快到里面坐。」
众人徐步走进大厅,武琖盈问道:「听得叔母说表哥微恙,闭门不出,故来此看一看,现看见表哥精神焕发,想必已无大碍了。」
薛崇训道:「娘遣人到来传话,知妳今日会到这里来,我的病马上就好了。还有,我向知表妹妳最爱看爆竿,早就已经为妳准备好了。」
武琖盈摇头道:「都这么夜了,不敢打扰表哥休息,我坐一会便去。」
薛崇训说道:「这是什么话儿呀!难得和表妹见面,岂能马上便走。妳要走,最少也该看完爆竿,我再遣人送妳回去。」
看见薛崇训如此热情,武琖盈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在大厅坐下,依如垂首站在武琖盈身后,不久小婢送上香茗。忽听得薛崇训道:「表妹,听说李隆基已向娘提亲,到底这件事是真的吗?」
武琖盈确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脸上一红,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好低垂着头,轻轻点了一下。
薛崇训叹了一声:「真没想到,这事竟然是真的。我确实不明白,那个李隆基有什么好,他虽说是一个王爷,但这只是一个虚头,一个小小的四品卫尉少卿,在朝中无权无势,表妹妳竟偏偏会看上他,实在让人不服气。」
武琖盈听见,自然明白他的心情,柔声道:「表哥!琖盈知道你对我好,但咱们……可以不说这件事吗?」
薛崇训见她满脸为难的模样,当即道:「好,好,我就不说。现在刚好入夜,咱们到楼上看爆竿去。」
武琖盈跟随薛崇训来到二楼,走过花厅,进入一个房间,只见房内装饰得异常雅致,房间南面有一个大阳台,面对着芙蓉池。
薛崇训引着武琖盈走出阳台,见那里早已放着两张几案,案上放着精美小点。
二人面向芙蓉池坐了下来,一个小婢端着两个白玉酒瓶进来,放在二人的几案上,只听见薛崇训吩咐道:「这里不用妳侍候,通知下去开始吧。」
武琖盈望着眼前的酒瓶,说道:「表哥,妳知琖盈素来都不吃酒的……」
还没待她说完,薛崇训已截住话头道:「这是西域的葡萄酒,不但全无半点辛辣,且入口清香甜美,与别不同,表妹妳试试就知道。」
接着回头与依如道:「给小姐斟上一杯。」
依如应了声是,遂挨次为二人斟满了一杯,刚好斟完酒,忽听得远处「砰」的一声脆响,几道七彩的火柱从水面冲天而起,足有数丈高。
武琖盈看见,马上笑逐颜开,睁大双眼说道:「好美啊,射得这么高!」
爆竿是唐初时的叫称,且和现代的烟火有别。中国早在二千多年前便有鞭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