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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站在那儿,回想着石头城中过去的一幕又一幕。周围升起了欢庆的鞭炮硝烟。
硝烟弥漫。
硝烟散了。你睁开眼,发现周围的人群已荡然无存。街道没有了,石头城无影无踪。
你惊诧万分。这是怎么了?你知道你早已从呆傻的梦境中醒来了,你是很清醒的。然而,石头城呢?
阳光平平常常地照着天地。照着朴素的山川田野。照着一幅幅普通的市井图画。
你恍恍惚惚,恍恍惚惚中恍然一动。你这才清楚了:你又是从梦中醒来。
所有关于石头城的故事都是梦。那呆傻之梦,不过是梦中梦而已。
石头城并不存在。根本就没有过石头城的故事。你也根本没有那一段历史。
你怅怅然立在天地间,阳光暖和极了。
你穿着拖鞋。你正要去河边洗澡。
那儿有一行柳树,在和和平平地绿着。
十年梦魇·《貌似深刻的无主题》(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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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的天空下,一条黄|色的地平线。起起伏伏的褐色弧面缓缓自天边而来,静静地缀着一些棕色的小木房。一线银亮的溪水有意无意地画过草地,在两岸丢下五颜六色的野花。
野花分布成一个神话般的星系。那里,一支青草茎在细风中吹响了春天的短笛。一个牧羊的小男孩,穿着白色的翻毛羊皮袄出现了。
他穿着一双破旧的黑皮靴,红裤上沾满了青草的碎末。
他惆惆怅怅地在草地上坐下了,一只金色的蚂蚱在他眼前飞过,他迷迷茫茫地陷入沉思遐想。草原上的小房开始在袅袅的蒸汽中晃动,隐隐约约,化为海市蜃楼。一队天鹅在空中安安静静地射过来。你若猛盯一眼,那队天鹅就如画在空中一般静止不动。
天地空空旷旷,真寂寞,真安静,真洁净。
小男孩双臂枕头,慢慢躺下。他仰望着不彻底的天空,继续遐想着。
一大团青色的云堆从地平线下冒出来,无声地、一点点推过来,慢慢,很浓、很稠、很重地堆在头顶空中。
这时,才发现一轮血红的太阳,圆圆的,庸俗平淡地挂在空中。它与青色的云山相互映照着,各在画框中占着一个不协调的位置。
一群黄牛,叠叠皱皱着脖颈下的老皮,从丘陵后面缓缓地出现,静静地漫过来,伸出褐色的舌头,卷食着青青的草。湿热的鼻子凑到了小男孩的脸旁。
他听见牛的肠胃在蠕动,闻见那反刍的胃酸。他手撑着草地坐了起来,扬起手中的小皮鞭,在绿色的空气中抽了个脆响。空中有了一个迸亮的惊叹号。
于是,那边,一群雪白的羊群从丘陵后面升出来,漫过来。与褐色的牛群相交融,蠕蠕动动,流流淌淌。
一个小姑娘天天真真地笑着,从羊群中站起来。她的一双小手,就是来布置春天的画面的。她的白围裙上,有几枝支离破碎的红花。
她立在他面前,灿烂无邪地笑着。她的嘴唇像一曲玫瑰颂。
她在草地上快乐地坐下了,对他讲述了一个平凡的又是撕心裂肺的故事。
他站着,用一种沉思的目光看着她。
她用小手抚弄着面前的青草,陷入回忆。她的恍恍惚惚的目光,在游游离离地描绘着已往的烟云。
她慢慢抬起眼,与他的目光相视了。好久,她慢慢伸出纤细的小手,他握住了她,她慢慢站了起来。
他们此刻是面对面很近地站着了。
他感到了她那纯洁、干净、动人的气息。
然后,他们转过身,并着肩,静静地朝草原深处走去。在无边的颜色中消逝了。
天空中有一只红甲虫。它凝凝重重地悬浮着,十分诱人。你凝视着它,它就越来越大,变成一个温暖的蒙古包。里面有猩红华丽的地毯,有耀眼的银器,有澄黄的酒浆,有婀娜的舞蹈,有柔软的身段,有迷人的歌声,有跳动的火焰,有一双深情的黑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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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线条在眼前缭缭乱乱地舞过,颜色沉淀下来,清静下来,就有死寂的图案,沉默的画面。所有的故事都沉到了酒杯的杯底。所有的哀怨都随着消逝的琴声消逝在无限远处。
一双绵柔的小手在抚摸着,比奶还纯洁的汁液充满幻想激|情地滴落着,洇出生命的晨曲。
这时,她伸出优美雪白的手臂,目光黑黑亮亮地递过来,于是,一切又都开始了旋转。
马队在帐篷外停下了。许多庸庸胖胖的皮货商,腆着肚子,笑呵呵地进来了。金子,银子,在他们的胸腹前闪闪发光。黄澄澄的眼睛,盯过来又盯过来。
他们出去了。黑夜中,篝火燃烧起来。数银元的声音响到天亮。
红色的帐篷从草原中消失了。冒着热气的马粪标记着到天边的道路。鲜血一滴滴在青草中洒落着,迤逦地开成小红花。
草原平展极了。一幢小房的屋顶孤孤立立地从地平线下升出额头。一股炊烟,弯弯曲曲地画在天空上。小房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内容。一切都是那样寂寞无聊。
他已经是成年男子。额上刻满风尘的皱纹。他迈着沉着的步伐,残忍无情地看着青草。他眯起眼,望着遥远的地方。
他朝那儿走着。
路边有一棵树,只有一干两杈,在田野中立着一个“丫”字。他回过头望了它一眼,头脑中冒出一个主题:远行者。
他把皮袋子往肩上搭了搭,继续迈开沉着的步伐。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有破败的城门。有精疲力尽倚着城门洞打盹的士兵,拿着古老的长矛。他们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这远方来的男人。一张张蛛网挂在他们脸上,灰尘把他们衣服的皱褶勾得清清楚楚。
男人在士兵的每只手中丢下一枚银币,就安安然然地进了城。
街道窄窄的,布满厚厚的尘土,两边的房子都死皮死脸地排在那里。门窗都是没有眼珠的眼孔,黑洞洞地瞪着,令人骇然。
往前走,死亡的寂静一直跟随着,让你感到自己是误入了消失的时间中。
十年梦魇·《貌似深刻的无主题》(2)
突然喧闹起来,有了稠密的颜色和声音。人们拥来挤去,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脸。他们鬼鬼祟祟地在眼前晃动着。几副高跷踩过来。高跷上的人都戴着假面具,吐出的红舌头却是真的,涎水住下淌着。
远方的男人被左右冲撞着,茫茫然然地往前挤着。
有了一个戏台,上面有一些不合比例的人在唱着,脸涂得鲜艳可怕。扭动中的每条曲线都有蛇的狞恶。
忽然,戏台塌了,露出下面许多未腐的死尸。
男人匆匆离去。后面还有殷勤的召唤:你不要走嘛!
他终于来到了一宅大院前。红门又高又大,台阶一级级,几乎高到半天上。
他镇静了一下自己,开始朝台阶上走去。
门两边突然出现两个差役,双手握着金闪闪的木棍。
男人不知如何言语了,他说不清楚自己来干什么,来寻找什么。
木棍早已不耐烦地举起,狗在门洞里吠起来。
他只能唯唯诺诺地退下来。
一双鞋踏着街上的灰土扑塌扑塌地走着。灰土湮没了他留下的每一个脚印。
他立住了,前面有一座皇宫。那金碧辉煌使他炫目。他惊异地回头看了看破败的城市小街,不明白这一切怎么在一幅画面中。那些小破房子不会污染了这金碧辉煌的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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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威风凛凛的人举着红彤彤、金晃晃的牌子立在他面前。说,皇上要召见他。
他有些颤抖了。
好高好大的皇宫。金光万丈。他仰着头,一阶一阶地向上走着。两边是高举刀戈的卫兵。大理石台阶上铺满了威严。卫兵那留着胡髭的脸,黑黑的眼睛漠然平视。
一扇红大门,又一扇红大门。金子的门钉像一个个和尚头在融融发光。很长很直的甬道、长廊,又上台阶,一级又一级,两边展开汉白玉的栏杆;宽宽阔阔的汉白玉广场。再上台阶,再过大门,两边仍是高举刀戈的卫兵,仍是黑胡髭,平视的眼睛。
皇宫越来越显出威严伟大,自己越来越变得渺小、微不足道。这时,便到了最后一个辉煌的大门,又一级级上了台阶,到了一个灿烂耀眼的大殿。红地毯迎面漫过来,两边是文臣武将。他喘不过气来,几乎是匍匐着前进。那高高的宝座上,有权威的光亮在照耀。
他终于五体投地了,他拜了又拜,一生的尊严丢得干干净净。上面发出天堂般轰鸣的声音,让他起来。
他迎着耀眼的阳光,斗着胆抬了抬头,那高高的宝座上群星璀璨。簇拥着一个很温和、很高贵的面孔。那双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哆哆嗦嗦站起来。周围的空气像透明的胶冻,折射着辉煌,折射着富丽。
又有更温和一些的话语从上面传下来。在问他。
他语无伦次地回答着。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觉得这一切出奇的光明、温暖。
没有什么严峻和可怕。
忽然,他对上面发出的话语有了真正的反应。他的思想开始有了判断。他知道,皇上其实和他有着特殊的关系。
就有许许多多的赏赐金银交辉地端过来,堆在他胸前。
他花团簇锦地退出了皇宫。几匹高头大马拉着堂皇的轿车来接他。一路尘土,便在城市的街道上奔驰起来。
他错综交叠的思路在纷纷纭纭地呈现,皇帝是谁?他是我父亲,还是我是他父亲?
他来这座城堡是来找谁的?
两边的灰色小房像图画中的败笔,稀稀寥寥地掠过。黑洞洞的门窗还像瞎眼睛一排排闪过。灰白的尘土在金色马蹄的践踏下,惊慌四起。惶乱的人群掩着面像一件件白袍被狂风刮着飞散。到处是死丧的气氛。
一根高高的竹竿挑着一串红红的鞭炮摇摇晃晃地迎了过来。鞭炮点响了,金星迸射。天上飘下纷纷扬扬的红纸屑。喜庆的硝烟将他团团围住。
他被人搀挽着,从豪华的轿车中下来。高头大马很抖擞地原地踏着金蹄,雄健的肌肉在抖动,缎子般光亮的毛皮上闪着明亮的汗水。高头大马一匹接一匹昂首嘶鸣起来。接着,便席卷尘土而去了,消失在烟气腾腾之中。
眼前是一个小康之院。轩轩敞敞,精精致致,窗明几净。
仆人、丫鬟恭立两旁。
他也便立刻进入角色。吩咐该吩咐的,安排该安排的。
他耀武扬威起来。
宅院门口有了凶猛的看门狗。
暮色降临了,西边天空变成一抹水平的铁青色。男人身穿一套黑皮衣服,足蹬一双黑皮靴,捋着黑胡髭在阴险地沉思。一个计划烟雾般掠过他的大脑。
他已经将世界做了很好的分配。
他的形象从世界万象纷纭中一天天凸现出来,夺取了天下每个人的视觉屏幕。人们不得不承认他。反感又厌恶。厌恶又畏惧。畏惧又无可奈何。
庞大的船队在雾色狰狞中隐隐显出轮廓来。大海一片阴森,波澜像亿万块碎片叠皱着铺向迷蒙蒙的远方。未知的空间也许会吞没一切。
十年梦魇·《貌似深刻的无主题》(3)
他的船只越来越高大地矗立在面前。大海波涛滚滚,风卷着青色的浓雾。巨大的桅杆直入云天。船体在海涛中颠动着,像大浴盆中的儿童玩具。
他立在船头,目光如雷电,劈开云雾,遥望万里之外。他此刻决定着整个船队的命运。他伸出黑毛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