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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时分,帐篷外狂风怒吼,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这是千军万马厮杀的声音,刘彦直爬起来侧耳倾听,听到了万马奔腾,听到了漫天箭雨,听到了伤兵的哀鸣,听到了前进的战鼓和号角,他不禁有些兴奋,晃醒了儿子:“你听,外面在打仗。”
帐篷里点了灯,驼队的大小伙计们一个个面无人色,瑟瑟发抖,这是遇上了沙漠中最可怕的一幕了,过阴兵。
这沙漠上,有着成千上万的鬼魂,他们是历朝历代的军人,为国戍边战死疆场,魂魄得不到安息,他们忘却了自己已经死亡,依然成群结队的游荡在沙漠戈壁上,每逢月圆,就往来冲杀,金戈铁马,再现当年的一幕。
但是过阴兵会给驼队带来极大的麻烦,这预示着未来几天的天气将会极为恶劣,搞不好会有重大损失。
伙计们吓得不敢出帐篷,刘彦直却无所畏惧,带着儿子走出帐篷,在夜幕下看到戈壁滩上两军冲杀,一方正是当年的匈奴骑兵,另一方则是汉武帝时期的中原骑兵。
赵避尘不是第一次见过阴兵了,他手握着长枪动也不敢动,那可是上千年的阴魂,冲撞不得,看到刘彦直出了帐篷,记得他拼命挥手示意回去,但又不敢出声惊扰了阴兵。
刘彦直若无其事,居然牵了一匹骆驼,在赵避尘惊愕的眼神中带着小陈子锟直入战场
一望无垠的戈壁上,沙尘弥漫,似真似幻,刘彦直骑着骆驼穿过哪些亡灵军队的幻影,停在两军阵前,大喝一声,顿时一切阴兵鬼魂烟消云散,月光郎朗,大地安宁,静谧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赵避尘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上了,他今天不但见了鬼,还见了神!一语喝退百万阴兵的真神!
第四十六章 东行漫记()
荒漠戈壁人迹罕至,寸草不生,连昆虫都少有,广袤的天地间,总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奇观怪事,在城市乡村,人死后的负能量总是以孤魂野鬼的方式出现,很少有群鬼组团,但是在这瀚海沙漠中,却有着难以计数的大规模鬼魂军团往来冲杀,连刘彦直都没见过这样壮观惊人的一幕。
这些或骑在战马上,或步行前进的士兵们铠甲行装各不相同,起初看到是穿汉朝玄甲,手持环首刀,铁盔顶缀着白色羽毛的汉军,继而又出现了穿明光铠额重甲骑兵和戴毡笠背硬弓的宋军和打着大明旗号的部队,甚至还有清朝的八旗劲旅,搞得刘彦直也糊涂了,这些阴兵的番号也太复杂了吧,和他们对战的军队就更难以辨别了,匈奴人,鲜卑人、羌胡人、柔然人、突厥人、契丹人、鞑靼人,反正都是弓马娴熟的游牧民族骑兵,数不清的亡灵军队如同越聚越多,数以百万计的负能量个体形成了巨大的气场,以至于普通人也能看到它们的影子,听到厮杀呐喊的声音,感受到马蹄敲击大地的隆隆之声。
刘彦直并没有喝退百万阴兵,他只是想走到这些密集的负能量团组中去瞻仰膜拜英灵,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如同一块强磁铁一般将阴兵们的鬼魂像磁铁吸铁屑一般全都吸了过来,这个过程是超越了物理概念的,在一瞬间就完成了,所以才造成了赵避尘以为他一语喝退百万阴兵的误会。
月光洒在戈壁滩上,竟然有些温柔,刘彦直骑着骆驼带着孩子回到营地,赵避尘依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纳头便拜。
刘彦直手一托:“不敢,赵师傅请起。”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识真神!”赵避尘哪敢起来,刘彦直也不勉强,笑而不语,转身走了。
回到帐篷里,小陈子锟悄声问他:“叔,你把那些鬼魂都弄哪去了?”
“睡吧,不该问的别问。”刘彦直拍拍孩子的脑袋,不是他不回答,是他也不知道答案。
……
接下来的路程无比顺利,老天爷格外赏脸,戈壁上没再刮过大风,张库大道风和日丽,而赵避尘也没把这个秘密告诉其他人,只是对刘彦直格外敬畏,赵师傅是大盛魁聘请的镖师,身份地位很高,他敬重的人,别人自然更给面子,刘彦直和小陈子锟只需要欣赏沿途壮美景色即可,闲杂事务都由别人代劳了。
二十天后,驼队顺利抵达库伦,这个常住人口不过三万的城市是蒙古的政治中心,在后世叫做乌兰巴托,城市很小,基本没什么固定建筑物,只有几座黄教喇嘛庙,蒙古牧民非常贫穷,大人穿着破烂衣服,小孩一丝不挂,帐篷低矮破旧,但是牲口却养的膘肥体壮。刘彦直曾经与霍去病的汉军一起扫荡过匈奴人的聚居地,眼前的景象和两千年前似乎没有太大变化,这让他不禁感慨,得亏是进入了热兵器时代,弓马娴熟不再成为优势,不然蒙古人还得年年南下打草谷。
驼队带来了砖茶、盐巴、布匹、锤子剪刀、锅碗瓢盆,换回牛羊骆驼,这些牲口带到张家口,能换数倍的利润,生意人们赚的盆满钵满,一个个笑歪了嘴。
驼队的东家们发了财,大大犒赏骆驼把式们,羊肉大葱白菜馅的饺子,汆羊肉丸子热汤面,莜面卷子白面馒头蘸肉酱,还有烧刀子马奶酒莫合烟,可劲的造吧,吃得越多东家越高兴。
欢聚时刻,也是离别的时刻,刘彦直找到赵避尘告辞,说要带孩子去呼伦贝尔看看。
赵避尘一愣,随即释然,仙人的做法和常人大相迥异,不能以自己的世俗眼光揣测刘彦直的举动,他一抱拳:“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帮我找个向导吧,价钱好说。”刘彦直道。
赵避尘有些狐疑,仙人难道连路都不认识?不过转念又一想,仙人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于是他一口答应下来,回去找到相熟的朋友,没过两个时辰,就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来了。
少年是蒙古人,车轴身材,大脸膛,小眼睛,听说以前在庙里当喇嘛,是步行了一千多里从东边跑过来的,别看年纪小,路熟得很。
刘彦直点点头,问那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乔巴山。”少年说。
……
刘彦直在库伦歇息了七天,备足了干粮饮水,带着五峰骆驼,在少年乔巴山的引导下向东出发了,这条路相对好走了许多,只要沿着克鲁伦河往东走即可,一路上草高林密,水草丰茂,不用担心渴着饿着,旅途上也有不少商队可以作伴,总之有惊无险,安全抵达呼伦湖北方的城市满洲里。
满洲里是俄国中东铁路的西起点,也是刘彦直这一段东北之旅的起点,他把五匹骆驼送给了少年乔巴山,当做额外的报酬,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这个少年完成一些梦想了。
这儿是俄国人的势力范围,开有华俄道胜银行,刘彦直在北京的时候换了一些俄国银行的旅行支票,兑换成东北境内通用的俄国卢布,买了头等车厢的车票和睡车票,目的地哈尔滨。
这年头的头等舱和卧铺车厢是分开的,但买票必须同时购买,票价昂贵,是二等车厢的三倍,能坐得起头等车厢的都是俄国贵族、军官、富商之类,华人只有这一对父子。
看着西装革履的老毛子和车站外穿灰色军大衣的俄国兵,小陈子锟不禁纳闷,这是到了俄国么,怎么百姓却又都是中国人。
刘彦直教育他说,这儿虽然是大清领土,但俄国人垂涎已久,中东铁路就是他们控制东北的重要工具,老毛子和小日本为了争夺咱的东北,几年前狠狠打了一仗,死了几十万人呢。
“他们打仗,那大清的军队就在旁边看着么?”
“要不然呢,这两边大清朝都惹不起,不过也不算完全旁边吧,暗地里是帮了日本人的,因为日本人的实力和胃口都不算太大,即便胜了,也一口吞不下整个东北,若是让老毛子赢了,那东北可就再也要不回来喽。”
小陈子锟若有所思,他单纯的心灵还不能领会世界政治军事格局和政治家们的平衡之道。
火车开了三天三夜,抵达东北最大的城市哈尔滨,刘彦直带儿子领略俄式西餐,吃大列巴和红肠,喝格瓦斯和伏特加,在马迭尔旅馆里住了三天,又买了两张火车票,从哈尔滨直奔东北最南端大连。
火车过了长春,就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了,日俄战争后,东北格局重新划分,这段铁路也是战利品的一部分,被称为南满铁路,沿途护卫的士兵从穿灰大衣背水连珠的俄国兵变成了穿土黄色军装背村田步枪的日本兵。
父子俩坐在包厢里欣赏着窗外的风景,刘彦直给儿子讲着日俄战争时的故事,忽然包厢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一条大汉闪身进来,迅疾关上包厢门,手上的盒子炮机头大张,黑洞洞的枪口顶着刘彦直的脑袋。
“空尼奇瓦。”大汉用蹩脚的日语打了招呼,左手指捻了捻,这是国际通行要钱的手势。
“好汉,我不是日本人。”刘彦直笑答,“你们认错人了吧。”
“少他们装,老子们从哈尔滨就盯上你了,别以为会说中国话就是中国人!”
“好,我给钱。”刘彦直拿出皮夹,将里面所有的卢布和日圆纸币都掏了出来,对方接过塞进怀里,哼道:“算你识相。”
“好汉怎么称呼?”刘彦直道。
“怎么,还想找我报仇不成,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报号长山好!”大汉咧嘴大笑,络腮胡子中露出两排焦黄的龋齿。
第四十七章 人生最好的离别()
“哦,长山好,久仰。”刘彦直淡淡道,嘴上说的客气,但是语气分明是没把这位好汉当回事。
长山好有些羞恼,但是已经劫了钱,不好再动干戈,刚想说句后会有期,出门闪人,却突然发现了小陈子锟脖子上挂着的玉佩,那可是成色上好的和田羊脂玉,值老鼻子钱了。
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到了小陈子锟脖子上,企图把玉佩拽下来,但是还没等玉佩到手,长山好就感觉自己胯下顶了个东西,耷眼一看,这孩子居然手持一柄毛瑟掌心雷瞄准了自己传家的玩意,这一枪下来,不见得要命,以后摆柳可就得像娘们一样蹲着了。
长山好的脸色变得赤红起来,玩了一辈子鹰,居然被小家巧啄了眼,人家大人还没出手呢,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把自己制住了,这要是传出去,长山好这个名头就算完了。
再看那大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分明是把名震关东的长山好当成了偷鸡摸狗的小毛贼。
长山好的面色又从赤红变成了惨白,他发现这个局面有些破不了,对方显然是扮猪吃老虎的硬茬子,是关东军侦缉队的侦探,还是江湖上黑吃黑的朋友,他一时还猜不准,总之今天是栽了。
“得嘞,今天爷们认栽。”长山好右手放开,盒子炮悬在食指上,左手也慢慢收回,高高举起,这是示弱的表现,当然他是留了后手的,江洋大盗身上哪能就带了一把枪,他腰间还别着另一把盒子炮,后腰插两把马牌撸子,脚脖子上还插着一把花口撸子,更别说遍布全身的各种飞刀袖箭匕首了,只要对方稍有松懈,他就能放出杀招。
可是人家根本没有要拿他领赏的意思,当爹的轻声道:“好了,给好汉留点体面。”
那小孩就收了枪,骄傲的横他一眼,扭头看向窗外去了。
长山好有些尴尬,讪讪的将枪插回腰间,把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