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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死逃出,化身道士,藏身武汉。这人满腹文才,足智多谋,也可召回京来任用。”
怀恩十分同意,当即去请示皇帝。成化皇帝本身不曾读过什么书,也不怎么在意对太子的教育,听怀恩这么说,便道:“这样也好,你看着办吧。”
怀恩当即拟旨,召谢迁入京担任讲官,为太子讲学;李东阳的冤狱也得到洗雪,召回京城担任翰林院侍讲。
谢、李二人起初接旨时,都是惊愕交集。他们当然听闻了西厂的倒行逆施,若非见到怀恩今日在朝中做主,加上楚瀚亲笔所写的书信,哀哀恳请,还真不敢、不愿奉旨回京。当他们携家带眷重入京城时,心中仍不免战栗。当年乌烟瘴气的朝廷仍旧乌烟瘴气,只是嚣张跋扈者由东厂换成了西厂。
怀恩亲自设宴为二人接风,楚瀚在旁陪席,并请了当代理学名家,年高德劭的刘健同席,众人相谈甚欢。此后谢迁和李东阳便负担起为太子讲学的重任。太子侍讲之职无关朝廷政事,也无实权,因此汪直对这几个教书先生也没有多加理会,算是放他们一马。
李东阳见事甚明,老早看出楚瀚在京中奇妙而关键的地位。他私下邀请楚瀚来家中饮酒,举起酒杯敬楚瀚道:“太子能有今日,全仗大人之力!”
楚瀚只能苦笑,起身辞谢,举杯回敬,说道:“小人知识浅薄,粗鄙低下,不过尽一己绵薄之力而已。天下大事,还须靠先生们这样的正人君子才是。”又道,“小人读书不多,心中最仰慕的,便是满腹诗书的诸位先生们。如今太子年幼,勤勉好学,还请先生们尽心教导,小子便衷心感恩不尽了。”
李东阳道:“教导太子乃是关乎天下兴衰的重责大任,我和谢公自不敢有半丝疏忽。何况大人昔年对我二人有恩,此番重获大人举荐,入京任职,更是再造之恩,我等怎能不尽心竭力,务求报答大人恩德?然而我对大人,亦有一言相劝。”
楚瀚道:“李大人请说。”
李东阳道:“大人回护太子的用心,我等都看得十分清楚。然而大人亦需留意攀附之人及所使手段,是否有太过之处。”
楚瀚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是说自己依附汪直,干下太多恶事,保护太子虽然重要,但是如此不择手段,弄得满手血腥,可值得吗?
他转过头去,眼望窗外,没有回答。汪直对他的钳制,已不只是父子骨肉的羁绊所能涵盖,也不是汪直威胁说出自己的身世隐情所能道清。他和汪直已如藤萝一般,成为两股同谋共生、再也难以分开的纠缠。离开汪直,楚瀚不可能拥有足以与万贵妃抗衡的势力,甚至不可能替太子延请名师;而离开楚瀚,汪直也不可能掌握京城内外的种种隐情,巩固他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他们合作无间,各取所需,汪直不干涉楚瀚对太子的全力护持,楚瀚便也不过问汪直的残害忠良。
这样下去伊于胡底,楚瀚并不知道,也无法猜测。他只知道太子今年只有七岁,而万贵妃仍旧虎视眈眈,绝不会放弃任何除去太子的机会。未来的路还很遥远,很漫长,他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太子,那个他曾经怀抱照料过的初生婴儿,那个自己发誓一生守护的同胞兄弟。即使这条路将引领自己堕入地狱深渊,让自己遭受千刀万剐,他都将义无反顾,毫不犹疑地走下去。
第164章 情系狱囚(1)()
这日楚瀚潜入宫中,短暂探望太子后,忽然心中一动,信步来到百里缎的宫外。他已有许久没有见到她了,自从汪直成立西厂以来,楚瀚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替汪直陷害无辜,拷打罪犯,甚少进宫。泓儿已正位东宫,又有太后保护,连万贵妃都不敢妄动,因此他再未担心百里缎会出手加害太子。
他来到百里缎的屋外,见到百里缎正躺在软榻上歇息。百里缎听见他来了,显然知道,却没有出声。两人一里一外,默然倾听着彼此的呼吸,忽然都想起了大越国明媚的风光,秀丽的山水,碧绿的稻田,一时神游天外,忍不住同时叹了一口气。
楚瀚听见自己的叹息竟和她的如此相似,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伤感,正要离去,百里缎忽然对身边的宫女道:“我要一个人静静,你们都退去,关上了门。”举起手,向窗外做了个手势。楚瀚会意,等宫女离去后,便从窗户跳入屋中,来到百里缎的榻前。
楚瀚见百里缎脸色苍白,若有病容,低声问道:“你还好吗?”百里缎笑了笑,说道:“我很好。”伸手摸向肚腹,说道,“再好也没有了。”
楚瀚见状一惊,顿时明白,百里缎有了身孕!他脑中一片混乱,坐下身来,第一句话便问:“保得住吗?”
百里缎微微摇头,说道:“主子原本便希望我受孕,生下来的孩子假作是她生的,争取太子之位。但是如今情况转变,纪淑妃的儿子当上了太子,主子的势力又不如从前,她反而怪我抢走了万岁爷的宠爱,这孩子想必保之不住。”
她说这话时一派淡然镇定,似乎毫不在乎腹中胎儿的死活。楚瀚暗叹一声,当初纪淑妃怀胎生子,数次被万贵妃派人相害,可说极度幸运,才成功将孩子生下来。当年曾被万贵妃派去杀婴的百里缎,如今竟处于同样的境地,岂不讽刺?他低声道:“当年我尽力保护过纪娘娘,今日我也会一般尽力保护你。”
百里缎听了,似乎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望向楚瀚,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认为我该将孩子生下来?”楚瀚道:“这个自然。”
百里缎摇头道:“生下来又如何?这孩子又当不上太子,最多就是个皇子,又能如何?”楚瀚道:“总比枉死要好些。”
百里缎忽然凝视着他,说道:“我倒很想知道,你跟纪淑妃无亲无故,当初为何尽力保护她和那孩子?你当时自然无法料想得到,那孩子会有今日吧?”
楚瀚摇了摇头,说道:“我和纪淑妃,当初确实是无亲无故,我也从未想过那孩子有一日竟能当上太子。”他犹疑一阵,知道即使自己不说出来,百里缎也能猜知大半,便说出了实情,“后来我才发现,我和纪淑妃都是从大藤峡来的瑶族俘虏。她其实是其实是我的亲娘。”
百里缎缓缓点头,说道:“果然如此,我早已猜到了。那么汪直便是你的父亲了,是吗?”楚瀚默然不答,转过头去。
百里缎道:“你会听从汪直的话,除了为保住太子而不择手段,自然还有别的原因,因此我老早怀疑你和他的关系颇不寻常。我观察你这阵子的作为,跟往年大不相同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心地太过善良的傻子,从未想到你也能如此残酷,如此狠心,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汪直这人太过嚣张,但确实很有本事,万岁爷百般信任他,连主子都对他颇为忌惮,你跟他是跟对了人。”
楚瀚最不愿意去谈汪直和西厂的事情,转开话题,说道:“你想昭德会对你下手吗?”百里缎满不在乎地道:“那是迟早的事。我也并不想要这个孩子。这原本是她一手安排的戏码,她愿意如何演下去,我哪里管得着?”
楚瀚不禁摇头,说道:“你为何要受她掌控?就算她对你有恩,凭你的本事,也不必事事顺从那老婆娘的指使!”
百里缎听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他道:“楚瀚,你听听自己的言语。那你又为何要受汪直钳制?就算汪直对你有恩,凭你的本事,也不必事事听从那奸贼的指使!”
楚瀚语塞,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是为了保护太子,才不得不这么做。”
百里缎摇摇头,嘴角露出微笑,伸出手来,说道:“楚瀚,你我真是太相像了。我们都思念那段在靛海和大越国的时光,那时我们无牵无挂,无负无累,即使身体历尽艰辛,心灵却多么自在!你还记得我在靛海中问过你的话吗?”
楚瀚没想到她会陡然提起这件事。不知为何,她当年提出的那个问题,近日不时浮现萦绕在他的脑际,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我记得了。我曾说过,我跟你约定,如果有朝一日,你不做锦衣卫了,我也不做宦官了,那么我便娶你为妻。”
百里缎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眼中却泪光浮现,说道:“你说世事是否古怪?我早就不做锦衣卫了,你却成了锦衣卫;你已不是宦官,我却成了皇帝的选侍。我们的位置对调了,当年的约定却始终没有实现。”
楚瀚低下头,眼泪不知为何涌上眼眶。他紧紧握住百里缎的手,低声道:“姊姊,总有一日,我们要一起离开这儿,回到当初我们立下约定的地方。”
百里缎闭上眼睛,泪珠也滚了出来,轻声道:“太迟啦。”楚瀚摇头道:“不迟。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尽心保护你。总有一日,我们一定能一起离开这儿。”即使他口中这么说,心里却一点也不相信自己的话。
百里缎望着他,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微笑道:“你仍旧太过老实,连谎都说不好。快去吧。”
楚瀚离开皇宫之后,心中激荡不已,他从未想到自己和百里缎还能再次心意相通,互道情衷。但是或许百里缎是对的,一切都已经太迟了。百里缎曾经两度向他示意,一次是在大越行军途中的难眠之夜,黎灏的军营之外;一次是回到京城后,百里缎来到他在砖塔胡同的小院,问他是小皇子比较重要,还是她比较重要,而他两次都未曾明白,未曾回应。如今百里缎身怀六甲,他才在寝宫之中第一次握住她的手,立下一同回去大越的誓约。然而连他自己都无法欺骗自己:一切确实都已经太迟了。
过了半个月,这晚汪直十万火急地将楚瀚叫来,关上门窗,厉声问道:“李选侍跟你是什么关系?”
楚瀚一呆,说道:“李选侍?她跟我没什么关系。”
汪直将一张纸扔在他面前,楚瀚飞快地读了,登时脸色大变。那纸上是李选侍的“供辞”,指称锦衣卫汪一贵就是当年在御用监任职的宦官楚瀚,并说他入宫时并未净身,秽乱宫廷,曾与李选侍私通。更可怖的是,供辞指楚瀚曾与纪淑妃有染,因此皇太子并非皇帝的龙种。
楚瀚全身冰凉,双手颤抖,说道:“这是这是从哪里来的?”
汪直脸色铁青,说道:“你说你跟她没有什么关系,那她怎会知道这么多事情?”
楚瀚低下头,不敢相信百里缎竟会如此对付自己。这是出于万贵妃的指使,还是出于她的报复?问道:“她现在何处?”
汪直道:“在东厂的厂狱里。据说昭德发现她行止不端,立即将她逮捕,下狱拷问,这供辞就是我们在东厂的眼线紧急捎来的。”楚瀚问道:“她签押了吗?”汪直摇头道:“还没有,但那也是指日之间的事。事情一闹大,你我都要丢命!你立即给我躲起来,不准露面。这事让我来处理。”
楚瀚心中又惊又急,说道:“这一定不是她的意思,定是出于昭德的指使。昭德恨她夺宠怀胎,又想借此扳倒你,因此逼她诬告我。”
汪直嘿然道:“问题是供辞中有真有假,难以分辨。你没净身是事实,跟纪淑妃有染自然是假。至于你是否跟这李选侍私通,你自己说吧!”
楚瀚坚决摇头,说道:“自然是假。